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出了這個小花園就是筆直潔凈的大甬路,看樣子應該是條正道,不通大門也應該通向側門。白衣少年王三郎走起路來衣袂飄飄,出塵脫俗,速度卻很快,玲瓏要小跑著才能跟上他。
雖然是跟在王三郎身邊小跑,玲瓏卻是笑容可掬,一路喋喋不休的陪他說話、討他歡心,唯恐他一個不高興,不帶自己出王府了。
王三郎瞅瞅一路小跑、臉蛋紅撲撲的玲瓏,伸出雙手相擊,掌聲清脆響亮。須臾之後,兩個小內侍抬著乘青色小轎飛奔過來,恭敬的請「三少」上轎。玲瓏看的砸舌,王小三你是給周王殿下買來多少匹馬啊,才能在周王府得到這個待遇!
王三郎示意玲瓏上去,「小鈴鐺,你走的實在太慢了。」玲瓏沒想到還有轎子坐,眉花眼笑的道了謝,上了青色小轎。上轎之後,玲瓏舒服了,不累了,方才想咬王小三的心思便沒有了,愜意的嘆了口氣,「王小三還是很不錯的呀。」
到西門,玲瓏下了轎,和王三郎上了同一輛車。「你居然會坐車,我以為你一定是騎馬的。」玲瓏上車之後見車裡只有自己和他兩個,不用他開口,自動充當起服務人員,忙著替他拿靠背、引枕,讓他坐得舒舒服服,見前面放著茶壺、茶杯等,又倒了杯茶,殷勤遞給他,「三哥哥,喝茶。」
「小鈴鐺很有眼色。」王三郎贊了一聲,伸手接過茶杯。
玲瓏偷眼瞧著他,眼睛轉了好幾轉,也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王三郎看在眼裡,慢慢呷了口茶水,心想:「小鈴鐺這杯茶,大概不是白喝的吧。」
「那個,你和周王殿下很熟么?」玲瓏諂媚的笑,「其實我這話問的很多餘,你在王府都能要得到轎子了,和周王殿下肯定交情不淺。三哥哥,你能不能……能不能向周王殿下求個情,把宋長慶也給放了呀?」
王三郎挑眉,「你竟惦記著她?」
玲瓏撅起嘴,「我才不是惦記著她呢,我是惦記我姨母。三哥哥你說,我姨母是招誰惹誰了,攤上這麼件事。宋長慶又不是她生的,又不歸她養,是鶴慶侯府太夫人教養大的,可宋長慶闖了禍,我姨母卻要跟著吃掛落。這回如果宋長慶有了不是,肯定會連累我姨母的。」
想到喬思柔會因為宋長慶而倒霉,玲瓏哪能不擔心呢。
玲瓏托腮,「你說說這叫什麼事,我姨母好端端的,會因為姨父的一個庶女要遭殃。唉,像我姨母這樣的原配嫡妻,真是可憐。三哥哥你說,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結為夫妻,丈夫的庶女出了事連累妻子,這做妻子的冤不冤呀。」
王三郎眸色幽冷,目光掃過玲瓏雪白的小臉,帶著審視之意。
玲瓏渾然不覺,「三哥哥你知道么,宋長慶才來到順天府的第一天我就想攆走她了。倒不是她得罪了我,而是她讓我姨母很是煩惱。我想讓她出個大丑,灰溜溜的離開順天府,滾回京城……」
「這事容易。」王三郎語氣恬淡。
「啊?」玲瓏詫異的看向他,沒弄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王三郎覺得她挺笨的,便不愛理她,低頭喝茶了。
玲瓏又托腮想起心事。
車到喻家門前,玲瓏才下了車,便急忙問門房,「我大姐、二姐回來了么?」門房陪著笑臉,「回三小姐的話,大小姐、二小姐才剛回來了,比您早進門不過半盞茶的功夫……」玲瓏心中暗叫「糟糕」,抬腳便往家裡跑。快,一定要快,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呀。
喬氏一直是位病美人。
王三郎輕裘緩帶,徐徐而來,「小鈴鐺,你太不好客了。」
玲瓏百忙之中回頭笑了笑,「王小三,咱們是自己人,你自己招呼自己哈,千萬莫要客氣!」一溜煙兒跑了。
王三郎在門口站著,伸手摸了摸鼻子。
小鈴鐺你到家了是不是?方才還是三哥哥,現在又是王小三了。
喻二爺臉上似有淚痕,腳步匆匆的走出來了,看見王三郎,他有些錯愕的停下來拱了拱手,「對不住,家裡有要事,怠慢了。」撥腳要往外走。
王三郎移動身形到他面前,擋住他前行的腳步,客氣詢問,「小鈴鐺才進去,喻二爺沒看到她么?」喻二爺怔了怔,才想起來他所說的小鈴鐺就是小玲瓏,臉上現出驚喜之色,「果真?」也不管風度禮節了,含混說了聲「失陪」,轉身就往家裡跑。
喻二爺才進去,喻大爺快步走出來,「三少,怠慢了。」把王三郎讓到了書房。喻大爺已經見著玲瓏了,知道女兒無恙,也知道玲瓏在周王府多虧王三郎幫忙,對王三郎非常感激,「小女年幼無知,全憑三少鼎力相助,喻某感激不盡。」
王三郎道:「認真說起來,這是塞外良駒的功勞。」
