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一錘定音
87_87394楊老爺子一時有些語噎,眼裡似是有那麼一閃而過的遲疑,但也只是轉瞬便消失,也不去看那一對夫妻的反應,就自顧自的接著說道,「老二那樣的性子,就算這回有個善了,但早晚也是個惹禍的根源。
分了家也好,讓他獨自出去經歷經歷,擔負起一個家的責任,興許也能掰掰他那莽撞的沖性子——」
又說,「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們好,我這輩子沒啥能耐,統共就只生了你們兄弟兩個。凡是總有個萬一,你弟弟這回惹出這樣的禍事來,咱也不曉得究竟最後會有個啥結果,要真有個啥牽累的,為著咱老楊家的根苗著想,也得把這家給分了——」
話里似是帶著那股子『意味深長』的味道,乍一聽去,像是全為著這個家,為了楊長生考慮,這才不得已而為之。
王氏在心頭冷笑一聲,這便是她十數年來認識的公爹,好像打從她進門起,都沒見他啥時候一口氣說過這麼多的話語。
平日里悶不吭聲,彷彿萬事皆不與他相干,但骨子裡刻到深處的自私本性,一到關鍵時刻,卻是拿得起放得下,連親生的兒子都可以捨得放棄,呵,說到底,還不都是舍不下,為他自個兒那珍貴的性命擔一絲絲風險嗎?
王氏抬起頭,眼神複雜的看了眼,面色從容淡定的,正在煙海里飄然的楊老爺子,像是頭一回認識到,這個公爹素日沉默寡言的掩飾下,還埋著如此精湛的好口才?
這一個接一個的『正當』借口,有條不紊的,從他口裡緩緩說出來,不過就是為了隱藏自個兒內心的自私罷了。
禁不住想為其鼓掌了,王氏終是什麼話也沒說,沉默了下來,等待著楊老爺子下面的招數。
楊長生面色很是痛苦,埋著頭好像是在思索著什麼,說實話,如此重大又帶有絕對的突然性的一件事情,對他來說,也確實是很難抉擇。
楊長生似乎天生就是個沒有主見,拿不了主意的人,從前都是被兩個老的拿捏了,說東就是東,指西就是西的,後來又都是聽自個兒媳婦的,家裡頭大事小事的,幾乎就都沒有下過什麼決定。
此刻的他,內心很糾結,似乎覺著楊老爺子的話,乍一聽來,句句都是說的在理,可再稍往深了一想,卻又有些不大對味兒。
楊長生耳根子軟,又沒有主見,甚至性子里還帶了些懦弱的老實,但他也並不愚笨,可內心深處,還是有些不願承認,自個兒認同了一輩子的老爹,是個有著自私本性又狠心的人。
夫妻兩個各自揣著心思維持著沉默……
「好了,既然你們都不說話,那便是同意了,這事兒就這麼定下吧——,明兒個把你二叔和族長請了來,趁早把家分了吧。」楊老爺子最終一錘定音,把事兒都安排了妥當。
楊長生又一次詫異的抬了頭,脫口而出了自個兒的不可置信,「這麼快?——」
「既然都已經商定好了的事情,也沒啥好拖的了——,爹不喜歡做事婆婆媽媽拖拖拉拉的。」楊老爺子語氣還是那麼緩悠悠的,慢騰騰吐出這些話來。
王氏聽著這話,不自覺眼神一緊,什麼叫『已經商定好了的』?
明顯不都是老爺子方才一人在自說自唱,又自個兒下了定論嗎?他們夫妻倆幾乎是連一句意見性的話,都沒有給過,又哪來的所謂商定呢?
王氏深覺得可笑,老爺子這般的說辭,是又在給自個兒的狠心找同盟嗎?從前還只覺得,他不過看著整天陰沉沉的,沒想到這心裡的算計,竟是藏的這麼深。
倘若要是讓外人聽了這話,又該怎麼想他們夫妻?是要說他們貪生怕死,連親兄弟的死活都不管了嗎?
那他們日後又該怎麼在村裡立足,如何面對還在牢里不知未來生死的楊長林呢?
王氏可算是看明白了,這老爺子是要存心,陷他們於不仁不義的境地啊!
又抬頭看了眼,彷彿定在了炕上,到現在一直都沒吭過一聲的鄭氏,王氏基本可以斷定,這老兩口事先是已經商議過了的,或者換句話說,楊老爺子已經提前給鄭氏撂過話了。
這麼多年來,王氏也算是看出來了,自個兒這個婆婆就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遇上個軟的,就張牙舞爪的像個老虎,但碰上個更強硬的,卻是立馬變成個病貓子。
瞅瞅她在楊老爺子面前,那一副大氣都不敢吭的樣子,誰又能想象到,她從前竟是能對著親生的孫女下那樣毒手的呢?
剎那間,王氏心裡有些說不清的複雜,這十多年來,她不敢說自個兒拿這兩個老的,當自個兒親生的爹娘孝順,卻也是全然盡了本分的,咋就換來了這樣的結果呢?
一家子人,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這麼些年,王氏現在看著這老兩口,依舊生出了一種『人心難測』的感嘆。
罷了,她也是累了,這一屋子老老小小的,就沒有個齊心的時候,捆在一起,興許也是個徒然,若是真趁著這個勁分了家也好,以後他們夫妻守著幾個孩子,一家人總是比現在過得自在。
不過,就老二的事兒,她也不會就此撂手不管,盡著全力,再聽天命吧,若老二這回得幸安然出來了,楊老爺子說的那話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也是時候掰掰他那莽撞直衝的急性子了。
至少,分出去單過了,他也再不能惹禍之後,全依賴著家裡頭去善後替他擦屁股了,想必吃上幾次虧,總能變得穩重一些吧。
當然,王氏這麼想,也不全然是沒有自私的成分,但這麼些年來,她真的是操心勞力的夠了,眼瞅著老二那人,都成了家當了爹,還是一點長進沒有,再那麼下去,許才是真的害了他呢!
