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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小小穿著條紋色的病號服,寬寬大大的衣服簡直如同罩在她身上一樣,更顯得她嬌小羸弱。可是從表面上來看,她跟普通人沒有絲毫差別,能走能跑,除了臉色白一點之外,有時候給盛宣的錯覺就是,她還是那一個聰明絕頂清高冷漠的蔣小小。
如今,這一刻,她空腹走在他的面前,腳步緩緩,一向挺直的背脊有些彎。她只是安靜沉默地往前走,再也沒有先後看一眼。
醫療團隊已經全部準備好,國內已經把有的數據發過來。盛宣做到這一個地步,已經覺得束手無策。除了這些,他只能聽天由命。
蔣小小一大早還沒醒的時候,護士已經給她注射了顯像劑。到現在正好兩個多小時,到了做骨顯像檢查的時候。她一個人到了檢查室,盛宣等在外面,他們之間隔了一層玻璃。他有些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是覺得這個時候每一分每一秒鐘,都像有小蟲子在一點一點啃他的心,不疼,但是會感覺痛。
盛宣沒有任何一刻比此時還要覺得,蔣小小一個人孤孤單單,煢煢孑立。
蔣小小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儀器上。現代技術醇熟先進,對於她而言沒有一點痛感,如果不是專業人員,就只是被光照射了一下而已,來來回回進出一個小小的艙盒,簡單得不得了。
蔣小小一點兒聲音都沒有,沉默而配合。盛宣看到,她做完檢查甚至還禮貌地跟別人說謝謝。
然後這一天,盛宣從頭至尾一直跟著蔣小小在輾轉醫院的各個檢驗科,儀器室等等。麻省總醫院作為全球知名度相當高的醫院,一日之內接診率也是非常高。
而等在檢查室外頭的盛宣坐在長長的座椅上,不期然就看見了同樣是黃皮膚的一對青年夫婦。他們看上去年紀在三十歲左右,妻子懷了孕,丈夫臉上卻沒有多少笑容。
不一會兒之後妻子被叫進去檢查,丈夫流下來。大概都是亞洲人的緣故,男人試探著問了一句:「中國人嗎?」
盛宣點了點頭:「布桑。」
「啊。布桑。是個好地方,山清水秀的江南城市。」男人好像陷入了某種回憶中,他嘴角慢慢有了一些笑容:「我和太太就是在那裡認識的。」
盛宣沒有打攪他,看得出來這個男人有好多話憋在心裡,從來不說。盛宣想,算了,當一回垃圾桶好了。哪裡知道,男人並沒有向他訴苦或者是抱怨,他只是輕輕地說:「那時候我太太還在布桑開過畫展,可是我要去買她的畫,她卻一副都不出售。」
他笑得很是甜蜜,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是一個十分十分幸福美滿的人。
「小夥子。你是配誰來的?」
盛宣頓了頓,回答道:「我太太。」
一瞬間的靜默,他們彼此都在一瞬間知道了對方的處境。男人沉默之後主動開口:「是骨髓癌。已經確診了。」
「抱歉。」
男人搖了搖頭:「世事難料,小夥子,希望你堅持下去。」
盛宣自然不會放棄。男人的妻子很快就出來了,這種已經確診的病人定期複查不過就是想著怎麼樣才能爭取多一點的時間,更何況還是懷孕的狀況。情況肯定是不理想的,妻子的臉色有些差,男人迎上去,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緊緊摟住了對方,一起走了出去。
不多久之後,蔣小小的檢查也結束。她臉上有些疲累,下午還有項目要做,盛宣虛虛地托住她,低聲在她耳邊問:「累了吧?要不要我抱你?」
蔣小小自然搖頭,她不是這樣子高調的人。盛宣知道她的性子問了也是白問,於是忽然間就攔腰抱起,整整一個公主抱將蔣小小抱了起來。
蔣小小臉色霎紅,在一開始的瞬間有抗議之後,就因為丟臉而降整張臉埋在盛宣的懷裡,再也不說一句話。
團隊幾個醫生一直說華人多內向靦腆,看了這一幕,紛紛刷新了世界觀,原來感情好的時候才不管是哪國人呢。
蔣小小被盛宣一路抱到病床上,在臉上的潮紅退下后,蔣小小烏黑的雙眸直直地盯著盛宣。
「你在看什麼?」盛宣皺眉:「再看下去,我……就把你吃掉。」
蔣小小搖了搖頭,然後慢慢說道:「謝謝你。」
盛宣臉上動容:「謝什麼,我們是夫妻。」他像對待小孩子一樣揉揉她的頭髮,眼神溫柔如水,無數璀璨星光盡數落入他的眼中,他只是這樣子輕輕對蔣小小說:「你睡吧,我陪在你身邊。」
即便煢煢孑立,也終有人愛你。
蔣小小臉側過去,手掌死死地抓著自己胸前的衣襟,她覺得自己的一顆心跳得那樣子快,簡直要從她的喉嚨口中跳出來。可是這顆心又像是被人輕輕地掐了一把,有些疼又有些酸脹。
很多很多時候,她都是一個人。一個人念書,一個人做題,一個人設計實驗,一個人待在研究室。
為什麼盛宣總要在恰好的時候出現在她的生命里呢?他為什麼會一直陪著她呢?蔣小小無從解釋,只知道,命運終於給了她一張好牌。她遇見盛宣,應該也是花光了運氣的。周唯一的離開倒是成全了盛宣的到來。
蔣小小最終沉沉睡去。盛宣看著她的睡顏,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
午後的波士頓,靜謐而美好,陽光灑進來,蔣小小的白皙小巧的臉上沒有害怕,剩下了安穩。
盛宣在一旁,拿著一支筆在寫寫畫畫,病房裡只剩下「沙沙沙」的聲音。
那一天,蔣小小一口氣完成了所有的項目,沉默但是堅韌,沒有不耐也沒有厭煩更沒有發脾氣。她甚至認真地跟專家討論自己的病情。外國老頭對她笑:「親愛的孩子,一切都沒有定論。但是我欣賞你懂的態度。」
蔣小小於是笑,指了指外面站著的盛宣:「是因為他一直在支持我,他是我丈夫。」
「相信上帝一定會寬厚待你們。你們感情很好。」
最美好的花從來都不長於溫室,它必定經歷風雨洗禮,經過風霜考驗。盛宣之於她,就是這朵花背後的人。
盛宣等在外頭,一直看到蔣小小輕輕笑了笑,忽然覺得心裏面有一種預感,一種很好很好的預感。
太陽漸漸下去,夕陽帶著晚霞染紅了一片天,盛宣牽著蔣小小的手:「一天啦,餓了吧?去帶你吃好吃的。」
盛宣神秘兮兮帶著蔣小小逃出醫院,就像是年輕人戀愛一樣,在家長眼皮底下,偷偷出去約會一樣。這個樣子,對於他們倆真是新鮮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