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護山(3)瀑布
87_87621因為心裡緊張,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
這一晚一開始定由師兄值夜,我朦朦朧朧地閉著眼,聽見不遠處的火堆傳來隱約的噼啪聲。想著反正也是睡不著,索性爬起來去找師兄。
師兄一個人坐在火堆邊上,百無聊賴地喝著燒酒,聽見身後有腳步聲,一臉警惕地迅速轉過身,見是我又放鬆下來,招呼我道:「你著什麼急啊,睡覺去吧,到了時候我自然會去叫你!」
我搖搖頭,奪過他手中的酒壺,邊喝邊道:「睡不著啊,早點兒起來接替你還不好么?」
師兄笑道:「喲喂,長官,您不一向自詡是『遵紀守法的好和尚』嗎,這怎麼還破了酒戒呢!」
我放下酒壺白了他一眼,道:「你懂的什麼,這叫『今朝有酒今朝醉』,如今大敵當前,能不能活過天亮還是未知,我哪裡還有功夫管它的什麼清規戒律!」
師兄道:「別那麼悲觀吶!我們的實力沒你想象的那麼差,百萬大軍自然是比不過,可是要想對付這幾個人還是不難的。況且他們初來乍到,按照常理,估計今晚正忙著安營紮寨,分身乏術,哪有工夫來剿滅我們……」
我擺擺手,道:「你也說了,這前提得是『按照常理』,說不定他們就看準了我們這個想法才想到搞個突擊夜襲什麼的呢!」
師兄挑了挑眉,無奈道:「好吧,你說的對,我還是專心喝我的酒吧!」
我把酒壺還給他,道:「師兄,你怎麼也喝上酒了,簡直跟師父越來越像!」
師兄聞言大笑,道:「這你可說對了!身在泥潭之中,越掙扎就沉得越快,還不如平躺著,也好省點力氣……」
我撇撇嘴,抬手用木棍捅了捅火堆,不屑道:「還『平躺』,那跟等死有什麼差別……不在泥濘中掙扎就在泥濘中沉沒!我看你還不至於那麼消極,你的輕功那麼好,腳一點不就跳出去了,還在這自怨自艾的浪費時間,真是不明白你們這群文人騷客都是怎麼想的……」
師兄愣了一下,皺眉想了想,剛要反駁,忽聽水下傳來一陣「嘶嘶」聲。
——這聲音不同於普通水花撞擊的聲音,竟像是有人在故意撥水。
我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只見師兄對我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從火堆裡面撿起一隻火把,緊接著又踩滅了火堆,放輕腳步朝那「嘶嘶」聲的聲源走去。我想了想,覺得我們剛剛駐紮在這裡,情況不明,人心不齊,考慮再三還是冒著生命危險爬過去叫醒了孔玫。
孔玫很快就清醒了過來,也從地下撿起一隻木棍跟上去。師兄蹲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面,凝神盯著下面的黑暗,見我拉來了孔玫一起,對我點點頭。
師兄在水裡淹滅了火把,手握木棍警惕地盯著水面。周圍一片黑暗,隨著那「嘶嘶」聲越來越近,我們的心也越來越沉。忽然那聲音停了,四下變得無比寂靜,氣氛也愈加詭異。
黑暗中,我隱約看見前面背對著我的師兄向後擺了擺手,像是撤退的樣子。我不由得放鬆了下來,悄聲倒退著向後走,輕聲問:「師兄,怎麼回事……」
師兄做了一個不要出聲的手勢,然後一手捂著鼻子摒住呼吸,另一隻手指了指耳朵,便往後退邊示意我用心聽。
我不會武功,耳力比起他們倆差了不少,但還是努力嘗試了一下。一開始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輕微的水流聲。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一陣類似於指甲刮地的「嘶嘶」聲混著瀑布的水花從下面傳來,登時就劃破了黑夜的寂靜。那聲音時快時慢、時輕時重,有時甚至會發出「刺啦」的破音聲,聽的我毛骨悚然。
我身上猛烈地抖了一下,不由得拉緊了衣領,一抬頭卻見師兄和孔玫已經全神戒備,正不聲不響地向瀑布走去。
我不禁叫苦,看來要打一場遭遇戰了……隨即又免不了偷偷吐槽,我與他們倆簡直就是專業打手和臨時工的區別,每每遇到危險,師兄和孔玫的第一反應都是準備對戰,而我想的卻是如何在第一時間尋找最佳逃跑路線……差距啊!差距!
