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訓
冷啊。
滿目蒼涼,入目所及都被一片大雪覆蓋。此刻的場景無法用言語形容,唯有那呼嘯的北風讓人覺得是和肅殺的山林相稱。
就在這能扼殺所有生氣的死寂中,雪萊終於體會到了冬眠是怎麼一個被迫的選擇。
【冬眠你大爺啊!!!】
系統魔音灌腦中:【你信不信老子一道天雷劈死你啊!!!】
銀色的蛇趴在挖好的山洞裡面,不滿地挪了挪身體。她身邊黑底棕花的日本蝮蠕動了一下,半睜開眼睛,打量著周圍不冬眠的同夥。
那眼神明明就是「要睡睡不睡滾老子要管一大家子蛇呢」的眼神。
雪萊吐了吐信子,心虛地閉上眼睛。
說來從松陽讓她離開松下村塾為止,她在山上這個山洞裡已經待了三四天——她算不清時間,只是會偶爾出去看一下樹的影子和天空中陽光的顏色。
系統繼續著威脅,雪萊就算是趴著也覺得煩。她現在總想翻身,但一想到動力那一大家子蛇,就盡量輕聲地爬了出去。
她銀色的身體,一瞬間就和背景融為了一體。
冷啊。
【誰讓你自動自發地滾出來的。】
雪萊繞在樹杈上,腦袋垂下來,吹了吹信子。
『不滾出來還能怎樣。』
【你就算待在那裡,松陽也不會殺了你。】
『是嗎。』
猩紅的蛇信在空中甩啊甩:『我反倒覺我要是不走,才會被殺了。』
系統它不信,可雪萊在那一瞬間卻感受到了那個男人的氣勢帶給她的沉重——與其說混合著勸告,倒不如說那只是給他的命令披上的一層外衣,所有的東西匯聚成一個字,總結起來就是——
——走。
【那剩下五十分你打算怎麼辦。】
柔軟的蛇身慢慢捲起,繞回到樹枝上。積雪隨著下彎的樹枝而墜落,輕飄飄的沙沙聲在此刻格外響亮。
蛇首貼在樹枝上,低啞的嘶鳴結束了對話。
『不急。』
她不急,但系統是急的。但之後無論系統再怎麼洗腦,最後雪萊依舊掛在樹枝上不動,像是死了一樣連呼吸都變得若有似無。
【服了你了。】
系統恨不得實體化出來揍她:【恭喜你即將成為第一個凍死的玩家。】
『如果我凍死了能回去嗎?』
【想得美!!!】
雪萊一驚,直接滑倒在了雪地上。鬆軟的雪花接住了雪萊的身體,但那一瞬間冰涼的觸感——
——冷啊!!!
長有兩三米粗有少年手臂的蛇在雪地里不停甩著自己的身體,從遠處看就好像是發了瘋一般。一個拎著飯盒的小少年在遠處圍觀了一會兒,低聲嘟囔了一句。
「雪菜這是犯了蛇精病嗎?」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想法特別有道理:「蛇精生了病肯定就是蛇精病,我果然是沒錯的。」
一個雪團被砸在了他臉上。
「你才蛇精病你全家都是蛇精病!!!」銀頭毛姑娘挫折有些泛紅的雙手:「假髮你去死吧!!!」
被雪砸中的小少年剛想反駁,又被接連而來的雪團砸中了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艱難地爬了起來。
「不是假髮……是桂!」
直到吃完那碗半涼的年糕小豆湯的時候,雪萊這才確認到頭來這三個小鬼唯一一個來找她的是她平時最不在意的假髮。
「姐姐看錯人了qaq」雪萊一把摟住假髮,抽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最後在意我死活的是假髮qaq」
「那就把我的姓氏叫對啊混蛋!」
小少年掙扎了一下,最後還是被雪萊乖乖地抱住:「其實阿銀和高杉……也很擔心雪菜。」
雪萊將假髮推開,自己抱著自己坐在樹墩上。
假髮看著雪萊慘淡的臉,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松陽老師說,這件事情不應該牽連到雪菜。」
「……是嗎。」
「因為雪菜本來就不該參與進來啊,這種人世間的爭鬥妖怪要是插手會遭天譴的吧!」
「等等……」
「所以無論結果如何還是請雪菜就那麼旁觀著吧!」
「啪!」
雪萊忍無可忍,又扔了個雪球過去。
「你說的除了第一句話,接下來都是你自己腦補的吧。」
小少年抖了抖雪,點點頭。
「你哪兒來那麼多時間看這麼多亂七八糟的鬼東西的啊!」
「因為雪菜從來不說自己的事情啊!」
手裡準備扔出去的雪團「啪嗒」一聲掉了下來,小少年綳著神經等了半天的攻擊到最後也沒感覺到腦袋上的一陣冰涼,剛試著睜開一隻眼睛,就被問了話。
「假髮,你為什麼要去攘夷。」
「因為保家衛國,是男兒的義務!」
脫口而出的回答,驚散一林飛鳥。
「在世世代代居住的土地上,不允許有任何人盛氣凌人地驅使我們作為奴隸,也不允許任何人將我們視為低人一等的存在。身為天照的子民,面對任何侵略者,唯有驅逐大陸,才是王道!」
過了很久,雪萊才抬起頭。
「天人一炮能夷平一個村莊。」
