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林之孝探路南風館忠順王幕後做推手
「之孝啊,老爺我待你如何啊?」書房裡,赦大老爺笑得如同誘拐小白兔的大尾巴狼。
「老爺待我自然是恩重如山,但……」林之孝是了解自家老爺的,笑成這樣就沒好事,於是斬釘截鐵地要說『但是』。
「沒有『但』,」大老爺怎會讓他說完,掄起大巴掌就拍在了林之孝背上,感慨道:「我就知道你是個知恩圖報的,現今老爺我有件事交給你,定要給老爺辦好了。」
他那巴掌也是練過的,又是刻意使了力,林之孝不過是個文弱小青年兒,被他幾巴掌拍在肺腔子上,好懸沒閉過氣去,更別提說話了。
這種讓人閉嘴的手段,實在太過卑劣!
「事情是這樣的,老爺我最近有一些想法,需要先找人踩踩點兒。踩點這個事情,我思來想去還是要交給你來辦,也只有你來辦能讓我放心。」
赦大老爺也不管林管家有沒有受寵若驚,賊眉鼠眼地瞄瞄四周,再做賊一樣附到林之孝耳邊暗授機宜,「你這樣……記住了,一定要把全京城走遍了,找個最合適的出來,懂沒?」。
林大管家的肩膀被他鉗住,想要不聽都無法,只能一邊翻白眼一邊捯氣兒。好容易喘勻了氣,又被大老爺那話嚇得岔氣,咳得肺葉子都快噴出來了。
「我知道你的辦事能力,這不過是小事一樁,老爺相信你明天一定能夠搞定,對不對?」大老爺還是很善解人意地,信誓旦旦地保證道:「那個……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不會告訴你媳婦,會為你保密的。」
「但……老爺,小的還是要說『但』,」大管家好容易才掙扎開,飛快地退開老遠艱難道:「但我是有家室的人,老爺,您就放過小的吧……」
「之孝啊,不要辜負了老爺對你的信任。」賈赦笑而搖頭,壓低聲音威脅道:「不然老爺就告訴你媳婦,說你出賣se相勾引老爺,看她怎麼收拾你。」
「您……」怎麼能這麼無恥?林之孝一臉的悲憤欲絕,紅著眼睛想找個趁手的傢伙拚命,「您知道京城總共多少南風館么,一天時間走個遍,您當我是飛毛腿,還是草上飛?還有……」
林之孝也做賊似的私下撒么了一圈,小聲道:「您好好的,怎麼就對那種地方感興趣了呢?就算是真的、真的好了那一口,您也找個乾淨的啊。實在不行……咱們去買幾個好的,不比那地方的強?」
「滾,老爺是那種人嘛!?」赦大老爺瞪眼,惱羞成怒地踹了林之孝一腳。什麼人這是,簡直敗壞老子的名節……呃,名聲!
呵呵,您不是那種人?
也許是林大管家的眼神太具有殺傷力,大老爺乾咳了兩聲,解釋道:「你不懂裡面的事,不是我要去那地方,老爺我也不好那一口。我有別的用處,你只管給我找個下等的館子出來便是。算了,我告訴你,你可別往外聲張。」
說著,他便跟林之孝咬起耳朵來。林之孝聽了才明白,自家老爺這是要禍害人,不由面容古怪地問道:「老爺,這是不是狠了點,那小子怎麼招惹您了?」那個王仁他也見了,看上去儀錶堂堂的,不像是個敢惹老爺的主兒啊。
就算是王子騰和二太太作死,但也禍不及家人吧。王仁一家可一直都在老家金陵,沒聽說過有什麼事招惹過老爺啊。
「哼,狠什麼狠,老爺還嫌輕饒了他呢。」這話大老爺就不願意聽,翻著眼睛暴躁道:「那小子上輩子惹過老子,怎麼,上輩子的事就不許老子這輩子報仇了?!」
您看您這就是不說理了,合著您還能知道自己上輩子的事?
見他這麼生氣,林之孝不敢怠慢,忙狗腿地道:「老爺說得是,就該好好教訓教訓那小子。他娘.的上輩子就招惹了老爺您,這輩子還敢出現,這不找死呢嘛!老爺您就請好兒吧,小的這就給您辦差去。」
嘴上說得挺利索,腳底下卻絲毫不挪步,大老爺沒好氣地瞥著他正不停搓動的手指,「你媳婦不給你零花錢啊,喝個花酒還得老子給你結賬?」
「瞧您說的,她能給我零花錢,也不能給我逛南風館子的錢啊。到時候報不了帳,連門都不給進,別說上.床了。老爺,小的可是為您辦事的,這要是出手小氣了,那不是丟您老人家的臉么?這種事,小的絕不能幹。」
沒天理了!去替您趟雷,還得自個兒掏花銷,這是人幹事兒?
