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 第八章 各人的決斷
有人說「男人是什麼?男人就是擋在女人面前,為女人低擋危險困阻的生物。」
從第一次聽這句話到昨天,魏強對這話都是毫無體會的。
現在不同了。
當看到自己怎麼也打不贏、強如天神的白瑪給尹夜銘輕鬆殺掉之後;
當看到勞拉一箭把一座大山射出一個巨大窟窿之後,
自己第一次明白到什麼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坦白說,自己有命熬過去,這機會並不大。
既然星君們還守君子之禮,沒有對自己的愛人們出手,那自己為何還要連累她們?
黎明之後,魏強碰上了秦蘭。
長有翅膀的飛沙金龍,在晨曦中顯得特別亮眼。
忽然想起,自己和她真正的緣分,也是從那一天早晨開始。
「真的好懷念啊。」
魏強永遠也忘不了自己和秦蘭的第一夜,那一夜,自己失去了菜菜,卻得到了秦蘭的一切。
耳邊此際彷彿又響起了秦蘭那段幸福中帶點落寞凄然的自白。
「曾經有人說『哪怕是暫時,男人會為了忘記一個女人而投入另一個女人的懷抱』。雖然清醒之後,大多數男人會忘了這個代替品式的女孩……但對我來說,哪怕是這樣也沒所謂,我喜歡,就不會後悔。」
「大哥。想起白姑娘了么?雖然跟大哥一起的時間不長,但我知道大哥很愛白姑娘地。我提個小要求行不行?讓我留在大哥身邊好不好,至少……在白姑娘回到大哥身邊之前。」
這是怎麼一種愛啊,明知道在不恰當時機盛開的花朵很難有結果,還是飛蛾撲火般撲過來。
(哪怕就是為了短暫的瞬間也要跟我在一起么?但是我……但是……我只怕連這短暫的瞬間都不能跟你在一起了。)
「魏大哥——」沒有變身為人,秦蘭的聲音仍然通過某種秘法傳到魏強的耳中,明晰地。秦蘭的聲音充滿著重逢地驚喜。
她的呼喚,卻像是帶倒刺地彎鉤。從魏強的胸膛上挖出好大一塊肉來。
心,在滴血。
不忍心,實在不忍心讓這麼一個好女孩陪自己一起面對死亡的威脅。
(一場絕望的戰鬥不需要額外的冒險者。只要我和沒事豬兩個就夠了。)這一刻,魏強拿定了主意。
深深地呼吸一口,從無味的空氣中用力尋找著做出斷然決定的勇氣,然後,幾乎是用吼地吼了出來:「對不起。小蘭,大哥不能繼續帶著你。請你走吧。」
「大哥?」先是疑惑,隨即不安的種子迅速在秦蘭的心裡發芽:「大哥,你怎麼了,這不是開玩笑吧?」秦蘭的聲音抖顫了。
右手猛地往胸膛一抓,胸口的衣料立即給撕扯個粉碎,抓破了肌膚,五道鮮紅的血條立現胸前:「我不想見到你了。你給我滾!」
轉念間想到過無數借口,甚至想謊稱自己已經另覓新歡什麼的,想歸想,卻是一個借口都無法說出來。
在一閃念間,一個恐怖的假設冒出腦海:假如我打壞秦蘭地翅膀,會不會……
正在魏強完全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一隻豬蹄搭上了他的肩膀。
「傻瓜,感情這種東西,明知道這麼重,自己拿了起來不忍放下,為何當初還要拿起來?」
「……」
「好吧,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本就是世間常理,我來幫你甩掉她吧!」沒事豬說罷,一個縱深就跳出小蝸牛的殼外。幾個蹦跳就到了秦蘭面前。
也不知道他到底說了些什麼。變成人形的秦蘭沒幾下就給他弄得嚎啕大哭,轉身走了。
