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過節

第97章 過節

「你留步吧。」快到巷口了,沈霜照對陸清容說。

陸清容如尋常一般戴著面紗,她依言停下腳步,什麼都沒說,只是微微擺了擺手示意她走吧。

沈霜照咬著嘴唇,努力剋制著眼中即將泛出的淚意,食指和拇指捏住她的衣袖輕輕扯了扯:「你回沙海的路上要小心。」

陸清容揚起下巴,眼睛並未看她,神色也是平靜無波:「我說的話你也要記住。」

「那……那我走了。」沈霜照只是點頭,兩側的嘴角都耷拉著,她鬆開陸清容的衣袖轉身向巷口走去。

雨下得更細也很密,沈霜照一步步踏在石板路上,繡花鞋濺起點點水花。

幻紅替陸清容撐著傘,又深又窄的巷子里,映襯著白牆黑瓦,陸清容就望著那人的身影被眼前密密的雨簾一點點模糊。這是她在沙海一輩子也不可能見到的場景。巷子里空蕩蕩的,自己眷戀的人走遠了。

「小姐,我們回去吧。」幻紅側頭,看著陸清容獨自對著空巷子失神。

陸清容收回視線,身上的衣衫已被細雨映濕。水瀾城的濕冷讓她的心也變得惆悵起來,她掀起左手衣袖,對著手臂上的那一個黑點發愁,還能支撐多久呢?她的母親可否也曾站在這深巷之中,望著心愛之人離自己遠去,那種心情原來竟是這般酸楚。

「回去后我會向外公道別,你打點一下,我們回青城。」陸清容吩咐道。

幻紅:「是。」

聽到陸清容要走的消息,姜大人是頗為難過的,他看著陸清容的臉,覺得自己的女兒彷彿又回來了。

「你走吧。」姜大人也沒挽留,只是眉間的遺憾之色特別濃重,「我孤家寡人慣了。」

陸清容有些內疚,卻不得不狠下心走。她說:「你保重身體,我會回來看你的。」

姜大人搖頭:「你總是讓我想起你的母親。我記得上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也是你這般年紀。如今回頭看,沒想到彈指一揮間竟過了這麼多年。」

陸清容黯然,她思忖再三,還是問出了盤旋在她心上十餘年的困惑:「外公,我有一事相問。你可知……娘親心裡的人究竟是誰?」

「不是你父親便是了。」姜大人看著自己衣袖上的花紋,記憶飄回到了被塵封已久的過往,「我曾問過她喜歡的是哪家公子,若是門當戶對,我便私下讓人試著說親去。可是她始終不曾告訴我,鬱鬱寡歡了那麼久,直到你父親將她帶去了沙海。」

陸清容眉頭打結:「或許就在她平日來往的人里。」

姜大人笑了笑:「她有段時間常去內城陪著那時的城主夫人,遇見過什麼人,我也不得而知。後來不知怎麼的,她就再也不去了。你說她究竟對誰傾心,她不說我還真猜不透。」

陸清容沒作聲,也沒追問下去,只是起身告別後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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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青城的時候,趙越瑤恰好送著洛期要走,幾人在內城的大殿門口相遇。

陸清容雖是看著洛期,話卻是對趙越瑤說的:「我離開青城不過短短一日,沒想到趙城主這裡就來了貴客。」

洛期將那件綉著龍的斗篷搭在手上,她雖個子嬌小,那雙明亮的眼睛卻是分外凌厲,說話的氣勢絲毫不亞於陸清容。她笑得極為燦爛,有些稚氣的五官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二十幾歲的人:「我哪是什麼貴客?不過是順道兒來拜訪趙城主而已。倒是陸姑娘面子大,不光在這青城裡可以肆意進出;我更是聽說,就連水瀾城的少主都被你迷得神魂顛倒,差點連自己的娘親都不認了。」後面的話洛期說得不咸不淡,卻激得陸清容神色都嚴峻了幾分。

她這麼一說,在場的氣氛陡然變冷。趙越瑤看著兩人針鋒相對,她倒是想不明白這是為何,只好出來打圓場:「在我這裡你們都要提水瀾城的事,都不嫌累嗎?」

洛期抿唇:「罷了罷了,這裡始終不是我該待的地方。各位,我先告辭了。」話落,她披上斗篷,扎入雨中漸行漸遠。

趙越瑤將視線轉移到陸清容身上,問:「你與她可有過節?」

陸清容否認:「連面都沒見上幾次,何來的過節?」

趙越瑤揚眉輕笑:「那你為何與她一副勢不兩立的樣子?」

「不過是看不順眼罷了,哪有什麼原因。」陸清容瞪她,「趙城主管得未免太寬了。」僅憑當年發生的事,她就可以為此厭惡洛期一輩子。

天色陰沉,趙越瑤正好覺得煩悶,陸清容的出現正好給她帶來了一些有趣,她怎會錯過這個機會:「過幾日洛期便要正式出訪水瀾城了,沈霜照免不了與她接觸,我還以為你是為此擔心吃醋,畢竟……」趙越瑤眯起眼,湊到她耳邊輕輕說,「洛期也好女色。她又擅長巫蠱之術,指不定哪日沈霜照就被她勾魂攝魄了。」

陸清容被她的話撩撥得忿色滿滿,可她仍是壓抑住了,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洛期比我還年長兩歲,我猜比起沈霜照,沈婉蓉這樣有風韻的女人更受她的青睞。」

