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一輩子就是一輩子
小五的眉心微微皺了皺,許久沒有聽見晏老太說話,如今聽著,竟是沒有當年那種厭煩的感覺,小五正響著,卻是門吱呀一聲,開了,晏小五的嘴角輕輕地抿了抿,瞧著裡面得人愣了愣,裡面的人瞧著晏小五和陸離也是愣了愣,氣氛彷彿一瞬變得尷尬了起來,晏老太伸出手掌,手掌裡面握了一把扇子,在眼前忽扇了兩下子:「如今,是你那個老爹讓你來找我的,告訴他,我不會回去的!」
晏老太的眼睛又是向著天空瞧了瞧,小五微微笑著搖了搖頭,無論到了何時,他都是這樣的一副模樣,小五的嘴巴張了張:「娘,最近戰亂,你怎麼還不走?」
在晏小五的心裡,晏老太自私自利,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她還是不走,著實奇怪,莫不是真像著胡豆所說的,因為捨不得這塊地方?
晏老太手中的扇子頓了頓,抬眼瞧了瞧晏小五的模樣,鼻子裡面不知怎的又是發出了一聲輕哼,像著天上瞧了瞧:「你去告訴你的那個混帳爹,我可不是因為他在這我才不走的,我是捨不得這個房子,指不定戰爭之後這個房子抬價了,我又是能賣一筆好價錢!」
這話說完,陸公子的唇角都是忍不住地勾了一下,晏小五搖了搖頭,這對夫妻,來來回回鬥了多少次,到最終,卻依舊是誰都捨不得誰,哪怕再多的嘴硬,卻終究都只不過是嘴硬罷了。
晏老太瞧著小五的笑模樣,卻不見小五說話,眼珠子滴溜溜地在小五得身上轉悠著,心裡也是有了幾分疑惑,嘴上卻還是不好說什麼,小五伸手,想要拍在晏老太的肩膀上面,晏老太瞧見她這個動作額頭又是高高地揚了揚:「回去告訴你那個煙鬼老爹,我不回去!」
小五頓了頓:「不是我爹讓我來的。」
「啥?!」晏老太的眼睛瞪得鼓鼓的,瞧著眼前的晏小五的模樣,腦袋也是低了下來,頭也是向著前面探了探,滿口的牙險些都給咬碎了,晏老太向著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痰,有點咬牙切齒的模樣:「好你個胡豆,咱倆都離開了這麼久了,不說來瞧瞧我我當你是拉不下來面,如今姑娘來了,都不是你讓的!你特么的天殺的……」
小五的臉上染了兩條黑線,還未來得及說話,卻是晏老太的臉頰還是黑著的瞧著晏小五,眼珠子像是要脫出了眼眶:「你回去告訴胡豆,如今,若不是他親自跑到我家門前面磕十個響頭,打死我也不會回去了!」
說罷,晏老太向著後面走了去,像是真的點了怒火,小五無言,向著晏老太的背影喊了一句:「娘!」
晏老太向著小五揮了揮手掌,作勢要關上家裡的大門,小五的貝齒緊緊地咬著下唇:「娘,你死了也不回去,可若是狗子哥死了呢?」
這話剛剛說出來,晏老太剛想要關門的手掌就是狠狠地頓了一下,晏老太的眼睛瞧著眼前的晏小五,彷彿她正在說一個笑話,自家的兒子晏老太自己知道,除了腦子傻了點,身體上還是沒毛病的,晏老太的眼睛眨了幾下子,卻看著眼前的姑娘眉心微鎖,不似作假。
晏老太的手掌鬆了門,向著前面大大的邁了幾個步子,可惜腳底虛浮,竟是有些走得不穩,晏老太微微帶了幾分重男輕女,當年將晏小五賣走,也是為了好好的養狗子,如今,人生的最後一根支柱,不在了?
