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告誡
天際還未來得及露出魚肚白,陸清容就從夢中轉醒。她小心翼翼地側過有些酸痛的身子,枕邊人似乎還深沉於夢中。
由於光線的原因,陸清容只能依稀看見沈霜照臉部的輪廓。昨夜幾乎是一整夜的繾綣溫存,兩人此刻皆是不著片縷。下了一夜的雨也終於有了減小的趨勢,外面屋檐黑瓦不斷地向下滴著水。
沈霜照的睡相不算太好,夜裡翻動身子總會將被子扯離身體一些。陸清容看著她裸/露的胸口很是擔心她著涼,便輕輕地將被子拉高蓋住她的胸口。或許是昨晚折騰累了,沈霜照緊皺著眉頭在夢中囈語了幾句,也不知做了什麼噩夢。
「霜兒……」陸清容挺起脖子看了看她,見她睡得不安穩,又將她擁入懷裡,一隻手溫柔地撫拍著她的背。得到了安撫,沈霜照下意識地往她懷裡鑽,好一會兒才放鬆下來。
陸清容就這樣看著懷裡的人,對如今的親密感到無比饜足。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懷裡人的臉也一點點清晰起來。沈霜照像是在夢中受到了驚嚇,身子突然抽動了一下,隨即雙眼猛地睜開。
「是夢見掉下懸崖了還是跳進河裡了?」陸清容略顯薄涼的聲音夾雜著一絲笑意落入沈霜照的耳中。
沈霜照稍稍抬頭,便墮入一雙深邃的眸子之中。
瞧著懷裡的人睡眼惺忪,表情懵懵懂懂的,陸清容只覺得她可愛得不行,忍不住在沈霜照額上落下一個憐惜的吻:「瞧瞧你,都睡傻了。」
沈霜照意味不明地搖搖頭,撒嬌般地將臉埋入她的懷裡。
「霜兒做噩夢了?」陸清容抱著她問道。
沉默片刻,沈霜照才願意回答她的話:「近日我老是做噩夢,雖然是睡著了,卻是格外地累。」
「都是些什麼夢?」陸清容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回想了一下最近的夢境,沈霜照就不堪其擾,她坐起身,緊蹙的眉頭始終未舒展過:「不是不停地在黑夜裡逃跑就是被人鞭打。我在想,我做的夢是否就是我兒時經歷過的事。」那些夢太真實了,真實到讓她認為曾經真的發生過。
「若是兒時經歷過的事,你該多少有些印象才是。」
沈霜照搖頭:「我指的是我被我師父收留之前。現有的記憶都是我到水瀾城之後的事,對於之前我在哪裡、遇見了哪些人、又做了些什麼竟然一點印象都沒有。」
陸清容將她拉回被窩:「這樣坐起來,你小心受了風寒。」
沈霜照側過身與她臉對臉:「你知道我兒時的事嗎?」
陸清容驀然一笑:「怕是不知道。你說你是五六歲時來的水瀾城,尋常人五六歲才開始記事,之前的事你不記得我倒覺得很正常」
「你說我之前跑去哪兒了呢?」沈霜照凝視著她,腦子裡卻是努力回想著過往的事,「陸清容我問你,你小時候可見過我?」
陸清容抓住她的手,手指摩挲著她的手背:「應該是見過的。那時候我爹將我帶在身邊,他與趙越瑤一同謀反,趙越瑤抱著剛出生的你的時候,我應是在場。只不過我那時也不過四歲,對此已經沒什麼印象了。」
沈霜照無聲地嘆氣,雙眼怔怔,沉浸於自己的幻想之中:「你說若是沒有當初的那場叛亂,我與你……如今又會是怎樣的關係。」
陸清容垂下眼皮,一側的唇角有淡淡的笑意,腦海中閃過千百種假設,她卻無法斷定。末了,她自顧道:「若是與你自小相識,我定要霸佔你所有的懵懂歲月。哪怕那樣我們不會相愛,能陪你一同長大,我倒也知足了。」
「不要。」沈霜照像是反悔了一樣,「若是早些相識換得的是這樣的結果,那我寧願與你晚些認識。我與你,是要做戀人的。」
屋外仍有雨聲,又是清晨,陸清容只覺得全世界都是安逸的樣子,她說:「那我問你,你對上一輩恩怨的事是如何看的?」
聞言,沈霜照瞬間滯住,想了想才道:「我與你爹還有趙越瑤有殺父之仇,與你沒有。孰是孰非,我分得清楚。」
「霜兒不會覺得對你爹有所愧疚嗎?」陸清容平靜地看著她,總擔心沈霜照現在不夠成熟,將來哪日會因此與自己翻臉。
「會。」沈霜照誠實地回答,轉而又說道,「可是沒有辦法啊,我這般喜歡你,若是讓我放棄你,那我真是一具行屍走肉了。」
陸清容點點她的鼻尖:「你師父會逼你吧。」這才是如今最關鍵的問題。
「……」沈霜照無言以對,師父那裡她除了堅守自己內心對陸清容的堅貞,其他的她真的無能為力。
「所以你答應我,千萬不要傻得去放棄城主的位子,那本就屬於你。有了權勢地位,你才有能力保護我,保護你自己,守護自己最珍視的東西。」陸清容固然不捨得讓單純無憂的沈霜照去為水瀾城百姓操心,可是身處內城又礙於身份,繼承人之爭沈霜照無論如何是逃不過的。她若是還像現今這般純良,那麼她遲早會被居心叵測之人害死,比如她的大師姐桑榆。
沈霜照點頭,沈婉蓉之前也告訴她過同樣的道理。
