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訓
「花子。」
聽到銀時聲音的時候,雪萊正把木刀扔到房間門口,打算等會兒就窩回屋子裡睡一覺——最近每天晚上都要偷跑出去白天也沒落下過課,每天的精力全靠著下午那一點休息補充回來。
「嗯?」
眼前銀髮的姑娘困得連眼皮都睜不開,死魚眼小少年捏著下巴,看著旁邊沒人,問了一句。
「昨天晚上去哪裡了?」
雪萊頓時就精神了:「啊?!」
其實也不是銀頭毛小少年做了什麼半夜裡偷窺之類的猥瑣事,只是他昨天晚上鬧肚子沒睡著,實在無聊就去找她來著。雪萊爬回屋子,抱著枕頭,吸了吸鼻子。
「能不能等我起來再說我去哪裡了啊。」
「倒是沒問題,就是……」銀時看了看外面:「一會兒就要開始了,打年糕。花子不是說要看的嗎。」
「可是我好睏啊qaq」雪萊鑽進被子里打滾:「要睡覺要睡覺要睡覺qaq」
「嘖。」
銀時一副「這孩子怎麼這麼沒出息」的語氣:「那等我一會兒再來叫花子好了。」
被窩裡的姑娘頓了頓,然後點了點頭。
屋子外一直很安靜,雪萊睡醒的時候已經是天黑。她頓了一會兒,揉了揉眼睛,下一秒一條銀色的流星便滑出了古樸的和室。
這個小混蛋竟然沒叫她?!
躥到院子里之後雪萊直接衝到了平時他們上課的地方,可是卻沒看到什麼人。心裡頓覺不好,銀色的蛇首昂起,探查著周圍的氣息。
到底是怎麼……
「醒了啊。」
雪萊聽到書本合上的聲音,還有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過分沉穩的腳步聲。猩紅色的豎瞳在看到黑髮小少年時眨了一下,緊繃的身體緩了下來。
「臨時發現材料不夠用,松陽老師就帶著銀時和假髮去鎮里了。」高杉猜出了雪萊的疑惑,走到她身邊蹲了下來:「今天留我看家。」
雪萊甩了甩尾巴,嘆了口氣。
她還以為發生什麼了呢。
「你怎麼不跟去。」雪萊變了回來,順手給自己倒了杯熱茶:「不是最喜歡跟在松陽身邊的嗎,高杉。」
「我不太喜歡人多的地方。」
「人多的地方有什麼不好,雖然我也不太喜歡人多的地方。」
高杉眼睛亮了一下:「就是覺得太吵鬧,讓人沒辦法平心靜氣——這樣是沒辦法好好讀書和修鍊的。」
熱茶入口,溫度像是一瞬間在身體里炸開一樣,平復了剛剛因為緊張帶來的疲倦。雪萊往後一倒,伸了個懶腰:「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啊,高杉。怎麼年紀輕輕的,就像是老頭子一樣。」
「這句話請恕我不能接受。」
「我倒也沒期望你跟阿銀和假髮那樣熊,就是覺得……」雪萊撓了撓頭髮,看起來和某個銀頭毛小鬼特別同步:「……少了點朝氣啊。」
黑色劉海后的紅眸平靜如水。
「是嗎。」
「總感覺你平時對什麼都沒有太大的好奇心,」雪萊翻了個身,用手臂撐著身體:「除了松陽教你的之外,這個院子里的和院子外的事情,你都沒有特別注意過吧。」
「為什麼雪姬會這麼覺得。」
「春天的花什麼時候會開,夏天的蟬什麼時候會出現,秋天的玉米什麼時候豐收,冬天的初雪什麼時候降臨。」雪萊看著外面星星點點的天空:「現在你抬頭看到的璇璣為何永遠指著北邊,還有為什麼山裡的河水永遠只有表面一層結冰。」
對上小少年有些意外的視線,銀髮美人托著次下巴:「的確這些都是平時再平常不過的東西了,但是啊……對這些東西表現出來的興趣和求知慾,某種程度上也是一個人是不是有趣的標誌啊。」
「是……這樣啊。」
「倒不是說你這樣老成不好,只是太讓人省心了,久而久之被打上標籤想犯錯就不行了啊。」雪萊往高杉那邊蹭了兩下:「就不說阿銀了,假髮那傢伙還時不時犯蠢呢。就這點看,這兩個人比你狡猾多了。」
「嗯?」
「因為會犯錯,所以松陽就不得不將更多的精力放在他們為什麼會犯錯、怎麼犯錯、如何預防犯錯上。」雪萊掰著手指一個一個地數:「這麼看的話,你這個好孩子是不是就要被慢慢地放到不那麼中心的地方了?」
黑髮小少年像是在思索,而雪萊就乾脆趴在了地板上。
