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車禍
從那天開始,十四歲的孟璃,像只小鳥一樣,在屋子裡亂飛亂叫。
「大姐姐,怎麼辦怎麼辦?這個土豆和我有仇,我切它,它就滾!」
蘇溪米聽見叫聲就跑進廚房裡幫她。
然後又聽她大叫,「啊啊啊!這油濺出來了!濺出來了!怎麼拿鏟子炒啊?」
孟璃拿著鍋蓋頂著油煙,一隻手捏著鏟子,想伸進鍋子里,卻又不敢。
十四歲的女娃,做什麼都特認真,認真的特可愛。
蘇溪米禁不住裂開了一道笑顏,「你呀,走遠點吧,還是我來弄吧。」原本她覺得,吃不吃都無所謂,有飯就啃,沒飯就餓著。
但是孟璃偏偏要自己買菜帶回家裡來煮。
這一動手,把整個廚房搞得烏煙瘴氣。最叫人不敢恭維的,是她那嗓門。尖得一比!
孟璃躲在蘇溪米背後,弱弱地說,「它就是和我作對!我看電視里那些廚師炒菜,油不會亂噴的嘛!」
「噴的。只是不疼而已!」
「瞎說,疼的!我手都腫了呢!」
「那是你油溫調得太高了。傻丫頭!」蘇溪米接過她鏟子,關掉火,空炒了一翻,反正油溫很高,也能炒熟。
「姐你好厲害,姐你經常下廚么?」
蘇溪米頓了一秒,說,「以前也一直躲在母親背後看她做菜。我的手從來不碰油煙,我媽不捨得。她說,我的手只能用來握筆。」
孟璃挑眉,「那姐姐你可太厲害了,光看幾眼就能學會?第一次下廚,有模有樣的,特老練。」
「是么?」被誇獎了,誰都會心情好。
兩人端著飯菜上桌,雖然有點焦味,不過她們依舊吃得很開心。吃飯期間,蘇溪米手機亮了一下。
孟璃看她不肯接,她就自動自發拿起蘇溪米的手機說,「喂?您好!我是蘇溪米的私人秘書,請問您是哪位?」
電話那端,靜默了老久老久后,才支吾出聲,「嗯!那個……我是T大的校長。」
哈?
孟璃捂嘴抽氣,立馬遮住話筒,對著蘇溪米,悄聲說,「是你的校長。」
蘇溪米搖頭,「掛了吧。」
孟璃二度抽氣,什麼?掛校長的電話?
知不知道她以前在學校里,看見老師的電話,人都要站起來接。看到老師打給她爸媽電話,她要做好跪下來聆訊的準備。要是校長打電話給她爸媽的話,她就得擺好隨時被割腦袋的心理準備。
所以當孟璃聽見蘇溪米說掛了吧三個字后,孟璃突然覺得校長什麼的玩意兒,也不過爾爾。
想完,她昂著脖子對著電話那端說,「嗯,是的,校長先生,請問您找蘇小姐有事么?」
聽聽她那口吻,當真有秘書風範。
這也難怪,她平日里,寒暑假都會去父親公司里完,和父親身邊那些秘書,聊得時間夠長夠久,那些秘書的職業口吻,她能學個十成十。
校長清了清嗓子說,「是這樣的。上學期,蘇同學她末考沒來,這學期,她中考也沒來。不過這次末考,她必須得來學校露個臉。不然我真的不好和校董那邊交代。你方便的話,替我轉告她一聲吧!」
「好的,校長先生,我會如實替您轉達給蘇小姐。」
如果讓校長知道,接他電話的人,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而不是一個正常的白領女秘書,校長肯定會氣到吐血。
掛斷電話后,孟璃咬著筷子說,「姐,校長說要你去參加末考。」
蘇溪米搖頭說,「不去。」
「不去?為啥不去?姐,你要是不去,那校長說要把你給當了呢?」
「無所謂。」蘇溪米說得平淡,一如她臉上神情一樣,對於自己的畢業證書,已經無所追求了似得。
孟璃拖著腮子,揪著眉頭在思考著複雜的大人心思。
突然,手機又響了起來。
看見手機上的名字后,孟璃咧嘴一笑,拿起手機接了起來,「喂!您好,我是蘇溪米的私人秘書,請問您哪位?」
一如剛才T大校長聽見孟璃這句開場白的時候,對方也一樣,被驚得說不出話來,整整五秒鐘才找回自己的嗓子。
他一開口,依然那般冰冷,「她人呢?」
「蘇小姐現在正忙著吃飯,沒空接電話。請問您找她有何貴幹?我可以幫您轉達給她。」孟璃已經愛上了這秘書的工作,她誓死也要把秘書這個職業,干到底。
蘇溪米禁不住搖頭苦笑。笑這孩子有點傻氣。也笑這孩子,像她大哥一樣,很堅強,很勇敢。在得知自己父母以及親大哥雙雙亡故,她卻還能擺出這麼陽光的姿態?
