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二)
方才的世家子弟搖搖頭:「晚了。有人贖了桃娘,今晚這麼大的場面,就是桃娘出坊。你瞧那九面花鼓,平日只有一擊,再尊貴的官員,也只能二擊。只有出坊的姑娘,才能三擊。桃娘的桃花鼓剛才已經擊了一次,二更和三更的時候,還會各有一擊。如此,方才排場。」
張姓官員一愣:「贖一個官妓?」官妓是朝廷的人,並非一般官員可以據為己有,這人能將官妓贖出來,想來背景不薄。他還想再問細些,一旁的酒妓連翹已是按捺不住,擎起手中的白玉杯,眼波流轉:「張大人,何須談些不可及的,不如點一出珠圓玉潤可好?」
張姓官員早已被連翹含情脈脈的目光看得心神蕩漾,哪裡知道珠圓玉潤是什麼,只獃獃地點了點頭,塞到連翹手裡一錠銀子。
連翹從盤中拈起一粒葡萄,含入口中,又將杯中的酒含到嘴裡,隨即忽地俯身噙上張大人的唇,張大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覺得牙齒被柔軟的舌尖撬開,一股甘釀沁入口中,葡萄的清甜中和了酒的辛辣,再加上美人的唇香,張大人只覺得唇燙了起來,緊接著全身都燙了起來,不自覺得攬上了連翹的腰,目光迷離道:「那葡萄的皮呢?」
連翹將口中的葡萄皮取出,笑著又倒了一杯酒。張大人早已全身都醉了,直嘆自己之前見識淺薄,竟不知道女人可以這麼妙。身邊的世家公子笑道:「花月坊的花樣是最多的,卻也有趣。張兄若是喜愛,一一嘗試便是了。珠圓玉潤,雙鳳朝陽,鴛鴦交頸-----只是可惜桃娘獨有的長虹卧波,你不得見了。」
另一個公子嘆了口氣,由衷艷羨道:「沈兄好福氣,可惜我們未曾有機會點過桃娘。」沈姓公子不免面露幾分得意之色,將手探入身邊酒妓的衫內動作起來,腰下潔白的雙魚玉佩也隨著一晃一晃。
看得張大人心下痒痒,眼前的這個珠圓玉潤都讓他把持不住,那長虹卧波,該是怎樣的撩人?不覺吞了口口水,桃娘,到底是怎麼個驚艷的人物?
後院二樓西廂最大的一間,便是桃娘的房間。屋外侍奉的婢女青青跺了跺已經站麻了的腳,手裡的漆盤由於長時間的托舉猛地抖了一下,青青頓了頓,再次開了口:「姑娘,喜服到了。」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屋裡響起了一聲不溫不火的聲音:「進來吧。」
青青推門進去,風吹著支起的窗欞上糊的紙「撲撲」響,雕花檀木床上的茜紗簾幔並著妝台上的紅燭,一齊在風裡搖了搖。
桃娘坐在朱漆的月牙凳上,正細細的畫著眉。她似乎從沒有這麼認真地畫過,一筆筆勾描,一點點補齊,像對著一件上古瓷器般精描細划。青青走到桃娘身側,冷不防桃娘忽地轉過身來,把青青嚇得一個趔趄。
桃娘的唇角冷冷勾起,盯著響動的窗欞,似有若無地問道:「好看嗎?」
青青偷偷抬眸看了一眼桃娘,心下倒抽了一口冷氣,沒敢接話。桃娘依然很美,只是今天的遠山黛,是從未有過的畫法,那眉,長長的似乎要挑到髮髻,配上眉心的桃蕊紅妝,竟有幾分妖氣了。這不是桃娘素來清淡雅緻的妝容,桃娘,是沒有妖氣的。
桃娘沒有注意青青的表情,轉眸看向了她手裡的托盤。一襲淺紅的柔紗錦袍,並著赤色描金線的披帛,在燭火的映照下正瑩瑩散發著絲綢的光澤。桃娘抬起如水蔥般的纖指,輕輕撫了撫披帛上的絳色流蘇,低眉問著:「他,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