又想到兩個老的,以後的贍養問題,楊老爺子倒是還沒有給個話頭,按著莊戶人家的慣例,兄弟分家之後,老人都是要跟著長子走的。
但,王氏此刻真有些打心眼裡抵觸,也不是為著省那幾口吃的,是真的心裡頭已經存了膈應,倘若真是跟了他們過日子,以後一個屋檐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王氏真不知道該以啥子心情來面對這二老。
王氏暗自胡亂想著,卻聽到耳邊楊長生略有些遲疑的聲音,「怎麼也沒有大過年的就分家的啊?看著就不吉利,聽著也不好聽啊,好歹等過了正月十五再說吧——」
眼瞅著楊老爺子態度十分堅決,楊長生也不知該怎樣來反對,但無論咋樣,他總覺著這時候分家,咋也是不厚道的做法,便想著好歹揀個理由拖過幾日。
要老二能回來了,自也不用再提這檔子事兒,若回不來,那隻能到時候再說了。
可,他這裡想的妥當,卻還是敵不過楊老爺子的一句話,「到了這時候,也不必講究那些個事兒了。既然大過年的,輪著咱家攤上這禍事,就已經談不上吉利不吉利了——」
楊長生張張口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楊老爺子下起了逐客令,「好了,這事就這麼議定了吧。這一攤子事兒,鬧得我頭疼,今兒個就這樣吧,你們夫妻兩個也回屋歇息了去吧。」
說罷,便自行躺了下去,看都沒再看楊長生一眼,見此情形,夫妻兩隻得站起身回屋去。
王氏走到門口,腳步便有些遲疑,她還想問一問楊老爺子,這家究竟是咋個分法呢?
可又看出丈夫的心思,壓根就不與她在一個點上,便怕這時候問了這樣的問題來,引起楊長生的反感,傷了夫妻的情分。
「老大媳婦,你就放心吧,這家咋個分法,我心裡頭自是有數,總不會讓你為難就是了——」
還不待她下定決心要不要問出聲來,在炕上躺著的楊老爺子卻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似的,背著身子傳來了這一陣聲音。
王氏此時好像並不怎麼訝異,論老爺子的心計,即使猜中了,也沒啥奇怪的,當下也沒有出聲,便拉著楊長生走了出去。
夫妻兩回到屋裡,孩子們都一個個齊排排的坐在炕上,睜著兩眼睛瞅著他們,想問問什麼,卻又沒有一個當先開口的。
王氏嘆一聲氣,沖著孩子們說道,「都各自耍去吧,大人的事兒,別瞎琢磨了。這兩天家裡頭事多,娘也顧不得你們許多了,平哥兒照顧好弟弟妹妹啊——」
話落,卻是不再多言,楊麥香原本還想探聽點他們在兩個老的屋裡發生了什麼,現在也只能閉了聲作罷。
楊長生暗沉著臉坐在炕沿上,老半天都不吭一聲,全哥兒看著他那樣子有些嚇人,摟著楊麥香躲在她懷裡縮著。
王氏脫了鞋上炕,也不管他,自顧自的拿起炕几上納了一半的鞋底子,繼續穿針引線了起來。
良久,楊長生深嘆出聲,「爹咋能這樣哩——」
王氏掀起眼皮瞥一眼他那懊惱又無可奈何的痛苦樣子,只得在心裡自嘆一口氣,勸道「爹這樣做,也有他的考量,你也別盡往了壞處想去。況且,咱也沒那個能耐,改變了爹的主意。反正不管咋樣,先走著看吧,咱總不會丟下老二不管就是了——」
楊長生聽了沒有吭聲,實是心裡頭亂麻線似的團著亂的很,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明兒個家裡的事兒了后,再往鎮上跑一趟,看看能不能尋個門路,想想法子去牢里探一探老二。
不是說離著縣老爺辦案定案還有幾日的時間嗎?咱再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在縣老爺面前遞個話,咱也好替老二申個冤的。」王氏不想看他一直為了分家的事情亂想,便轉了個話頭,好轉移他的注意力。
果然,楊長生一聽這話,便點著頭,「好,我明兒個就去試試——」
「不然,我明兒個一大早天不亮就出去,爹尋不著我,這分家的事兒,也只能擱上一擱了?」楊長生異想天開的提了精神說道。
王氏手上的動作一頓,默了默,才說道,「你要是覺著這麼做,能讓爹改了主意的話,就那麼去做吧。不過,我瞧著他老人家今兒個那堅決的態度和說一不二的態度,即便你不在家裡頭,也未必就會歇了心思。再說了,你躲得過初一,又能逃得過十五嗎?」
一番話說的楊長生很是氣餒,頓時又縮了回去,苦惱著一張臉,暗自發著愁。
「若爹執意了明兒個就把家給分了,老二本來就不在,你要是也躲出去了,讓咱們這一屋子女人孩子的咋應付了?」王氏想了想又多說了一句。
楊長生聽著嘆了口氣,面上似有了些認命的無力感,「唉——,你說的也對,就咱爹那性子,算了,也是我想岔了去。明兒個再看情形再說吧——」
話落,夫妻再也無話……
楊麥香坐在一旁,仔細的從他們的話里來尋找信息,一時間有些聽不明白,咋說來說去,都是圍著分家二字呢?
第二天清晨,楊老爺子和鄭氏難得起了個大早,早早的就讓楊長生去請來族長,村長和他自個兒同母異父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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