晏老太走到了晏小五的身邊,眼睛靜靜地看著晏小五:「此話當真?」
她可以不管狗子,她可以只顧自己得吃喝忘了狗子的飯,她可以為了自己的玩樂讓狗子挨打,可是,若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沒了,一個自小自己看著長大的人沒了……
小五瞧著她的模樣,忽然覺得眼前的人像是一瞬蒼老了許多,額間白髮若隱若現,讓小五懷疑,這到底還是不是自己當年認識的那個晏老太,這一刻,連她眼角的皺紋都像是痛的,小五抿了抿嘴角,卻還是點了點頭。
晏老太的身子踉蹌,直直地向著後面走去,她是人,她亦有情,哪怕她再貪生怕死,卻依舊執拗地守著這個房子,只等著胡豆前來,帶上她和狗子小五,一起逃離這個魔咒的地方,哪怕她再自私自利,生死大事,她卻絲毫不敢含糊,眼前的姑娘一次點頭,對於晏老太來說,卻像是所有的一切終於倒塌,什麼錢財,什麼玩樂,不過廢物,如今人沒了,還談什麼,晏老太的身子一個踉蹌,竟是直直向著身子後面倒去,小五一愣,伸手抓住了晏老太的胳膊,晏老太的眼前都是黑的,被晏小五這麼一抓,才算是勉強地站起了身子來。
晏老太伸手覆在了自己得太陽穴上揉了兩下,抬眼瞧了瞧晏小五,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悲傷和凄涼:「你爹回去了?」
小五點了點頭,晏老太的眉目垂在地上,陽光灑下斑駁的影子,映在地上,說不出的好看:「你哥,什麼時候走的。」
小五瞧著眼前的人一怔,晏老太脆弱地像是一張紙,輕輕觸碰就會倒下,此刻,她更像是一個無助的母親,不知真正的歸途究竟在何方。
小五頓了頓,涼涼開口:「昨天吧。」何其可笑,人死了,連時間都不知道,人走茶涼,不過如此。
晏老太的眸子瞧著晏小五,這一生,他沒有進到一個母親該做到的責任,如今,已經是最後一刻,他張了張嘴巴,想要開口,卻又不能開口,小五抿了抿唇角,瞧著眼前的晏老太的模樣,嘴巴終究是張了張,淡淡道:「他那天去買黃芪和煙草,第二天早上就被發現胸口中刀,倒在了藥鋪的門前,或許,是被霖滄國的人誤殺的吧。」
晏老太的眼前還是黑的,小五扶著才能勉強站穩,這兩個女人,一生中,怕是唯一的一次這般的對路,也沒有吵架,晏老太的眉眼低了低,沒有無理取鬧,沒有歇斯底里,甚至像是晏秋那樣的哭泣都沒有,此刻的她,更像是一個冷血的母親,緊咬著牙關:「你們先走,我隨後就去。」
小五瞧著他的模樣,此刻或許真的不宜前往,小五張了張嘴巴還想說些什麼,卻是晏老太伸手輕輕地撫了撫自己得額頭,擺脫了晏小五的手掌在地上搖晃了幾下子勉強站穩。
小五張了張嘴巴,卻見晏老太的眉頭微微皺了皺,眼眸微和,向著晏小五和陸離搖了搖腦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晏小五的目光瞧向了陸離,這一陣子他瞧著眼前的景象,倒像是瞧著戲的外人,一句話也沒說,一個字也未言,陸離瞧著小五看著自己的目光,伸手攬過小五,手掌向著晏老太請了請:「岳母這般,我和小五就先撤了。」
晏老太點了點頭,聽著晏小五和陸離轉身的聲音,牙齒,緊緊地咬著唇角,唇齒之間,不知不覺,滿是血腥的味道。
小五想要回頭,卻是陸公子的手掌輕輕地附在她的眼眸上面,小五得唇角一底,眼睛眨了眨卻還是什麼都瞧不見,只得將頭轉向陸離,嘴角輕動:「你做什麼?」
陸公子的聲音淡淡:「有些事情,他需要自己慢慢消化。」
小五一怔,點了點頭,也對,自己不也是消化了這般的就,才出來找胡豆和晏老太回去的嗎,如今提起來這件事,心底還是染了兩分愁,陸公子看著她的表情變化,唇角輕輕抿了抿,又是向著姑娘的方向近了近:「無事,你不是一個人,有什麼事情,向後靠,後面,還是一個懷抱。」
語氣淡淡,卻是晏姑娘的身子微微一僵,眼角依舊是陸公子涼涼的一雙手掌,卻是那般的舒服,陸公子又是帶著晏姑娘向著前面走了兩步,晏小五向著後面靠了靠,軟玉在懷,公子一笑,人生,怕是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加歡愉和快樂:「那,你說的,這個懷抱,要給我一輩子。」
陸公子偏頭瞧了瞧姑娘說話的唇間,抬頭,又是一片藍色的天空,幾朵白雲漂浮,公子唇角若畫:「好,一輩子就是一輩子。」
好似那年冬季,白雪飄舞,冰凍清泉,只剩下姑娘一身紅衣,略帶痞氣的那一聲「我養你。」
有些承諾,做了,就註定是一輩子,有些人,遇見了,就註定是一生。
而有些人,生來,就註定奔波。
土翼埋在暗處,瞧著明處的那人,一身紫衣,一把玉扇,加上腰間環玉,金冠束髮,眼前這人,不凡,這人腳掌不大,可腳上的那雙錦靴,卻是讓土翼記得清清楚楚,他記得,當年那個偷襲他的人,便是穿了一雙這樣的靴子,雖然腳掌倒是比眼前的這廝大上不少,可是這上好的緞面,這繡花的模樣,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夠做出來的鞋子,自從這廝踏進了小豐村,土翼就一直跟著,卻也不見這廝有什麼動靜,不過手中的扇子搖晃的更厲害的幾分。
土翼咬了咬牙,瞧著眼前的人,卻聽他身側小廝一聲喚:「公子,昭陽沒什麼玩樂的東西,小的倒是聽說,有家辣條店,生意不錯,東西也齊全,公子要不要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