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布桑城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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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桑城番外:點單番外

《雙生》周銳聲:自你別後

秘書陳誠給周銳聲打電話,這剛來秘書處的年輕小夥子說話的時候帶著布桑人特有的細聲細氣,他慢吞吞地說道:「周檢,剛接到清水灣那邊的電話,李姐讓我跟您說一聲,那邊說想您有空回一下。」

跟了周銳聲多年的大齡女青年李晚年即將結婚,並且言語懇切希望辭職。周銳聲再混蛋也不能耽誤人家終身大事,周家那邊給派了個親信過來,說是自己家人的小孩,可以信賴,只是年紀還輕,不過二十七八,在社會上混了兩三年,人不錯,做個生活秘書也足夠了。

生活秘書這職位定要知根知底,周銳聲卻也不甚在乎,家裡說安排也就隨著去了。

「知道了。」周銳聲的聲音四平八穩,掛了電話之後對在後視鏡里詢問他意見的司機吩咐道:「去一趟清水灣吧。」

四月份的布桑,晚霞璀璨好似一條華美的腰帶鑲嵌在如洗的碧空之上。周銳聲不發一聲,沉默地靠在後座上閉目養神,沒有人知道他此時此刻在想些什麼。

司機跟了他很多年,從他結婚前就被周家派來給他開車。從前一段時間還能看見這位笑一笑,現在真是再難看見這樣的光景。

今天是周太太的忌日。

這是陸君臨死後的第八年。頭一兩年的時候,周銳聲依舊還是鑽石王老五,城中許多小姑娘如同狂蜂浪蝶一樣往他身上撲,周家那邊也給他介紹了許多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那時候周銳聲像是突然間缺根筋一樣,對身邊女人一個都看不上,整天一副病懨懨快要死的模樣,讓人見了都不想再看第二眼。

後來的後來,大概五六年之後,家裡人也不折騰了,周銳聲卻突然間開始遊戲人間了。女朋友一個接著一個斷都沒斷過,家裡人一個個都不敢說一句話。當然這些女朋友們的照片周家人也都見過,可也正是看了這些照片之後,家裡人紛紛噤若寒蟬。

周銳聲看上的這些女人,有些一開始也鬧過,轟轟烈烈說要自殺的都有,可到了最後還是拜倒在這渣男的西裝褲下。可人周銳聲呢,費盡心機得到她們,但也不珍惜,分手的時候那叫乾脆,任人家姑娘哭得天昏地暗,他就是冷著一張臉。

今天這位大概也是這樣,周銳聲玩膩了,至少三個月沒去清水灣了,那位鐵定著急了,可卻偏偏挑了今天這個日子。

周銳聲依舊沉默,掏了一根煙,搖開了車窗,星火明滅之間,他忽然間決定:「轉彎去墓地。」

司機彷彿早就猜到一樣,方向盤一打立刻駛入了另一條支路。這個時候已經到了下班時間,墓地的方向在郊外,和出城的上班族一個方向,正好趕上了高峰期。

司機心裏面有些著急,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看不清後座周先生的心思,那也是可笑。

「不用著急。」周銳聲聲音有些冷淡。大概是這樣的日子,這聲音讓人聽了竟覺得有些悲哀。

路上車流擁擠,天色漸漸暗下來,周銳聲不吩咐也不安排,煙滅了就隨手一彈,接著就閉目養神不再說話。

司機小心翼翼地開著車,駛入滾滾車流,一直開向了郊外。一直到開了一段距離,隨著高架往外的延伸,四周景色慢慢變得空曠,這才到了布桑真正的郊外—西郊墓地。

陸君臨的忌日在清明節后的第一個禮拜四,過了大多數人掃墓的日子,墓地里十分冷清,放眼望去一個人都沒有。周銳聲吩咐司機將車停在了外頭,他不讓人跟著,一個人慢慢往裡面走。

天色已經越來越暗了,周銳聲的背影越走越遠,幾乎與夜色和遠山融在了一起。也融在了這烏青色的無邊的沉寂之中。

司機在外頭等的時間但也不長,半個多小時,不過這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司機在遠處認了半天才將人認了出來,連忙啟動車子。

周銳聲很快打開後車門,依舊一聲不吭地坐了進來。司機從後視鏡里觀察他臉色,見他似往常一樣的神色,只是臉色稍微白了一些,默默地發動車子。周銳聲依舊沒有說話,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開車了。

