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婆婆憐憫留黛玉

黛玉喝完稀飯，要去洗碗刷鍋。她找了半天，在水缸上漂著干瓢。她很好奇地拿起來，看了看，不知道這是不是木頭做的。她舀了半下水，老婆婆慌得忙接過來，「小姐，可使不得。你這珍貴之身，哪能讓你做這些粗使的活兒，我來我來。」

黛玉不知所措，「看看，我吃了你家的飯，卻沒得什麼給你，只是想幫你干點活兒。我現在落得這步田地，哪裡就珍貴了。這些活，算不得什麼，以後要比這粗的活恐怕還有。」

老婆婆聽著，心裡笑。這刷個碗算的了什麼。看來真是大家出來的小姐，啥事也沒做過，心裡可憐她。就想，要是她母親知道，還不知道要心疼什麼樣呢。

「小姐，你別覺得什麼過意不去的。我們鄉下人，也沒得拿出手，如果小姐實在悶得慌，不妨講講你們城裡人的趣事來聽聽，也讓我這老婆子長長見識。」

黛玉聽說，也不知道要講什麼，想了下，「對了，婆婆，這個有趣。我給你講講我們在大觀園的時候姐妹們在一起作詩的事吧？好不好？」

「作濕？那你就說說，你們那裡怎麼個濕法。我也聽說過，有這麼個節日，那是在南方，要連著幾天，互相潑水嬉笑，不分男女老幼。潑了水，都要開開心心，不許生氣的！」

黛玉笑了笑，真是驢唇不對馬嘴。要在往日，她肯定要打趣她一番。可是人家不認識自己，還給飯吃，還不要錢。天下竟有這樣的好人兒。又想，這南方，真正有潑水節么？衣服濕了穿在身上不是難受么？但是，以前姐妹們在一起，嬉鬧時也潑過水。若遇這節日，那才有意思呢！

「不是濕衣服的濕，是作詩。就是要寫的，用筆。」林黛玉比劃著。老婆婆方才明白。

「小姐，你也識字？你們姐妹們都識字？還會作詩？」

「小時候先生教了些。學了點兒。姐妹們閑著無事，多少也都學點兒罷了！」

「噢！到底是你們城裡。在我們鄉下，別說女孩子，就是小子，有的也不識字呢！」老婆婆說著，心下疑慮，既然父母不在了，倒也有兄弟姐妹，怎麼就一個人在這裡？「有個事，我還是不明白，你這麼個千金大小姐，是怎麼到咱鄉下來的？你的那些姐妹們呢？」

黛玉見問，神情黯然，半天沒有說話。老婆婆觀察黛玉臉上的變化，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情。過了會兒，黛玉就慢慢地跟老婆婆說了。自己死後，在棺材回南方下葬的時候被冬姨救起，然後就到了這裡。黛玉自己講，都是聽冬姨說的。她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怎麼到了這裡。講的時候，只是自己跟寶玉這段，她沒有說，不但因為難為情，而且也太不自重，要讓人家看笑話去，哪有姑娘給自己找婆家的？！天下都沒有的道理！

「啊呀，竟有這樣的事。」老婆婆眼睛瞪的大大的，小聲地說，害怕被誰聽去似的。「真是無巧不成書，遇到了你冬姨，怎麼就這麼巧呢！天下這麼大，她哪裡也不去，就去了你要經過的地方。在那個時間，就剛剛好看到了你的棺木。這就是命啊，不得不信。真正的呢你到閻王爺那裡轉了一圈，這就又回來。閻王爺那裡可能沒有你的卯，這才讓你冬姨遇著你呢。那你在城裡有親戚家人？」

「沒有家人，只有親戚。」

「他們是哪個城裡的？」

「京城！」

「天子腳下？」

「恩！」

「那你親戚姓什麼？」

「信賈，榮國府就是我的舅舅家！」

老婆婆噢了一聲，她沒聽說過。但是住在天子腳下，在她看來，那都是不簡單的人。

「這個倒也不難，等我兒子地里回來，商量一下，看怎麼把你送回去？如果小姐不嫌棄咱家，就在這兒住下。你這身子金貴，比不得我們鄉下姑娘可以拋頭露面。」

黛玉實在不願意回到賈府。但是現在落得這般田地，又能去哪裡？在賈府，畢竟還有賈母舅舅舅母哥哥護佑著。原先跟冬姨說不去，若不去又能去哪裡？！

老婆婆見黛玉沒有言語，就說：「小姐，別擔心。無論如何我都要讓你回到你舅舅身邊，或者去你親戚家遞個話，讓他來接。或者直接把你送去。」

「這倒不必，如果能去縣裡，給縣老爺遞個話，讓他快馬加鞭去賈府通知一聲。舅舅或者二哥哥定會派人來接我。就是怕他們不信，死了的人，怎麼能活過來？我自己都不信呢！」黛玉沉默了。

「小姐，這事不急，你就安心住下。等我兒子回來，再作打算。三個臭皮匠，還頂得上一個諸葛亮。總會有辦法的。」老婆婆心裡其實在犯嘀咕。老天爺，縣老爺還得聽他們家指派，她舅舅是幹什麼的？

黛玉點了點頭，「婆婆，我只是在這裡。要給你們添麻煩了。要是真的舅舅或者二哥哥來，到那時再重謝婆婆。」

「小姐，我不圖你的什麼謝不謝的。只是你在我們家，覺得太委屈你了，心裡過意不去呢。」老婆婆說的實在。這麼貴重的小姐，竟然落得如此地步。人心都是肉長的，要說如果黛玉是鄉下人，吃慣了苦。讓兒子借個車，把她送回去也就罷了。只是這麼個小姐，平時連外人都不見的，如何拋頭露面？有個散失，可怎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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