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三)

楔子(三)

青青一愣,「他?」哪個他?若是說今晚贖出桃娘的那位大人物,是斷不會親自來的吧?先遣的媒姑、侍從來了不少,已經給足了天大的面子。若說祁公子,今晚要是來,才是真要了命。青青語塞,輕輕搖了搖頭。

桃娘沒有說話,轉過身去,繼續描著已經很長的黛眉,只是手,開始抖了起來,幾次畫眉都畫不成。只好把黛石放下,嘆了口氣,隨口問著青青:「我走後,你去服侍冰蘭,要勤快些,那裡不比這裡隨意。」

青青抽了抽鼻子,聲音有些澀:「是。」說罷抬眸看著桃娘眼圈紅紅:「我捨不得姑娘。」她是想隨著桃娘走的,但官妓不比娼門自由,都是入了樂籍的官家人,桃娘自己能脫離苦海已是不易,哪能帶著她。她也沒有開這個口。

桃娘苦笑,捏了捏青青的肩,目光凄然:「青青,我這一去,眾人皆是羨慕,只有我自己知道,只怕不是好的結果。太平日子,不會太久,能得空逃出去,你就逃吧。」

「能逃到哪裡呢?」青青咬唇,「我還在襁褓里娘就死了。爹犯了事我到了這裡,家裡沒個兄弟姐妹,也不知道宗族何處,除了金陵,我不知道還有哪裡。」

桃娘想了想,從妝奩盒子里取出一串樟木珠子,塞到青青手裡:「金陵西南歙州的雲灣村,還可藏身。他日你若能逃出去,帶著這串珠子到雲灣村,他們不會攆你走的。」

青青點點頭將珠子藏進袖中,不由好奇問著:「姑娘怎麼知道那個地方?」

桃娘笑得有些失神:「那裡是我的家鄉。」家鄉的定義,就是當初想出來,如今回不去的地方。落到如今的境地,她也問自己,如果從頭選擇,她是不是還會不顧一切地跑出來?她沒有答案。

青青好奇問著:「姑娘,我從不敢問你從前的事,你原來,就叫桃娘的嗎?」

桃娘怔了一下,她有許多名字,一時她也分不清自己原本叫什麼。她只知道她最喜歡的,是桃宜的名字。那是何家小姐為她取的。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她如今,連淚都已經流完了。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青青,忽然門被撞開,掌事的月娘扶著搖搖欲墜的珠釵,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來,來了----」

話音未落,門口已經立了一位長身玉立的男子,頭上沒有帶襆頭,只是將頭髮用玉冠束著,一身紫色暗紋的錦袍,華麗的色澤和革帶上瑩潤的玉飾,彰顯著主人身份的顯貴。

青青看月娘使的眼色,忙低頭退了出去。並帶上門。屋裡,只餘桃娘和那男子,並窗欞的風聲。男子細細打量著桃娘,唇角泛出一絲沒有溫度的笑意:「這個樣子,倒也不錯。」

桃娘直直挺著脊背,沒有看那男子,只是透過他的身形,漠然地盯著他背後的門,淡淡說著:「請先出去稍後,妝容還沒理好。」

桃娘的表情刺痛了男子,他眸子一厲,冷笑幾聲:「如今倒有了節婦的脾氣。我只想問問,長虹卧波是什麼?」

桃娘輕輕笑了,遠山黛盪開,眉眼間仿似一片鮮艷奪目的桃花在閃爍,媚態萬千,那種媚,蝕骨銷魂一般,灼得男人有些痛。桃娘伸出玉指,將自己身上月白的披帛丟到地上,背過身子忽地側身,猶如反彈琵琶一般,已經探入男子胸前的衣襟,桃娘的腰肢像絲綢似的柔軟無骨斜靠在男子身上,手指像火一樣穿過男子的外袍,中衣,直到肌膚。一股熱浪從男子的腳底竄起,從腿,到腰肢,到頭頂,已經被這團火燒得失了方寸。桃娘的手在男子胸前逡巡著,那指尖劃到哪裡,哪裡就燒得酥麻,男子不禁伸手攬上桃娘的腰,俯身蓋上她的唇,那股帶著肅殺之氣的原始氣息,彷彿要把這桃花片片揉碎一般。他忍不住了,他是個正常的男人,他想要她,這種慾望,從前是這樣,如今更是這樣。

他反身一把將桃娘按到牆上,壓在她身上那種綿軟讓他痴迷,讓他欲罷不能,他等不及,他要把自己陷在這片泥濘中。他喘息著揉上桃娘的身子,扯下她的外袍,露出頸下一塊桃色的胎記。他愣住了。

桃娘冷哼了兩聲,看向他的目光似乎有千根冰刃,刺得他清醒了過來。男子的手鬆開,看向桃娘身側的窗欞冷聲道:「你這是做什麼?」

桃娘輕笑:「我在告訴你,長虹卧波是什麼,剛開始,就不想嘗嘗了?」

男子蹙眉,從袖中甩出一枚玉佩,擲到桌上,那雙魚形的玉佩品相是難得的雪白,卻有幾片血沁在上面。男子輕睨了一眼桃娘,陰聲說著:「我不想知道長虹卧波的滋味。但凡嘗過的,就是這個下場。」

說完頓了一下,聲音溫和了些:「三更鼓的時候,必須出了花月坊的門。別誤了吉時。」說完轉身離去。

桃娘仔細看了看那玉佩,帶血的白玉雙魚,很眼熟。仔細想了一番,不禁心下一沉,折身回坐到月牙凳上,手有些無力,連畫眉的黛石也拿不起來。

夜,涼得幾乎要沁入骨頭縫裡。滿屋的紅,搖曳的頭暈。這是不是算「于歸之喜」?每個女人都盼望的一天,對於她,竟然是以這種方式來的。桃娘也曾經憧憬過這一天,只是這樣的方式,打碎了她所有的憧憬。桃娘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思緒飄得有些遠,往事,倒一件件清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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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桃花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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