如果不是王家的千匹良駒,周王殿下不會如此看重王家。
喻大爺自然真誠的反對,「這是哪裡話,全是三少的功勞。改日喻某攜小女登門道謝。」
王三郎客氣的推辭,「些須小事,何足掛齒。仆行蹤不定,或許明日便要離開順天府,登門道謝,實屬不必。」喻大爺便道:「喻某這便喚小女過來,拜謝三少。」王三郎不許,「令愛見了府上老太太、太太,定然有番話要說,打擾她們,於心何忍。況且周王殿下根本無意加罪令愛,仆不過是順路送她回來而已。」喻大爺見王三郎既謙虛不居功,又如此通情達理,極為動容。
說過好幾輪客套話,賓主間便不似從前拘謹。喻大爺問起王三郎,「三少去年冬天那批要緊的貨物,可平安過了百望山?」王三郎答道:「當天從貴府出來我就被家祖父急令回京,那件事交給家兄處置了。聽家兄說,他重金聘請能人異士一路同行,並沒有託人向匪徒通融。過百望山時和強人交了手,互有傷亡,所幸那批貨安然無恙。當時我還覺得家兄未免魯莽,現在卻覺得家兄英明之至。那批山匪屬陳王餘黨,若王家向其求情,勢必會有些往來,日後可就說不清了。」
陳王餘黨去年冬天才行刺過皇帝,朝廷追捕甚急,一旦和這些人扯上干係,將來很難撇清。
喻大爺溫和道:「三少說的極是,令兄英明之至。」
王家的財力再怎麼雄厚,也是不能和朝廷作對的。真和陳王餘黨有了干係,麻煩很大。
喻大爺神色很平靜,對於百望山的山匪屬陳王餘黨,好像並不驚訝。
王三郎略坐了坐,也就告辭了,喻大爺送他至大門前,殷勤作別。
回到喻老太太的上房,只見老太太、喬氏等人都圍著玲瓏細看,眼神溫柔的能滴出水來,好像玲瓏是失而復得的寶貝一樣。玲瓏嘻嘻笑,「別這麼著了,我沒事,真的沒事。我就是到周王府逛了逛,有什麼呢?」喻大爺眼睛酸了酸,幸虧瓏兒有驚無險,平安回來了……
喻大爺是吾心甚慰,他的連襟宋勇可就不是了,急得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宋長慶被帶到了周王府,宋勇硬著頭皮去求見,只見著位王府長史,長史只讓他回家等信兒,多餘的話一句不肯說。
宋勇不知道周王究竟要怎麼處置宋長慶,不知道會不會牽連自己,惶恐不安。
喬思柔向來能幹,遇事既不慌張也不抱怨,親自去和哥哥喬思齊商量,「大哥,依您看,這事嚴重到了哪個地步?瓏兒已經回了喻家,看樣子周王殿下好像並無深究之意,可宋長慶還扣著,又不許探望。」
宋長慶被周王府帶走在意料之中,後來玲瓏也被牽扯,龐氏驚駭不已,車輛走不動,她便差了僕役緊急回喬家巷送信。喬思柔聽了發狠,「宋長慶這賤婢自尋死路便罷了,連累瓏兒做甚!」知道妹妹向來沒主意,喻家在官場上又沒有得力之人,這個時候派不上用場,索性並不告訴給喻家知道。卻又怕靜嘉、靜翕回喻家后驚著喬氏,叫來一個老成持重的嬤嬤趙氏吩咐,「你去跟在喻家兩位小姐身邊服侍,回到喻家之後,好生開解喻大太太。」趙嬤嬤答應著,出去了。
喬思柔和兩個兒子商量,「可認識周王府什麼人?」宋長青苦笑,「周王殿下在京城並未開府,一直住在宮裡的,向無來往。」宋長春憂心玲瓏,霍的站起身,「從前不認識,拿出銀子打點不就認識了么?我去周王府瞧瞧,至少打探個消息。」喬思柔露出讚許之意,「是這個話。」
禍事已經出來了,不能在家乾等著,得想法子。事已至此,沒辦法也要想辦法,不認識人也要想辦法認識人。
彼時喬思齊還沒回家,等到喬思齊回來的時候,宋長春也把消息打探回來了:宋長慶還在周王府,玲瓏沒事,已被送回喻家了。
宋長慶是死是活其實沒人關心,知道玲瓏沒事,已是安心不少。可是還不能不管宋長慶,因為宋長慶犯了罪,倒霉的可不只是她本人,還有她的父母-----宋勇毫無疑問是她父親,喬思柔這沒生她沒養她的人卻算是她的母親。
喬思柔忍著一口氣,還要和大哥商量如何救宋長慶這個「女兒」。
喬思齊沉吟,「慶姐兒這事其實只是趕巧了,嚴不嚴重,得看周王殿下的意思。周王殿下向來深居簡出,朝臣對他所知不多。他是陛下愛子,在京城時從未傳出過暴虐之事,想來應是寬容仁慈的。」
皇帝是仁君,他心愛的兒子想來也該有顆慈悲之心。可是喬思齊並沒和周王打過交道,對他一無所知,這也只是猜想而已。
喬思柔思忖過後,伸手取下了頭上的簪環。喬思齊有不忍之色,「阿柔,你受委屈了。」宋家太夫人要把這宋長慶帶到順天府到底是做什麼來的?最後苦的還是阿柔啊。
喬思柔笑了笑,「宋勇去王府求見,根本見不到人。見不到人他也就回來了,在家裡急得團團轉。他這個人大哥也知道,才具平平,在京城時凡事都依賴他那侯爺大哥,到了順天府也沒見他立起來。我也不靠他了,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