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他的鎧甲上都是紅色的血,不知是他的,還是敵人的……
然後他一個轉身,忽然有把刀從背後刺穿他的左胸,讓他再不能掙扎,只能以刀撐住身軀,揚起一抹虧欠的笑容--
「費揚古--」齊琪格驚叫出聲,從渾身冷汗中醒來。
然後她一時回不了神,竟抽噎一聲,把夢中的悲痛全哭了出來。
「福晉,您怎麼了?」桂花聞聲沖了進來,連忙把房裡的燈都給點亮。「您作惡夢了是不是?不怕,那只是夢啊……」
聽見桂花的聲音,又看清自己並不是在大理城,仍在費爵府,她只是作了一個夢……一個很恐怖的夢……
齊琪格的情緒慢慢平穩,心裡卻好虛,讓她冷汗直冒。
為什麼會作這麼恐怖的夢呢?
難道是在南方的費揚古發生了什麼事嗎?所以她才會作了如此不吉祥的夢?
「桂花,幾更了?」
「福晉,天剛明。」
「幫我準備,我要進宮去一趟。」不行……她要進宮去問問南方的情況,說不準有什麼事也不一定。
「可是福晉……這麼早要進宮?您要見太皇太后后嗎?」
「對……我得見著姑奶奶,她老人家一定知道發生什麼事。」
「可太皇太后這幾天正病著,您忘了嗎?」桂花勸她。「福晉,這會兒還是別進宮去了吧?」
齊琪格這才想起太皇太后這幾日犯胸痛的事,太醫連夜照顧,寸步不離慈寧宮……可是她心裡不安,如果不去把事問清楚,她怎麼能放心呢?
「沒關係,你去準備,我會有分寸的。」總之,她絕對得進宮去一趟,等見了太皇太后,有事無事她才能真正有個底。
待齊琪格問明了,知道南方什麼事都沒發生,從宮裡回到府里之時,在門口等她的哈薩哈立即迎上去。「福晉,您終於回來了。
「怎麼了?」她拿手絹擰擰早上莫名哭了一場的紅鼻子。
「爵爺回來了,見您一早不在府里,氣得問我要人呢……」
齊琪格愣了愣,然後才意會過來,驚喜地破涕為笑。「你說爵爺回來了?」
這不會是另一場夢吧?
否則他怎麼會回來得這麼突然,連訊都不先報一聲?
「是啊,他說才到蘇州就被榮巽親王差了回來,現在人正在您房裡……」
原來……他根本就沒到廣州?
齊琪格聞言更是安了心,便提起袍擺進府,直接沖向自己的房間。
她腳步快,心也跳得快,待推開房門見到他的背夠,終於親眼確認這不是夢,他一切安好,眼淚又奪眶--
「費揚古!」
費揚古聞聲,正回頭,她也由后抱住了他的腰身。
「怎麼了?」她撲得急,竟讓他微微受寵若驚。「你一大早不在府里,去哪兒了?」
「我去宮裡。」
「宮裡?」費揚古拉開她,讓她面對自己。「去宮裡做什麼?」
然後,他發現了她的紅鼻子跟紅眼睛。「你怎麼哭了?」
「沒什麼……」那一場惡夢,她不要再回想了。
「什麼沒什麼?是誰欺負我家福晉了?說出來我好管管,讓他知道你不是好惹的……」
齊琪格望他,只好惱道:「那你自個兒管管自個兒吧!」
都怨他不早點回來……害她這些天擔心受怕,還作一場為他哭喪的夢,現在見他好好地在自己眼前,倒像她是個笨蛋,凈操些不著路的心。
「到底怎麼了?要我管自個兒,也得說個為什麼吧?」
她只好吐實。「我作了夢,夢見雲南開戰,你在戰場上被敵人……」她說不出口了,怕說出來反而會變成真的。
費揚古聽懂了,怨是自己受傷之類的惡夢一場,心裡放柔,展臂將她摟緊。
「好,沒事,只是場夢……看我現在不是好好地抱著你嗎?」
她臉頰貼著他的胸,小手也抓緊他的衣擺,好想他再不要離開自己。
「費揚古,不要再離開我了,就算有仗也不要去打,我不想在府里等你,為你提心弔膽了……」她縮著眼眉,竟又落了淚。
「好……」他連忙安撫她,心疼她為自己著急擔憂。「我這就在你身邊,放心好了,我不會離開你的……」
「你答應了?那麼就算雲南打仗,我也不讓你去……」
費揚古猶豫半分,只因出不出征並非他能決定,畢竟他是八旗子弟,皇上若要他為國效力,豈有不去的道理?