假髮怔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天人很強我知道。」
「意思是三百個你湧上去人家一炮就沒了好嗎!」雪萊指著天空:「你能想象嗎?蔚藍的天空之上懸浮著無數可以遊走在宇宙中的船,距離你千米之外只要幾個蘋果大小的東西你眼前的一切都會消失只剩一片焦土。連哭喊和求救都聽不到你就已經下地獄了!!!」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拿著冷兵器的人怎麼可能和連核武器都研究出來的外星人打,你們怎麼就不明白呢!!!」
陡然變得尖銳的聲音高亢得近乎破音:「你們每個人都抱著必死的覺悟要去參加攘夷,就算死在哪個角落裡爛掉都願意。為了今後的人能夠面對天人有尊嚴地活下去,哪怕知道只是九牛一毛的力量也要踏著前輩們的屍體前進你們偉大得要命!而我這條蛇精,現在只能眼睜睜地看你們去送死。」
「我想阻止你們,可是就像你們說的,我怎麼可能勸住你們為了自己的國家而去拚命啊……」
畢竟……她也曾經是這麼期盼過的。
在家國動亂,戰亂橫飛的時候,能有無數好男兒為了自己的土地奮起反抗。每次翻閱歷史的時候,那段屈辱氣得人腦殼疼,而那個時候她總會想,如果敢於浴血奮戰的人能夠更多些,再多些的話……
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或許你們多去一個人,攘夷就能多一份勝算,可是你們多去一個人,對我來說以後能見到的人……就少了一個啊……」
明明系統說接下來會去下一個世界,會回來的可能性就跟零一樣,但她還是在心底里希望這幾個小鬼能夠平平安安地長大。
雖然有點熊,但心底里卻被松陽教導得正直善良勇敢有責任感。
他們連蛇這種東西都會隨便養,就算蛇變成蛇精也能淡定地接受,到了要打仗的時候還回在把蛇精扔回去之後再回頭看看。
像是他們的話,如果不去打仗安安靜靜地長大,多少也能走到迎娶白富美的人生巔峰。
可是……
正因為是他們,才不可能安安靜靜地長大。
「反正你們死了,我是不會哭的。」
「好歹先把眼淚擦乾淨再說這句話啊。」
被什麼東西糊住了腦袋,雪萊扒拉下來才發現是件外套。銀頭毛死魚眼蹲在樹墩子旁邊,背對著她撓了撓腦袋,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懈怠。
「本來還以為花子會被凍死呢,結果哭得這麼中氣十足,看起來是我白擔心了。」
雪萊吸吸鼻子,團了一個巨大的雪球,往他腦袋上死命地蓋了下去。
高杉找到山上的時候,雪萊正在以自己為原點半徑無限大進行無差別地雪球攻擊。銀時和假髮都躲在樹叢後面,前者剛剛嘟囔了一句「肯定嫁不出去了這個暴力……」就被雪球精準地爆了頭,嚇得另一邊的假髮連口大氣都不敢喘。
而看到高杉之後,銀髮姑娘停了手,對他揮了揮。
「為什麼不打他這不公平……」銀頭毛小少年躥出來要求平權。
「啪。」
銀時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栽倒,而特殊待遇者堂而皇之地走到剛剛銀時蹲的那個位置,幫雪萊團起了雪球。
「夏天的時候,江戶是有煙花祭奠的。父親和母親帶著我去看過,我記憶里全都是人,各色的和服和各色的背影。結果後來我走丟了。」
「……啊?」
「後來被家人找到后被狠狠地責罵了一頓,之後就不大喜歡人多的地方。」小少年將雪球拍實,放到雪萊手上:「之前說的是假話,因為覺得有點丟臉。」
可你現在說也一樣丟臉啊。
雪萊壓下了吐槽的*,在銀時露出腦袋的時候奮力一丟。
「砸偏了,真可惜。」高杉遞過另外一個:「還有除了做過桂花糖之外,我還會彈三味線,偶爾會偷父親的酒喝。」
「未成年酗酒容易長不高的喂!」
「還有我喜歡看別人暈船,因為我不暈。」高杉故意忽略了雪萊的話:「不知道現在雪姬是不是還是覺得我是個無趣的人。」
「熊孩子比無趣的人可怕多了啊喂!」
雪球掉在了地上,高杉將它撿了起來,塞給雪萊:「這個是我特製的加強版,一定要砸中啊。」
這話里夾雜了濃重的期待,雪萊點點頭,瞄準著銀時頭上那撮捲毛。
「不過雖然不太喜歡人多的地方,江戶的煙花祭奠的確很美。雖然只綻放了那麼一瞬,但是卻是絕代風華無法比擬的。」
雪萊惦著手裡的雪球,在發現了銀頭毛之後精準地出手。
「等我們將天人趕走之後,雪姬和我一起去吧。」
銀髮的姑娘轉過頭,紅色的眼睛對上紅色的眼睛。
只聽到「嗷」地一聲。
「矮杉你這個王八蛋竟然敢在雪裡藏石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