就在我下定決心掏匕首時,那聲音突然停了,老半天都沒出一聲。我心裡一動:這傢伙估計是走了。隨即,身體也就軟了下來,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師兄可謂身經百戰,自然比我謹慎得多。他又側耳聽了一會兒,從懷中掏出了幾個火摺子,擦亮了向瀑布底下照去,沒想到才剛露頭就聽見他一聲大叫:「快!快!抄傢伙!」
我嚇得一哆嗦,匕首「咣當」一聲掉在地上,我剛想彎腰去撿,忽聽師兄沖著我叫道:「快閃開!」我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腦後一陣勁風,忙一個側身躲過。
我背靠著樹榦,冷汗像瀑布一樣淌下來,上衣都濕透了。只聽師兄又叫:「快點火!」我又趕緊翻出火摺子,趁著師兄掩護的時間,哆哆嗦嗦的幫著孔玫又點亮了火堆。光線一亮,我就看見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正吊在我們不遠處的樹枝上,黑乎乎的,竟像是個大猴子!如今被火光一照,發出吊嗓子一般的尖叫,聲音尖利得要把我的耳膜刺破了。
我看了一眼師兄,心說這是從哪冒出了這麼個東西啊,我們在山裡住了這麼多年也沒見過一隻猴子……
師兄也覺得奇怪,納悶道:「小尚,這猴子還真是閑得慌啊,大晚上的不睡覺爬山玩兒,是不是有病……我的媽呀!」
我一抬頭,原來那猴子不好好獃在樹上,居然在樹枝上扯下了一條藤蔓,正以飛一般的速度向我們這邊盪過來!看見師兄抬頭,忽然伸出長長的手臂像師兄撓了過去,滿手的甲片,我只能看清一道青光。
師兄躲閃不及,心中火起,眼睛一眯居然映出一絲殺氣。師兄手裡拿著木棍,雖然一時來不及出手,但畢竟也是實戰經驗豐富的,應變能力自然不在話下。只見他立刻反手轉過木棍,對準那大猴子的下巴從下到上狠狠頂了過去。這一下著實厲害,打得它在半空中轉了個旋兒,尖叫著撲倒在地上。等再抬起頭的時候,腦門上竟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包。
我不禁暗嘆:這師兄的手也太黑了,幸虧這傢伙禁打,要是我的話,說不定連頭骨都得震裂了,看來以後還是不要得罪師兄了才好……
正胡思亂想著,忽然又聽到一聲嘶鳴。我一回神,暗叫「不好」,那傢伙估計是覺得在師兄那裡撈不到好處,竟然轉而向我撲了過來!