可現下雲南無風無雨,或許樂觀點看,終能避過此戰也不一定……
於是他收臂,更用力地抱緊她,捨不得她再為自己摔眼淚了。「好,聽你的,我不去便是。」
【第九章】
不出一個月,雲南就來了八百里加急戰報,說雲南土司派人馬佔領貴州府及大理城,大清的官兵百姓紛逃兩廣,差點連廣州都陷入暴動。
皇上急令點兵,要離廣州最近的湖南、江西兩省總督備兵,交由正在廣州的榮巽親王掌領,在京參領費揚古及副參領庫圖勒則領著親王自旗兵馬,即日南下與他會合。
費揚古慷慨接旨,旋即至兵營交代完要事,這才返回府里為明日的出征做準備。
回府的路上,他想著該如何跟齊琪格說明,怎麼樣向她保證,她才會放心讓自己出征,可想來想去,眼前竟都是她哭泣的小臉……
她一定會哭的。
之前光是聽聞戰事傳言,都能興一場惡夢讓她落淚,何況他這次是真的要出征?
斂住煩惱的神情,費揚古想不出辦法,只好兵來將擋,揚袍踏進府里。
「爵爺,回來了。」哈薩哈上前迎他。
「哈薩哈,福晉今天心情好嗎?」
「呃……」哈薩哈愣了下,他從來不會問福晉心情好不好,怎麼今天問?該不是做了錯事吧?「本來宮裡今日有戲,格格問福晉去不去看戲,可是她問清了戲折就說不去,這會兒剛從公主府回來。」
費揚古聽不出來算好不好,只好交代。「去把行軍的物品備一備,明日一早我跟大軍就要出發。」
哈薩哈總算知道他為何如此問,也吃驚了下。「是……老奴馬上去。」
費揚古便大步踏進房裡。「齊琪格……」
正在忙活兒的齊琪格見到他回府,含笑起身。「爵爺,回來了?」
」嗯。」他走近圓桌,發現她正在做女紅,拾了抬眉。「怎麼突然做起刺繡的活兒?」
「學著嘛,反正你在外面的時間越來越長,我閑著的時候多。」語氣里,倒有幾分埋怨他因公務冷落自己的意思。
他拉她坐下。「那今日怎麼不去看戲?」
「因為今日又唱《孟姜哭城》,那戲班唱的是好,但我上回聽了,沒幾日便作惡夢,這回再不去聽了。」想她回來連續幾天都睡不安穩,肯定是入戲太深了。
「齊琪格……」聞言,他的眉頭又皺了。出征的事,他在朝上答應得慷慨,但回來面對她,卻比面對皇上更忐忑。「我有事要跟你說……」
「我也有事要跟你說。」她坐正了身子面對他,眉目透著笑意。「不過,你先說吧。」
「我明天要出征了。」
她的笑瞬間凍結。「什麼?」
費揚古凜著眼色,對她解釋。「皇上今日命我領軍平雲南亂事,明日就要出征了。」
總算聽懂他的話,驚惶瞬間布滿她的嬌顏。「你騙我的吧?」
「我沒騙你。」費揚古握起她的一雙小手。「齊琪格,你答應我會好好照顧自己,我不在的日子,府里就交給你了,你千萬要保重。哈薩哈年紀大了,我知道你愛鬧著他玩,不過也別太過火了,好嗎?」
他一下子交代了這麼多,這才讓齊琪格有了真實感。他馬上就要離開北京,離開自己,去一個刀光血影,不是生、便是死的地方了。
她忽然反應過來,他沒有信守承諾,他明明答應自己不會上戰場的……
「可是你答應我不會去的!」她又想起那日的夢,突然很不安。「不行!我不能讓你去,費揚古,你答應過我的……」
「對不起。」他明知道她會抗拒,可是他沒有因為考慮她而猶豫,因為他了解這是自己的責任,也是願望。「是我沒遵守承諾,但榮巽親王人在南方,他需要自旗子弟,也需要我。」
她望著他堅定的神情:心被掐緊似地痛。「可是,我也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