「我該怎麼做?」
陸清容眯起雙眼,表情有些嚴肅:「自然是去學習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城主。至少,在你娘那裡,你萬萬不可失去她的青睞。」這點陸清容倒不是很擔心,沈婉蓉向來疼沈霜照,只要沈霜照順著她一些,沈婉蓉自然是站在她這邊的。
「她總是讓我忘了你。」沈霜照憂慮地抿唇,她與師父除此之外哪有什麼矛盾。
「那又如何?」陸清容無謂地挑眉,「只要不被她捉到我們在一起,你大可否認與我還有聯繫。霜兒,你往後可要變得狡猾一些才好。」
沈霜照對此頗有意見,她也挑起眉:「行了吧。你可知為了你,我十幾年來沒撒的謊都在這些日子一起說盡了。」自從三年前的那樁藥鋪命案開始,師父那邊,她又是騙又是瞞。為了圓一個謊,她已經不知道說了多少個謊去粉飾。
陸清容不以為意,閉上眼睛很是從容:「你在你師父面前說了多少謊我不在意,可是——」她特地加重了語氣,「你若是敢在我面前扯謊欺瞞我,尤其是感情這方面,沈霜照,那你就……」
「我就怎樣?」
陸清容伸出手撫上她的臉:「你就等著我先殺了那人。然後挑斷你的手筋腳筋,在你臉上用刀子劃出一道道的傷口。」她的指尖一下一下地在沈霜照臉上比劃,彷彿真的在用刀子割她的臉。
沈霜照被她的動作弄得不由打了個寒噤:「毀容了你還要我嗎?」
「要啊。」陸清容帶著淡淡笑意的桃花眼望向她,「毀容了又如何?莫要忘了我有無垠水做藥引的葯。毀容了可以再恢復,再毀容……一切看我心情。對了,我要用最初那種最折磨人的葯抹在你臉上,霜兒可否記得那種感覺?」
當初在沙海,沈霜照沒少在陸清容那裡吃苦頭。即便是現在想來,她也感到毛骨悚然。沈霜照馬上閉緊了眼睛,表情甚是痛苦。
陸清容見狀只是極淺地笑著,而後又將她摟入懷中,言語溫軟:「好了,看把你嚇的。你這樣的人,才不會做出那種令我傷心的事。」
「你曉得我的心意就好。」沈霜照靠在她肩頭不捨得離開,又突然感傷起來,「一會兒我就要回內城了,也不知下次何時才能見你。你要回沙海了嗎?」
「我是要回沙海一趟。至於何時再見,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到時讓這府上的人給你捎信,就說有彩兒的消息了。你到這裡來,我們再見。」經過上次一事,陸清容暫時是不會堂而皇之去內城與她見面了。
「莫要讓我等太久。」
陸清容握住她的手,兩人的額頭貼在一起,她說:「那你要答應我,跟著你師父好好學,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樣了。」
沈霜照看著她,眼眶有些濕潤,只是點點頭。
「我聽說過幾日後碧海城的宗主要過來,你千萬小心,行事莫要魯莽衝動。」陸清容又囑咐道,沈霜照要學的還很多。她要盡她所能,一點點教會沈霜照如何在這爾虞我詐中自保。
「難道是碧海城的宗主心懷不軌?」沈霜照疑惑地問。這外城的君主要來,她自然知道要招待周全,只是不明白陸清容為何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陸清容雙眉微蹙:「碧海城的宗主你可以不放在眼裡,但是你記住,他那個姐姐你可要萬分小心。」
「為什麼?」沈霜照還是不解。
「我與你相識之初,你說說我待你如何?」
那些破事兒沈霜照不太願意回想,敷衍道:「太壞了。」
陸清容目光定定地看著她,道:「你若是惹了她,比起我當初對你,我想她會對你更壞。」
「我不信。」沈霜照眨眼,「你見過她?」
「一面之緣吧。總之,她不是什麼好惹的人,你能離她多遠就離多遠。」陸清容想起昨日在渡口見到的洛期,心裡隱隱有些不安。說不出是為何,僅僅是一種莫名的預感。
沈霜照只當陸清容是怕她又去招惹姑娘讓她吃醋才這麼說的,所以這話是聽進去了,卻並未太放在心上。人啊,還是要當面見過、相處過才能評判。如今云云,或許只是一些無端的揣測罷了。
兩人又親密地磨蹭了好一會兒才起床,、陸清容穿衣的時候沈霜照突然抓住她的左手手臂,指著手腕上方兩寸處說道:「你這手上何時長了顆黃豆大小的痣?」她明明記得之前是沒有的。
陸清容急忙縮回手臂,看似自然地用衣袖將手臂遮了起來,說出的話倒是波瀾不驚平靜得很:「你這小東西,怎樣什麼事都要在意?」
沈霜照啞口無言,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向她眨了眨眼。
「時候不早了,你就別發獃了。」陸清容催促,「若是不再回去,你師父就要派人出來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