「嘁,又是個怕媳婦的。多跟老爺我學學,老子要花錢,你看你太太敢不敢吱個聲兒。」大老爺得意洋洋地鄙視一下林之孝,才開恩道:「去賬上支銀子,五百兩以下不用報賬了。」
「哎,得嘞,後日一早就給您辦妥妥的。」有銀子拿,林大管家登時喜笑顏開,高高興興地回家給媳婦報備去了。當然,他不會說老爺讓他去逛南風館,只說是明日有事要辦,可能不在家。
原先,大老爺想把王仁塞進忠順的地盤去,但想想不好這樣坑朋友,哪怕是狐朋狗友也一樣。畢竟王仁是王子騰的親侄子,也是王家下一輩唯一的男丁。雖然他跟忠順都不懼他王子騰,但總不好因自己的事給朋友找麻煩。
說起忠順王,那可是賈赦的老朋友,兩人上輩子交情就不錯。想當年,為了給賈赦出些閑氣,忠順還派了王府長史去給賈政添堵,也就是問寶玉尋琪官那一段。
其實,他哪裡在意一個小戲,那在他看來不過是個玩物罷了。不然,也不會任由琪官跟北靜王、馮紫英等打得火熱了。
也是說人人到,第二天快中午的時候,忠順王溜溜達達地進了榮國府。一見著賈赦,忠順王便嘴裡嘖嘖有聲地圍著他繞了好幾圈,目光十分詭異。知道赦大老爺惱得抬腳要踹了,才打個哈哈坐下,道:「恩侯原來竟是同道中人,小王萬分欣慰啊。」
忠順王乃是先帝第三子,也是宇文熙的三哥,名喚宇文煦。人沒什麼大本事,對朝堂也不感興趣,只在吃喝玩樂上下功夫,惟願安安生生做個太平王。宇文熙對這個三哥也向來寬宏,當然其中有沒有寵殺的意圖,就只有天知地知了。
「你別說啊,恩侯這麼細細打量起來,倒也是個俊俏的。除了臉黑了一些,皮糙了一些,身板子寬了一些之外,還能看。」宇文煦上上下下地把賈赦好一番打量,完了評價道:「不過,恩侯啊,本王不好你這款的,所以我倆是沒有希望的,不要再在本王身上浪費時間了。」
「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誰跟你是同道中人,老子愛的是美人,美人,懂么!」賈赦白他一眼,這貨自我感覺太良好了,老子就算那啥了,也看不上你這樣的好不!
「我知道,美人嘛……」忠順遞給他一個心知肚明的眼神,把腦袋湊過去問道:「那你說,為嘛讓你家管家去打聽南風館的事,他都打聽到我家長史的頭上了。你可別告訴本王,是你那管家改了性情。」
「也沒什麼,下官最近閑得慌,相當一回拐.子。讓林之孝去打聽哪家館子最低.賤,拐了人好往那裡送。原想著便宜你的,可惜你那裡條件太好,達不到要求,遺憾啊。」大老爺眯了眯眼,表情顯得很危險。
「嘖嘖,公然在本王面前說這些違法犯法的事情,賈恩侯你的膽子不小啊。說說,你準備拐誰?你家那個書生大侄子,還是銜玉的小侄子?」父債子償,忠順只當賈赦遷怒了兩個侄子。
「老子沒那麼卑劣,你少瞎猜。」大老爺不樂意了,他雖對賈政、王氏夫婦不待見,對賈珠、寶玉等即便沒有特殊照顧,卻也沒有動過歪心思。
見了忠順撇嘴的樣子,大老爺沒好氣地道:「你對我侄子們這樣門兒清,難道早惦記著呢?我可告訴你啊,不準將魔掌伸向老子的地盤。」
「嘁,老子才興趣呢,一個麻桿一樣的書獃子,一個紅包一樣的胖小子,誰看得上他們。我也是怕你一時想不開,做出些什麼昏頭的事情來。長輩的事情長輩們解決,不要牽涉到小輩;小輩們的事情小輩們解決,不要搬出來長輩,這是父皇教給我們的,我今日也說給你聽。」
知道賈赦不是那個意思,忠順王收斂了面上的戲謔,語重心長地說道。
賈赦感受到了來自狐朋狗友的關心,面上不屑一顧,眼睛卻柔和了不少。這輩子他地位不同,跟忠順王的交往更多些,兩人倒是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意。當然,更多的時候還是互相坑害。
「啊,忘了告訴你了。我來之前派人進宮,把這事跟皇上提了一句,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誤會什麼。恩侯,你要多加保重啊,本王還有事先走了,你就不要送了。」趁著賈赦還沒反應過來,宇文煦拍拍他肩膀,火燒屁股一樣走了。
宇文熙是個什麼心思,別人或許拿不準,他這個老經驗的怎麼會看錯。只是他實在有些看不上弟弟拖拖拉拉、若即若離的作風,太特么不幹脆利索了!