這樣的女孩子,值得她用心給她依靠。
電話那端,陽睿懶洋洋的丟了句話給她,「行,她吃了就行。我沒其他事。」
「好的。那再見,先生。」
「等一下。」陽睿不滿意這死奶娃敢先掛他電話。
「還有什麼事,您說吧。」
陽睿靜默了幾秒后,說了句,「明天晚上我接你離開。」
孟璃安靜的眨眼,「明晚?」
「嗯。」
孟璃咬唇說,「你要過來你就過來好了。我又不妨礙你什麼,你趕我走幹嘛?」
陽睿眉頭揪死,「我才給你三分顏色,你還真給我開起染坊了是不是?你不要在我耳邊唧唧歪歪,我不想看見你這個死野種!聽見了沒有?」
孟璃恨得咬牙切齒,「我是不是野種關你屁事?你不要在我面前跟我兇巴巴,姑奶奶我不吃你這一套!哼!」
說完,孟璃氣鼓鼓的掛斷電話,把手機砸在桌面上后還對著手機做鬼臉。
那調皮活潑的模樣,的確符合她這個年紀。
蘇溪米靜靜的看著她,靜靜的微笑著,眼神和思緒,卻早已游移外空。明晚又是她折磨之夜么?自從孟璃來她身邊后大半個月,他一次都沒出現過。他最終還是忍不住要來找她排解寂寞了是不是?
她對於他來說,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第二天晚上,孟璃依然敵不過某男的威嚴,張牙舞爪著被人像拎小雞一樣拎了出去。
自從孟璃出現后,蘇溪米胖了不少,估計是因為心情開朗的緣故。
晚上,蘇溪米靜靜坐在他雙膝之間,她看她的電視,他在她身後,親著她的頸窩。
熱熱的觸感,覆在她冰冷的脖頸處,她卻絲毫沒有反應。
咬著她的耳垂,他低聲說,「我們要個孩子吧。」
聽見這句話,蘇溪米終於有了反應,她身子直了起來,「我不要。」
陽睿臉色一沉。他以為她心情好點,他就可以和她開口。
「不要也得要。你沒有說不的權利。」
蘇溪米靜靜的看著他,輕聲問,「是不是我媽快要死了?」
陽睿眸光微微一抬。
就那細微的動作,蘇溪米捕捉到了,她一聲哽咽,「所以你迫不及待的想要造一個可以控制我的人出來?」說著,她冷笑一句,「你做夢!我死也不會把他生出來的!你有本事就讓我懷孕,看看我能不能把他生下來。」
這身子,畢竟是她的,她要是不想生,就算他本事再大,他也無法防範她的一不小心。
「你不想生也行。那我就讓她替你生!就是不知道那孩子有沒有來潮。」
蘇溪米臉色死白,她身子一個哆嗦,牙關輕顫,「你對我真的是無所不用其極。什麼東西都能拿來威脅我?」
「你若順從我一點,我也沒必要拿這些東西來威脅你,不是么?」他一伸手,把她重新撈進懷裡,哄著她說話,「這些天你好好養養身子。我不折騰你。」
他的決心,是真的。因為這幾天,他就抱著她單純睡覺,碰也不碰她一下,他就等她身子養好以後,給她受孕。
天氣轉寒,衣服一件一件疊加,蘇溪米卻不肯穿衣服,不穿衣服,還不肯開空調。
感冒,發燒,外加咳嗽,咳得撕心裂肺。
陽睿氣得一把抓起孟璃的腦袋,直接把她往浴室里拖。
蘇溪米跑去浴室門口,一邊咳嗽一邊吼他,「你想幹嘛?」
陽睿死死看著她,二話不說,回頭直接拿冷水把孟璃從頭到尾澆了個遍。
「啊——瘋子瘋子!你想凍死我么?」
「你住手!咳咳——你住手!」蘇溪米聽見孟璃慘叫,急紅了眼。
孟璃也拿爪子抓他,「你這個瘋子!你給我去死!去死!」
孟璃被澆得全身濕透,冷得嘴皮子都在發抖。
