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試探
前幾日在環境惡劣的沙海的顛簸,使得沈霜照右肩的傷口潰爛得厲害。雖然回到青城後有了大夫的醫治,可她的右肩仍是疼得厲害,晚上睡覺也只能側著身子免得壓著傷口,小心翼翼地入睡。
夜深人靜,守在殿外的侍女看見來人急忙要下跪行禮,可那人抬起手,示意幾人莫要出聲。寢殿的門隨之被輕輕推開,門外的月光將來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投射在地上。
洛期抬腳邁過門檻,白色的裙擺隨著夜風微微擺動。她深呼出一口氣,將門輕輕關上。她背靠著門,不知是猶豫還是出神,過了好一會兒才向裡屋走去。
沈霜照側著半個身子撲在被褥上,懷中的被子彷彿是她最溫暖的依靠。
借著微弱的月光與燭光,洛期隱隱看見床上的人緊蹙著眉。她伸出手,一點點地掀開沈霜照的衣衫,看到傷口處裹著白色的紗布,布上還隱隱透出暗紅色的血跡。聽大夫說沈霜照的箭傷一直從後背貫穿到了胸前,洛期擔心得不得了,當時就想趕到青城。可她又怕沈霜照看到自己會生氣,才猶猶豫豫了這麼久,攢夠了在夜裡來看她的勇氣。
洛期的指尖顫抖著,隔著一層紗布輕觸著她的傷口,但又不敢太用力,生怕弄疼她。沈霜照的胸膛隨著呼吸而有規律的起伏著,洛期的指尖慢慢游移到她的鎖骨處,感受著她身體的溫度與細膩。
……
「她好小……」抱著懷裡嬌嫩柔弱的小嬰兒,年僅七歲的洛期睜大眼睛覺得不可思議。
「你可小心些,莫要摔了孩子。」洛期的父親囑咐道。
洛期用手戳了戳孩子粉嫩的臉頰,酣睡的孩子蠕動著嘴唇模樣十分可愛。洛期的心都快化了,忍不住又去親了親孩子的臉。
「阿驥出生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喜歡孩子,怎麼了換了別人就不一樣?」
洛期揚起下巴說道:「自然是不一樣了,她比阿驥可愛多了,長得又好看。」她垂眸,臉上洋溢著憐愛又疼惜的笑容,「她以後不走了吧?」
「既然小期喜歡,就留在你身邊吧。作為姐姐,可要好好照顧她。」
「她是我的了……」洛期聽了就激動又迫不及待地宣誓主權,「她還沒名字,叫無憂好不好?憂兒……我的憂兒……」她看著安睡著的孩子痴痴地喚道。
昏暗的床榻前,洛期閉著眼睛,一幕幕都是兒時她與沈霜照的回憶:「憂兒……」她不知不覺地輕喚出聲,再次睜眼,只見沈霜照不安地動了動身子,倒未有半分要醒的意思。洛期聽著她的呼吸聲,在她身側和衣躺下,貼著沈霜照的背從她身側抱住了她。
「憂兒……」洛期輕輕抱著她,嗅著沈霜照身上的味道,內心猶如藤蔓一般衍生出一種詭異的滿足感。上次這麼抱她還是在十幾年前,那時候她還那麼小,如同一隻溫順的小貓咪窩在自己身側。轉眼間,她的憂兒已然長大了,長得比自己還高,卻離她越來越遠。
如今回過頭來看,洛期總是遺憾自己與沈霜照年紀相差得太大。她還是孩子時,沈霜照是個呀呀學語的幼兒;當她長到少女年紀時,沈霜照卻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而自己對她的感情隨著時間的流逝早已有了變化,只是始終得不到對方對等的回應,所以她惱怒、她生氣、她嫉恨。
當時的洛期尚未弄清自己的這種情愫,更加不知如何引導沈霜照,所以脾氣向來不好的她選擇嚴苛又衝動地向沈霜照發泄情緒。只是年輕的她又哪裡曉得這樣只會適得其反。更可笑的是過了這麼多年,前幾日她才明了自己對沈霜照的感情原來是愛。
「憂兒莫怕,以後再也不隨便對你生氣了。」幽暗的寢殿里,洛期像是對沈霜照說,又像自言自語。她直起脖子,輕輕吻了吻沈霜照白皙的脖頸。
沉睡中的沈霜照皺了皺眉,身體上的疲累卻讓她一直睡得不安穩。
洛期抱著她抱了好一會兒,直至黎明才戀戀不捨地離去。
翌日,沈霜照因為喉嚨的乾澀而從夢中醒來,她沒有叫侍女,自己捂著右肩艱難地下了床。她坐到凳子上,倒了水喝。總覺得方才醒來床上有一股不屬於自己的味道,帶著淡淡的香氣,卻很陌生。
「城主你醒了?」侍女進來看見沈霜照臉色蒼白地坐在凳子上,瞬間有些憂心,「怎麼起來了?大夫說你的身體很虛弱,這段時間最好都躺著好好休息。」
沈霜照沒理會她的話,杯子抵在唇上,眼珠子轉了轉,又將茶杯放下,問:「我問你,昨夜凌姑娘走了之後,可還有他人進過寢殿?」