沒事豬回來后。面對一面驚訝的魏強真可謂面不改色。
「你……到底對她說了些什麼?」魏強心裡真是七上八下地。
「這個,不就是如此這般咯……」沒事豬湊到魏強耳邊,越說越小聲,很快,魏強面容沮喪,用面如死灰來形容真的毫不為過……
於此同時,在離魏強他們千里之外的沙漠魔窟里,兩個巨大的石頭巨人對視而坐,嘀嘀咕咕的。
「老大,這是第幾天了。」
「忘了,反正小姐回來之後就沒開心過,滴水粒米未進,只靠自身真力維持生命,不過這樣下去,小姐很快會死的。」
「哎,冤孽啊!」
「怎麼辦?」
「今天再去勸勸少爺吧。」
巨人口中的少爺——冰家現任家主冰翔此際正在自己的房間里,望著床上靜卧淺睡著的女子發怔。
女子面容憔悴不堪,只不過倦極的面容上有著一絲不容易被人察覺地滿足,嘴角微微地彎翹彷彿展露出一份不大成功的微笑。或許是她本身就不習慣微笑這個動作。
銀絲一樣地頭髮清理得很乾凈,如雪似絲,讓她看上去就像個沉睡的公主。
跟她相比,坐在床邊椅子上的冰翔更加憔悴,有點凹陷進去的眼眶中,眼睛比死魚還要無神。下巴上的鬍子渣老長老長,都不知道多少天沒有剃過了。
正當冰翔神遊天外的時候,大門突然開了,連敲門都不用,一隻大得嚇人的白貓無聲無息地進來了。
「獃子,還無法抹去『復仇』兩個字么?」白素衣走到床前,凝望著這位躺在冰家家主床上的貴客。
「……」冰翔簡直就是個蠟像,幾乎連氣都不覺得他有透過出來。
「如果說魏家欠冰家一條命。現在冰家欠魏家兩條命了。」
凶暴地光芒迅速在冰翔眼珠子聚斂,彷彿屁股上給咬了一口,冰翔『活了』,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大吼:「放屁!」
「對,我是放屁,可我放得響。放得有道理。」白貓貓一面不在乎。
「你……」
「我跟你說過事情的真相吧。」
「屁!殺人兇手說什麼都可以,不外乎證明自己的無辜!」冰翔雙手握拳。睚眥近裂。
「哦,如果說那個可以忽略,那麼冰家媳婦身上的火魂天魄血怎麼解釋呢?沒有魏家的血,這丫頭在你趕到之前就掛了。」
「冰家媳……你……你別胡說。」稀有的尷尬出現在冰翔的面容上,彷彿要害受到了致命地錘擊,冰翔的身體一下子軟了下去,重新癱在椅子上。
「哦。難道路邊暈倒地村姑可以進入冰家大少爺的法眼,然後給捧到冰家家主的床上,用盡冰家最好的神葯去醫救。」白素衣搖晃著尾巴,好像在說著一件跟自己完全無關的事。
「……」沒有回答,冰翔的鼻息明顯粗重了。
「欠人家兩條命……」
「比說了。」
「還要寧把自己妹子的命給賠進去……」白素衣地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夠了!」
冰翔的咆哮給徹底無視了,白素衣身上散發的凜然氣勢無聲地把冰翔給壓住了:「哪怕這樣……哪怕這都要違背老爺遺訓去報復,呵呵,冰家本代家主真的是個人才啊!看來。冰家在你的手上定能發揚光大,流芳千古……」
「閉嘴——」伴隨著大吼聲,冰翔揮出了滿帶真力寒意的拳頭,直擊向比水缸還大的貓頭。
只是……
仿如早晨打開窗戶時陽光突然闖進房間,一陣光芒撲閃而過,冰翔還不知發生什麼事就給蓬鬆的貓尾巴給打倒在地了。接著。一隻碩大地貓爪子按在了冰翔的背脊上,沛然的真力如泰山壓頂,牢牢地壓住了冰翔的身體。
「媽的!放開我,你這個賤人!跟仇人通……」