身為一個資深同道的好哥哥,逮著機會推上一把,這就算做好人好事了。若是日後有情人終成眷屬,那也是他的一樁功德。即便是倆人沒成,他也能為之惋惜慨嘆一二,至少努力過。
當然,看熱鬧的不怕事大什麼的,忠順親王殿下是絕不承認的。
老子好想掐死你!大老爺怒髮衝冠地追出來時,忠順早就跑得沒影兒了,徒留他在院子里大喘氣。
這嘴怎麼就這麼碎呢?!赦大老爺蹲在院子里抱頭,老子不過就是想辦點小壞事而已,怎麼就弄得天下皆知?!這樣還讓老子怎麼當拐子,還怎麼享受報仇的快.感?
他現在都能想到,估計不大會兒宮裡就得來人,皇帝老兒還指不定想歪到什麼地方了呢。
「李清,你說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想了解了解兩個男人怎麼弄?也不怪宇文熙如此想,昨日兩人才言語交鋒過,轉頭賈赦就去尋摸南風館,怎能不讓他遐想連篇。
乾清宮裡,皇帝陛下摸著下巴,皺眉吩咐道:「南風館那種地方不幹凈,不許他去那種地方。你去尋些圖冊給他送去,若是宮裡面沒有,就去找忠順王要,他那裡定然多得是。」
「是。」李大總管有些遲鈍地退出御書房,站在門口癔症了一會兒才緩過來。最近這進展有點快啊,這就算是挑明了?兩人這就要奔著那啥去了?這個世道變化太快了,他年輕輕的就有些跟不上步伐。
而且,那個賈赦也太不矜持,怎麼能這麼迫不及待!昨兒皇上才剛露出點意思來,他這就已經準備著怎麼辦事了,難道是早就惦記上陛下了?
不過不管他怎麼胡思亂想,一箱子精美的各式畫冊還是送到了赦大老爺面前。
看著眼前兩個半人高的紅木箱子,赦大老爺咽了咽唾沫,顫抖著手指著,問道:「這些……都是什麼東西?」預感很不祥,好想炸毛怎麼辦?
李清品了口香茗,意味深長地看看賈赦,那眼神也說不清是鄙視還是同情,「一箱是皇上賞賜的,裡面都是榮公想要學習的;另外一箱是忠順王爺友情贈送的,各種精美用具,讓您用來實踐的。」看賈赦這樣子,恐怕是被忠順王爺坑了,可憐見兒的啊。
感覺更加不祥怎麼辦?他都能想象,這兩隻箱子里都裝了些什麼可怕的東西。這日子沒法過了,老爺不過是想報個仇而已,為嘛要這樣對老子啊!!!
賈赦閉著眼睛,雙手將頭髮抓成雞窩,半晌才抬起頭目帶僥倖地問道:「大總管,這其實是個誤會,還是讓這些東西各歸各位、各得其所吧。」老子用不著,用不著!
哼,這時候知道喊大總管了?!
李大總管乜斜他一眼,笑道:「榮公,此乃陛下所賜,親王所贈,何等榮幸啊,怎還能推辭?榮公莫要辜負了皇上和王爺的厚愛啊。」
「時辰不早了,李公公還是趕緊回宮吧。」看你那幸災樂禍的臉!大老爺是個當機立斷的,一旦話不投機,二話不說地就翻臉攆人。
李清也不跟他打纏,知道這人此時已在崩潰邊緣,也怕自己一旦刺激得過了,這貨混不吝地再把自己揍一頓。論武功,賈赦不是他對手,但誰讓人家靠山硬呢,他就是挨了揍也不敢真還手。
「去,給老子準備十大酷刑來!」攆走李清,賈赦暴躁地在院子里趟地,像一頭fa情的公牛。
看他氣成這樣,下人們不知道發生了何事,都躲得遠遠的,卻驀地聽他吼了這麼一句,不由都面面相覷。十大酷刑是什麼東西,咱家有這玩意兒么?
大老爺想明白了,這禍就是林之孝那小子闖的,他就是罪魁禍首。原以為他辦事牢靠,讓他去打聽點事,他就是這樣牢靠的?!老爺今兒非得動動家法不可!
榮國府的下人們還是很給力的,很快就把十大酷刑籌備出來了,除了大小不一的板子,就是粗細不同的藤條,再加上一條鞭子。數一數正好十樣,齊活!
赦大老爺看著這些個,忽然就氣樂了。他覺得自己就是沒事找事,想整治王仁整治他便是,幹嘛搞得興師動眾的,結果王仁還沒事呢,他先把自己坑進去了。這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吧!
「行了,把你們這酷刑收起來,明兒都去順天府衙參觀參觀,看看什麼才叫酷刑。都散了吧,等林之孝回來告訴他,老子罰他半年月俸。」
大老爺回了書房,撇著嘴掀開皇帝老兒送來的那隻箱子,隨手拎了一本畫冊出來坐下。屁股還沒坐穩時又站起來,到門邊將門栓cha上,又拽了拽加以確定。這之後,才攤開畫冊來。
好吧,他承認,他其實對這個也有點興趣,所以才會幹出這種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