侍女不經意間蹙了蹙眉,道:「昨夜只有我們幾個侍女輪班,除了例行地進來更換蠟燭,別的人就再也沒有進來過了。」
沈霜照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眼神有些冰冷。可很快,她就移開了視線:「下去吧,還有吩咐下去,我明日要回水瀾城。」
「明日?」侍女大驚,「城主的傷尚未痊癒,回水瀾城路途勞頓,你的身體豈會吃得消?」
「我說吩咐下去,是你耳朵聾了還是我表述得不夠清楚?」沈霜照平靜地反問,可那語調明顯帶著不悅。
侍女不敢再反駁,只好答應:「是。」
沈霜照又倒了杯水,雖然看起來波瀾不驚,可那眼神分明是像在盤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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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回去嗎?」凌煙憂心忡忡地問沈霜照,「你這樣傷口很疼的。」
沈霜照閉著眼睛靠在椅子上:「我在水瀾城待慣了,要養傷自然也是回家養,這裡……」她頓了頓,目光無焦距地投向遠處,「我不喜歡。」
凌煙無話可說,只好扯開話題:「那憂兒呢?是跟著你一起回去還是留在我這裡?」
沈霜照說:「讓她留在你這裡,等我傷好了再過來看她。我娘和憂兒,勞你費心了。」
「不會。」凌煙的眉頭是怎麼都舒展不開來,心裡積壓了這麼多心事,她哪裡還開心得起來。
正說著,門口就有侍衛來報告:「啟稟城主,主上在內城門前等著,她說要接你回去。」
沈霜照似乎一點兒都不驚訝,只是說了句:「她若是等得住那就讓她等會兒,我喝完葯就走。」
侍衛捎了她的口信又噔噔蹬地跑著去回傳洛期。
沈霜照在人的攙扶下上了馬車,洛期突然叫住她,沈霜照回頭:「怎麼了?」
凌煙欲言又止,最後只道:「莫要衝動。」
聞言,沈霜照反應冷淡,只是微微點點頭,連句作別的話都未說就放下了馬車的帘子。
馬車到了城門口便停了下來,沈霜照睜開眼問:「怎麼了?」
還沒等人回答她,就見帘子被掀了起來,洛期正笑著凝視著她。沈霜照緊蹙著眉,又閉上了眼睛,一個字都不想說。
洛期倒也不介意,彎腰坐進了馬車:「才幾日不見你就成了病秧子?」
「……」沈霜照虛弱得很,歪著腦袋靠著,不去理會她。
洛期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心突然揪了起來。這種心情她曾有過,沈霜照小時候生病時她便是這般焦慮與憂愁。她坐到沈霜照身邊,將她的人攬到了自己懷裡:「靠著我會舒服些。」說這話時,她早已做好了會被推開與諷刺的準備。
可意料之外,沈霜照並未冷言冷語,竟然順從地貼在她懷裡,聲音因為氣虛而有幾分沙啞道:「沒心思和你吵架,我很累。」
洛期放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沈霜照這般的溫順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的身體突然變得僵硬起來,靠在自己懷裡的這一團溫熱更是讓她的心跳得混亂。靜玉說得沒錯,或許不該對沈霜照那麼咄咄逼人,對她且耐心溫柔一些,或許兩人之間會有一絲回寰的餘地……
這樣想著,過了許久洛期整個人才逐漸放鬆下來。她垂頭,見懷裡的人閉著眼睛又不說話,以為沈霜照又睡著了,不由伸出右手溫柔地撫著她的頭髮。
沈霜照表面看似順從,心裡卻是厭惡得要命。除了陸清容和沈婉蓉,她本就不喜與人靠得太近,從來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洛期又是她最恨的人,如今還要裝出一副順從的樣子,真是太為難她了。
因為靠在洛期懷裡,沈霜照的鼻尖就能嗅到洛期身上的氣息,這種味道她覺得十分熟悉。而熟悉的味道總是隱藏著一段陳舊的回憶。沈霜照腦海里閃過幾副兒時的畫面,年少的洛期,年幼的自己,碧海城邊蔚藍色的海……想著想著,沈霜照就猛然記起那日清晨醒來自己嗅到的味道,難道說……
果然,凌煙似乎說得很有道理——洛期這個人,興許對自己真的有一種畸形的愛……沈霜照雙眸緊閉,她的試探初步有了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