在每個人的心中,總有那麼幾個詞是禁語,顯然冰翔說了不該說地話。貓爪上的力道陡然劇增,這一瞬,冰翔只覺得彷彿整個西陸地塊都壓在了自己的身上。
「嗚……」
無聲無息,就是這麼一壓,冰翔的身體如掉入了大塊的年糕當中。在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中原地下陷了足足五尺。
白素衣的貓瞳圓睜。散發出一股前所未見的駭人氣息,就是站在這裡。就像個高高在上、絕不容侵辱的女王:「對,你說的沒錯,我是豬豬地女人,是他地情婦,是他的相好,是他地紅顏知己,你用什麼形容詞都可以,反正就是那麼一回事。但你不能說我跟仇人通姦。豬豬不是無辜的,沒錯。不過你這木瓜腦袋想過沒有,如果是真正的仇殺,老爺子會這樣叫你不要去報仇么?」
「……」
「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這都是一次誤殺。」
「……」
「如果我願意的話,我甚至可以用『你違反老爺遺訓』的名義,把你從家主的位子上彈劾下來,改立你妹子為家主。我想,其他守護神以及冰家在外的家臣都會認可我的做法的。記住,你雖然是家主,但你不是有權決定一切的帝王。最後,如果小白這樣下去真的死了,我哪怕要冰家絕後滅門都要把你殺了!」說出絕不容悔辱的宣言,白素衣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門,留下冰翔一個人在那個坑裡發怔。
(我……真的做錯了么?)身上的痛,感覺不到。不期而至的後悔卻像毒藥侵蝕了全身。(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報仇有什麼不對!我不是恩怨分明了嗎?為什麼全世界的人還要怪我?爹,告訴我,我為你報仇到底有什麼不對?)
或者是連續多天的勞累,沒想到自己竟可以就這樣在坑裡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冰翔才猛然醒來,從那個凹坑裡爬出。
他甚至沒有彈去身上地塵土,就這樣如行屍走肉般,穿過一進又一進的亭台樓閣,來到一處布置淡雅卻氣氛蕭瑟的房子前。
推開房門,看到了菜菜。
封閉的房間,沒有一絲光亮。本是為了菜菜逃跑的布置,想用關黑房來恐嚇。結果卻育成了現在這種墳墓般的氣氛。那些擺放在桌上的食物和水簡直就是祭品。
如果魏強此刻就站在冰翔所在之處,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為,菜菜已經不像菜菜了。那個年輕貌美活潑可愛地小姑娘消失了,彷彿只剩下一個被病痛折磨多年的老嫗。
一夜白頭!
曾經烏黑亮麗地短髮,在絕望中飽受摧殘,竟然成了蒼白如雪的亂髮。
吹彈可破的年輕肌膚,在嚴重缺水中枯皺。變作日夜在田間勞作的農婦般粗糙。
水亮的大眼睛失去了神采,淚早就流幹了,僅剩下絕望的空洞感。
聽見開門聲,捲縮在牆角的菜菜有了動作,乾枯地嘴唇吃力地蠕動著,發出幾乎聽不見的話語聲:「哥,讓我離開冰家,要麼……殺了我吧!」
冰家的人。從不會因威脅而屈服。但這不是威脅,是請求,是自己最疼愛的妹子有生以來第一個,或許也是最後一個的請求。
冰翔的心窩忽地一陣疲瘁。
是堅守多年的信念遭到衝擊?
是心中堅硬的冰山開始崩塌?
是理智地步伐終於跨越了情感世界中原以為用不能逾越的深壑傷痕?