「就比如這次,沒有對熱鬧的人群抱有探索精神的你被留下了,或許之後每次都會被留下哦。」
一杯熱茶被小少年放在了雪萊身邊,銀髮姑娘抿了抿,半天發現對方沒動靜,抬頭看了看。
就看到了對方那滿是深意的,讓人心裡沒底的眼神。
「我說錯了嗎?」
「半對半錯……吧。」高杉好像心情不錯,抬手挽起了一綹銀髮,慢條斯理地梳了起來:「畢竟說全錯了的話,雪姬要不開心吧。」
「誒?!」
銀髮姑娘想要爬起來,奈何自己的頭髮還在小少年手裡,就只能暫時先乖乖地俯卧著。她背對著高杉,看不清對方的動作,只是能從髮根的感覺猜測出這熊孩子在玩她的頭髮。
興趣還挺特別的啊。
「好像一點也不擔心頭髮會被我弄得很糟啊,雪姬。」
「你的話不會,如果是阿銀我連碰都不會讓他碰的。」雪萊在銀時不在的時候還不忘讓他躺槍:「他一個不小心估計能拔掉我一般頭髮。」
高杉笑而不語,繼續手上的動作,最後將一綹髮絲別到雪萊耳後。
「好了。」
白皙的爪子徑直往腦袋上摸,小少年在她即將毀掉好不容易挽好的髮髻時抓住了雪萊的手腕,放了回去。
「看在我辛苦了很久的情況下,麻煩還是讓它保存久一點吧。」
雪萊只覺得腦袋上有點重,以及——
「如果我發現我現在的形象很奇怪的話我會咬你的。」
茶杯被骨節分明的手拿走,續上了一杯茶。
「我妹妹也經常這麼梳。」
「妹妹?」
高杉第一次說起他家裡的事,雪萊抬了抬眼皮:「兄弟也有嗎?」
「我是長子。」
「啊……怪不得。」雪萊撇撇嘴:「壓力很大吧,怪不得長成現在無趣的模樣。」
「總被這麼說我也有些不滿啊。」
高杉意外地躺了下來:「不喜歡總是在外面亂跑,或者因為一些有的沒的弄髒衣服就算是無趣嗎?」
「倒也不是,但是我不知道啊。」雪萊想起還沒變成人的時候總是在屋子裡看書的高杉:「看你一眼就知道你是什麼人這種事只有神仙做得到,我就是個蛇精。」
黑髮小少年看了雪萊一眼,嘴角微彎。
「我曾經在仲秋的時候,做了一罐子桂花糖。」
他身邊的那雙獸瞳「唰」地一下亮了起來。
「不知道這算不算有趣……」
「算算算!」
【節操呢。】
當香甜的桂花茶入口的時候,系統突如其來的一句讓雪萊一下子咳了起來。去拿茶碗的小少年進門看到銀髮姑娘像是要把肺咳出來的樣子,將茶碗隨手一放,拍了拍她的背。
系統你這個王八蛋。
眼淚都咳了出來的姑娘深吸一口氣,擦了擦眼角,傻乎乎地笑了一下。
「喝得太急了。」
高杉也沒說什麼,在一旁跪坐好:「那就慢點。」
他就好像能感覺出雪萊剛剛咳起來是因為別的事情一樣,用熱茶將桂花糖沖開。木勺子在茶碗里攪了攪,黃-色的花瓣在昏黃的燈光下漂上沉下。他紅色的眼睛此刻說不上帶著什麼情緒,雪萊一邊喝茶,一邊看著他忽明忽滅的眼神。
「說起來,我最近又學會了新的東西。」
雪萊趴在桌子上,伸出手指在高杉眼前晃了晃。紅眸轉來,銀髮姑娘纖長的食指繞了繞,「噗」地一聲,一小團火焰浮於指尖之上。
「……這個是?」
「火啊。」雪萊的手指動了動,那一小團火焰也隨著手指的移動而移動:「好玩吧?」
「可是蛇不是怕火嗎?」
「成精了就不怕了唄。」雪萊隨口胡謅了個答案扔過去:「不過你這追根究底的性格還真討厭誒,因為桂花糖的好感要被你這一句話弄回去了,不過高杉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甜的東西來著?」
「只是覺得可能而已,因為上次的薑湯里很多糖。」
高杉笑笑:「結果被我猜中了。」
「那你不喜歡吃甜的,為什麼還要弄這些啊?」
「這個……」
「難不成是因為阿銀喜歡吃甜的,所以弄了點送給他嗎?」
「毫無根據地臆測。」高杉一本正經地說:「這個送給雪姬了。」
「我不叫雪姬。」
剛要走的小少年停住了腳步,回過頭。雪萊喝著人家的桂花糖,抬眼看了下半個臉都在陰影里的高杉。
「不過你既然這麼喜歡這個名字,我就大發慈悲地允許你這麼叫我。」
過了半晌,小少年轉過了身。
「那還真是……多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