出城的方向堵車,進城倒是一路順暢。只是車子剛上了高架,司機忽然感覺到不對勁,他猛地轉過頭,車子差點撞到旁邊。

「周先生!周先生!您怎麼了?!」司機臉上焦急,手心裡直冒汗。

周銳聲整個人蜷縮在後座上,眉頭深鎖,臉色煞白,像是沒有聽見別人的問話,像一隻受傷的動物,沉默孤單緊緊地縮成一團。

八年了,周銳聲在外人眼中一直過得很好。在外人眼中,他手段狠絕,老謀深算。黑白兩道,誰人不知道布桑檢察院一把手周銳聲親手逼死自己髮妻?這種男人,沒有一個人敢惹。連在布桑幾乎一手遮天的霍瑜都要給他幾分薄面。權勢滔天,這八年來,他應該活得春風滿面。

而表象上,他也確實活得似乎很好。司機跟了他很多年,心裡忽然間覺得十分難受,像是透不過氣一樣。他像是反應了過來,從儲物櫃里拿出來一個塑料袋,伸手給到了周銳聲:「周先生,您是不是想吐?」

周銳聲嘴上沒說話,卻一把接過塑料袋,幾秒鐘之後,車廂里響起一陣嘔吐聲。周銳聲一陣接著一陣的乾嘔,卻除了薑黃色的膽汁之外什麼都沒有,他卻一直吐一直吐,像是把膽汁全部吐光的樣子。

一直到開著車到市裡,司機靠邊給他買了水,周銳聲都有些迷瞪了,恍恍惚惚之間擺手說不要。嘴裡輕輕地喊道:「我要蜂蜜水,蜂蜜水。」

陸君臨沒有死的時候,他們剛結了婚,周銳聲有時候應酬喝了酒到家,陸君臨都會給他一杯蜂蜜水。

這些年來,他交了多少女友?知根知底、知暖知熱的又有幾個?

司機實在不忍心,在路邊的飲料店裡買了一杯摻蜂蜜的飲料,騙著他:「周先生,蜂蜜水來了。」

周銳聲在喝下第一口之後,不知道是因為味道不對還是因為什麼,他終於清醒了過來,清醒地知道,他太太已經死了,八年了,早就死透死透了,屍骨都化成了灰。

他捏了捏眉心,緩了一會兒,慢慢說道:「去清水灣吧。」

司機應了一聲,又是無聲地上路了。

清水灣的那位知道周銳聲要來,早就打扮地漂漂亮亮特意吩咐阿姨做了一桌菜在餐廳等他。周銳聲見了她,有幾秒鐘的怔忪,然後笑了笑,拍拍她的臉,有些親昵地說道:「餓了嗎?」

他其實已經忘記了這個姑娘到底叫什麼名字,只是做派卻還是像喜歡她喜歡得緊。

周銳聲跟她一起吃飯,親吻她的臉頰,然後跟她做、愛。入夜後,照常在凌晨醒過來,然後一夜無眠。

第二天,司機在將周銳聲送到檢察院之後受他的吩咐送一位女士到機場。司機是身邊的老人了,在第一眼的時候就認出了陸橫波,她是周太太的親姐姐。

只是陸橫波竟是不大領情,她甚至譏諷地說道:「老徐,你也跟了這麼多年了,昨天這種日子就不要送他去我妹妹墓前了,我怕君臨泉下有知,死不瞑目。」

司機不說話,知道她也是逞口舌之快,出口惡氣罷了。她也知道他一個司機能做什麼主?如果他能做主,他也不會看著周銳聲自作孽不可活,明明連聽到陸君臨的名字,他都要犯神經性胃炎,反胃不止,更何況是去她的墓地?

但是,八年了,周銳聲年年去找虐。

送走陸橫波,這一年陸君臨的忌日也過去了,日子還在一天天地往前走,像流水一樣。清水灣的那位最終還是被換掉了。

新來的更加年輕,也更加單純,傻乎乎地問別人:「哎,老徐,周銳聲以前真有一位太太?哎,許阿姨,他太太長什麼樣子啊?」

沒有人回答她,久而久之,她也不問了,她也不在意了,她想,說不定是哪個沒有福氣的人,周銳聲肯定不在乎,因為他從來沒有提過,也從來沒有看到過他出現的地方有過這神秘的亡妻照片。

大概是因為不愛罷了,連提都懶得提。

周銳聲身邊的女伴繼續一茬接著一茬換,城中八怪小報稱呼周銳聲為少女殺手,流連花叢片葉不沾身,真真花心大少一枚。

別墅的臨時女主人換了一個又一個,隨著時間的推移,曾經真正的女主人好像真的被遺忘在了風裡,遺忘在一個又一個無眠的夜晚。

沒有人再會提起陸君臨,也沒有人再會好奇陸君臨的任何事情。他們結婚時的婚房沒有人清理,傢具蓋著厚厚的一層灰。每一個寂靜的夜晚,每一個孤寂的夜晚,這間房子就像著城裡的某個人一樣行屍走肉般地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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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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