我嚇得手一抖,腿都軟了,心說這也太沒道德了,我這手裡又沒刀又沒錘的,您怎麼能欺軟怕硬呢……隨即又心一橫,「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晚死都得死」,死就死吧,只是可惜了爺我一世英名,如今竟然是這種死法!?師兄,看在我們共事多年的情分上,你可一定得給我拼個全屍啊……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忽聽左邊「嗖嗖」兩聲,兩片巴掌大的飛刀連發而來!準頭非常好,凌空就將那猴子的腦袋削去了。那猴子本身是佔盡了先機,如今頃刻間就變得腦漿四濺,溫熱的血水直噴了我一臉。更可怕的是,它的命雖然沒了,但是慣性還在,那屍體的速度一時收斂不住,結結實實地撲在了我的身上。我一陣噁心,腳下一滑,也不管滿地的血污,推開那屍體就倒在地上乾嘔了起來。
隔著這漫天的血雨,我偏過頭看去,依稀可見不遠的孔玫半蹲在地上,看來是還沒來得及收回出手的姿勢,但見神情陰鷙,面色冷冷——跟她這表情比起來,師兄剛剛那一點兒殺氣還真是溫柔了不止一點兒半點兒。
這孔玫看著弱不禁風,其實深得玄一的真傳,甚至更是青出於藍,那陰損毒辣的狠勁兒就算是男子也下不去手。我心裡暗暗下定了決心,今後就算是得罪了皇帝也不要再得罪她了……
孔玫走過來撿起那兩張刀片,擦了擦放回懷中。見我在地下嘔吐,一臉嫌棄道:「切,手無縛雞之力,還真是無用之極!還有啊,你到底知不知道這猴子十分厲害啊,還在那愣神兒!要是剛才我不出手,你就等死吧你!」
我哪敢反駁,勉強作揖道:「是了是了……多謝孔道長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永世難忘……」
師兄有點兒看不過去,但也不好做得那麼明顯,趕忙轉了個話題,道:「這回倒是多虧了孔師弟,那東西那麼難纏,就我一個人還真不好對付!誒……對了,這山中一向是沒有猴子的,這會子怎麼突然出現了呢?沒道理啊!」
孔玫點點頭:「嗯,而且攻擊力還很強,說是巧合未免也太過勉強了。」
我想了想道:「這種猴子原本是沒有的,直到下面那群人進了山才出現,他們必定脫不了關係。」
我想起從前跟著師父遊歷的時候,曾看到過街上有雜耍的猴子,動作敏捷,反應超群,倒是跟這隻猴子有些相像……想著想著我突然嚇了一跳,驚道:「天!那猴子不會是底下那群人飼養的用來攻擊我們的吧!」
那兩人聽完一愣,想了想也是驚異非常。師兄道:「有一番道理,可是也未必全對。剛才我見這猴子雖然身手敏捷,但是出手卻毫無章法套路可言,完全就是一個十足的潑猴。而且之前我第一眼見到它的時候,它的腰上還綁著一條很長的藤蔓。所以我想,這隻猴子應該不是專門作攻擊用的,我倒覺得更像是被訓練爬上來探路的——但是你的猜想也很有可能,畢竟動物不是人,章法套路什麼的也很難學會,所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具體的我也無法確定。」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心想要是只是用來探路的倒還好了,偏偏就怕是那個「萬一」!一個猴子都夠我們受的了,這要是一群單靠我們三個還真是沒辦法對付……
於是我試探道:「那麼……這件事我們是不是應該通知師父和玄一道長呢?我們之前的計劃恐怕有變啊……」
師兄皺了皺眉,顯然不想在第一天就發出求救信號,但是如今也毫無辦法,剛要表態卻忽然被孔玫接了過來:「要想分辨這兩點其實非常簡單!」但見孔玫上前幾步,將那巨大的猴子單手拖到瀑布邊上,毫不留情地抬腳就踢了下去。
我和師兄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她淡淡道:「若它是攻擊用的,那麼下面的人見到屍體一定會派更多的猴子上來圍攻我們;若它只是探路,那麼我們便只要按照原計劃對付那群沒用的官差就好。」
說得我不覺一愣,心說這方法好啊,雖然冒險了點兒,但是卻非常管用。通過敵方的反應來判斷對手的身份,這招「隔山打牛」實在是絕啊!
孔玫見我們理解了她的意思,平靜道:「嚴格來說,這不算是計策,只算一個賭局——要是天可見憐讓我們贏了,那麼一切計劃全都不必改動,我們依舊穩操勝券;可若是賭輸了……」
說到這裡她居然微微一笑:「那便只有『盡人事,聽天命』了——所以我勸你若想祈禱的話最好現在就開始,等到骰子落了地一切塵埃落定,臨時抱佛腳可是沒有用處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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