雨絲隨著風飄來,趙越瑤耳側的髮絲因此沾染上了水珠,她僵硬地勾唇:「她是很引人注目,洛期若是真的青睞她也很正常。」說是這樣說,但話中的苦澀只有她自己知道。想了那麼多年,她想要的什麼都沒得到,倒是適得其反,得到了沈婉蓉全心全意的「恨」。

陸清容冷眼看她,又道:「洛期這等人,我勸你少接近為妙,不然——到時候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那你呢?」趙越瑤收起打趣的心思,「據我所知,你爹與她似乎還有其他交情。」

「我不會與她走太近。」陸清容冷冰冰地說,「至於我爹,我自會與他協商,不勞城主擔心。」

趙越瑤將手並在身前,一襲華服將她襯得更加美艷,她慢悠悠地向它處走去:「年輕的姑娘們總是心高氣傲……」

陸清容想起沈霜照,心底仍有一絲擔憂。她倒不是吃醋,也不是擔心洛期真的會喜歡沈霜照。她憂心的是洛期那種詭譎陰鷙的性子與手段,沈霜照遇見她總不是什麼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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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婉蓉坐在清霜殿,看著清瘦的沈霜照撐著傘從庭院中走來。

「師父?」沈霜照直到進門收了傘才發覺沈婉蓉坐在那裡。

見她一臉驚訝,沈婉蓉走到她面前,拿出手絹替她拭去臉上的水珠:「可還是在為彩兒的事發愁?連我在你這兒現在才發現。」

沈霜照愣愣地看著她,又想起陸清容囑咐過的話,眉頭皺了皺:「這幾日霜兒讓師父操心了。」

沈婉蓉停下手上的動作,面色溫婉:「只要你好好的,我多操些心也沒什麼。」

沈霜照垂下眼睫,拳頭握得緊緊的,好一會兒才說:「我……我想重新跟著師父在主殿議事。」她答應過陸清容要保護她的,自己若是碌碌無為,還談什麼保護?

「好啊。」沈婉蓉求之不得,但同時也訝異沈霜照的態度怎麼突然就變了?「霜兒為何改變了主意?」

沈霜照默默低下頭,語氣愧疚又失落:「彩兒不見了,連她我都沒辦法照顧好……」

沈婉蓉恍然,想她是受了彩兒失蹤這件事的刺激,所以決心改變了。

「無礙的。」沈婉蓉拍拍她的肩,「彩兒的下落我會派人去追查。霜兒莫要太自責,你願意好好學些東西,我自然是高興的。」

沈霜照別過臉,為自己又說了謊、演了戲而心虛。又想起陸清容的那番話,自己騙師父可以,但絕不能騙她。這樣霸道任性的人,此刻想起來真是令她面紅耳赤。

「怎麼了?我說過你莫要自責,彩兒的事不是你的錯。」沈婉蓉見她的臉一直紅到了耳根,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麼令她羞愧成這樣,急忙安慰道。

沈霜照聽不得沈婉蓉再說下去了。她一心想著陸清容,又在師父面前撒謊,只覺得自己可惡透了,心虛臉紅得都快燒起來了。

她的遮掩讓沈婉蓉越發疑惑:「是不是昨日受了風寒發燒了?霜兒你抬起頭讓我瞧瞧。」

沈婉蓉越這樣說,沈霜照就越不敢抬頭,最後兩人一來一往間沈霜照索性躲到了沈婉蓉懷裡。她將臉埋在沈婉蓉身前,緊緊抱著對方怎麼都不肯抬頭。

「你這孩子,真是越來越奇怪了。」沈婉蓉好氣又好笑,但同時又覺得沈霜照這般對她撒嬌也是極好。至少,她們之間的關係不再像之前那樣僵了。若是好好相處,略過陸清容的事,有朝一日霜兒會認她的。

……

之後幾日沈霜照往主殿跑得很勤,沈婉蓉又重視她,城中的事務該如何處理,沈婉蓉都手把手地教她。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一個願教一個願學,往後這城主之位是誰的已經不用說了。進出清霜殿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而桑榆的門庭倒是越發冷清了。

「這幾日你都未來找我。」唐夢璇對坐在水池邊上的桑榆說。

桑榆向池中投擲了魚食,一群魚便遊了過來:「人啊就和這些魚一樣,若是有好處有利益,自然會不請自來。」

唐夢璇坐到她身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桑榆淺淺地笑了,笑意卻未到達眼睛:「我不是說你,我是說是所有人。你看這幾日小師妹多惹人注目?那些大臣官員,哪個不忙著巴結?」

「大臣官員如何我不想評判,我只是覺得這樣挺好的。霜照如今很上進,師父也很欣慰,你我也清閑了許多。」唐夢璇也隨著她看著池中奪食的魚群,「霜照只是拿回了本就屬於她的東西。」

桑榆搖頭:「她這樣的人不適合做城主,即便她很聰明。」

「她正在學會如何成為適合做城主的人。」

投擲的魚食吃得差不多了,魚群也漸漸散去,桑榆起身:「這是本性問題。城中若是安定,她做城主沒什麼;可若是外城侵擾,我倒覺得她更適合做傀儡。」

唐夢璇冷笑,幽幽地說道:「她若是適合做傀儡,那你更適合做叛徒。」

桑榆逼近她:「我對水瀾城不會有二心,可是你等著看今日我說的話到底對不對。我也很想知道霜照會成為一個仁慈的城主,還是一個沒有靈魂的傀儡……」

「你好可怕……」唐夢璇身上不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無法想象純善的小師妹真的會成為桑榆口中的傀儡。

「今晚留下來陪我。」桑榆向屋子走去,留了一路聲音,「免得你又要怪我這些日子冷落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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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照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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