不知道。
只知道空氣中滿溢著混亂的氣息,充斥著情感的亂流。
一股不可壓抑的衝動湧上大腦,瞬間支配了冰翔的身體。等這股灼燒了喉嚨,點燃了四肢地衝動平息過後,睜開眼,愕然地發現黑暗的房間已經消失,周遭儘是一片瘡痍。
少了一份黑暗,多了一份光明。
少了一份冰冷,多了一絲溫暖。
少了一面無情,多了一滴清淚。
「哥……你哭了?」
本以為淚,早已哭幹了。以為只剩復仇怒火的狂漢,體內不應再有淚水的存在。可冰翔發現。自己錯了。錯得很厲害。
「對。我哭了。」冰翔淡淡地說道……
也是同一時間,遠在中陸冥思域山脈中一處鮮為人知的地底山洞裡亮起了一陣不可思議的光芒。
與其說這是一個山洞。倒不如說這是山脈中一個獨立封閉的地底空間。
沒有入口,也沒有所謂的出口,更沒有空氣的流通,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密室。
本來這只是一片死寂的黑暗空間,不期而至地亮光把這個黑暗地世界照耀得如同白晝。
一個、兩個……十個……二十個……
當整整三十六個服飾、年齡、神態都盡不相同的修真者身影翩然出現在密室中時,一個氣宇軒昂地老年男子說話了。
「『萬里傳念分神術』是很耗神的,時間長了折損修為。不知道水榭蘭香閣緊急召集我們所為何事。」儘管是本尊傳導至此地的分念體,但不怒自威的昂然氣勢卻自然而然地從他身影中播散出來,這可是只有一方之尊才有的超然感啊!
到底,他,是誰?
為何他的話,同時得到三十四個跟他不相伯仲的分念體的點頭首肯。
一個倩麗的女子映像向四方各盈盈一揖,道:「好自然的態度,那水映月敢問,到底是天地間最富盛名的三十五派修真大家集體矇騙了水榭蘭香閣,還是水榭蘭香閣孤陋寡聞到這個程度,連大家的所思所想所聞都完全不知道?」
其他三十五人居然同時沉默了。
眼見於此,水映月像是說故事一般,娓娓續道:「天地三十六室,本就是各地修真正幫派聯合推舉當地最富盛名最被認可的幫派,委以三十六派的幫主或代表人共同處理天地間大事的組織。卻敢問為什麼三十五派的人故意隱瞞事態發展,連盟主的水榭蘭香閣都不加以通知呢?」
一個老嫗模樣的師太忽然道:「不是故意隱瞞,只是真正得到消息的只有五、六個大派,只不過其他與之相好的幫派看到他們都毫無動作,感覺到什麼,出於默契才按兵不動罷了。比如我們魂歸四海流不動,玄天派和……幾個大派就跟著不動。」
「消息?好啊,我們水榭蘭香閣真想聽聽還有什麼比六大星君聯手狙擊破日之心更大的消息。」水映月面容堅定,據理不讓。
彷彿自知理虧,周圍眾人沉默了很久。
隨後還是魂歸四海流的幫主馮雲燕開口了:「本來根據天地三十六室的宗旨,的確早就該召開大會商討到底是該幫魏強,還是先誅殺魏強,替天界先行保管破日之心。」
「早就理當如此。」
「可是正當我們想召開大會之際,我突然收到了前五代流主,早已飛升的雲霞仙人的緊急天界傳訊,讓我們按兵不動。」
「按兵不動?」水映月秀眉顰擁,眼帶怒色。
「對,她老人家說這是天界的意思。」
「天界的意思?」
「嗯,說是天界因為一種很特別無法告知的原因,不希望人界的修真高手們插手此事,還說,這不是人界的修真者有能力插手的戰鬥,希望我們不要枉自送死,葬送百年修為。」
「好了,我懂了。水榭蘭香閣從此刻開始會按照自己的判斷行動,不敢勞煩各位。不過映月在此僅代表水榭蘭香閣奉勸各派一句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天界不是真正的天命。當人算不如仙算,仙算不如天算時,希望各派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說罷,也不顧其他各派反應如何,水映月的映像消失了。
「好狂的小丫頭……」不知道誰說了句。
「就是,哪怕師太把代表權給她,她憑什麼在三十六室如此張狂。」
本來斥罵之聲不少的,一個另類的附和打破了一面倒的指責。
「她狂得有理由。」
「老趙你還幫她?」
「不是幫,我只想說,按兵不動等於把好手分散各地,真的有什麼事,無論是哪一派都無法應變的。」
「……」剛開始騷動的空氣沉默了,明明三十五個宗師級大人物在這裡,氣氛卻冰凍得宛若他們映像腳下的凍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