蘇溪米跑來搶人,陽睿一把扛起她,走出浴室,順帶把浴室反鎖。
「咳咳——你太過分了。咳咳——」
「是我過分還是你過分?我讓你養身子,你就是這樣子養的么?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不會對那女娃下手?」陽睿把她丟在床榻,把藥瓶狠狠砸在她床頭,「把葯給我吞下去,你若是堅持不肯吃藥,那女孩也沒的吃。」
蘇溪米一道冷笑,她無數次垮下肩頭,認命的吞下藥丸。「放她出來。」
「明天早上再說。」
「你!」
「這是給你的教訓,你給我好好記著!」
那天,孟璃被凍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被放出來的時候,高燒至四十度,差點就要一命嗚呼。
有了那次教訓,蘇溪米明白,如果不把孟璃送走,她根本沒能耐和那惡魔抗衡。
宮三軍這幾天被關在葯庫里,沒法出來。君賦只好暫替他的位置,過來給小嫂和那小丫頭吊點滴。
蘇溪米看見君賦后,一直問,「宮三軍哥怎麼不來?」
君賦挑眉說,「我來也一樣。」
「可是我想見他,你能不能給我傳句話?」
君賦搖頭,「他的科研要快結束了。這幾天真心沒空。」
「那他什麼時候有空?」
「估計要等年後吧!」
等年後?那還得等一個月左右。
想著,蘇溪米心頭揪得慌。
君賦看她眉頭緊鎖,八卦一句問,「你找他有什麼事么?我可以幫你轉達。」
「沒……沒什麼。」不是所有事都能讓人傳達的。
「阿嚏——」孟璃打著噴嚏現身,鼻涕洗了無數次,鼻子又紅又腫。
蘇溪米看見孟璃那副可憐樣,急不住,轉身對著君賦就說,「小哥,我求你件事。」
君賦搖頭拒絕,「小嫂,我可不敢亂應你。你不知道大哥他的手段有多殘忍,連親兄弟都不賣帳!我若幫你逃走,我肯定要被他弄死的。他上次已經警告過一次,咱們沒有第二次機會。」
蘇溪米搖頭,「我不逃!我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再動逃跑的念頭了!」
「哦?那你要我幫你什麼?」
蘇溪米指著孟璃說,「你帶她走!你把她帶走,讓她走得越遠越好!」
君賦吐氣,「這不是一樣么?這小女娃要是走了,大哥也會生氣的。」
孟璃點頭說,「是啊,幹嘛趕我走?我不走!我要留在姐的身邊照顧你。」
「你留在我身邊,你只會拖累我!」蘇溪米吼了她一句,「你這個傻丫頭,你怎麼還不懂?你受了罪,我比你還難受。你在那惡魔手裡一天,我就要忍受一天的煎熬。」
「那我要是走了,你怎麼辦?」孟璃焦急問。
蘇溪米輕笑,「你走了。我就自由了。」
她的心會自由許多……
君賦癟嘴說,「別這樣,小嫂,你不要和大哥鬧成這樣,你可以試著去接受他。」
「就他這樣,你讓我接受他?」蘇溪米反問。
孟璃點頭,「對!接受不了!任何一個女人都接受不了那個大壞蛋!誰愛上他,誰就倒霉!」
君賦揉著眉心說,「你們就不能換個方式看看他?其實大哥他……」
咔噠一聲,房門打開。
君賦立馬閉嘴。
屋裡聲音瞬間變得靜悄悄,氣氛有點怪怪的。
門口走進來男子,隨手把外套往衣架上一掛,換了拖鞋進門后,順手摟著蘇溪米小腰往卧室里走去,邊走邊吩咐君賦,「把這丫頭帶走。明天下午再帶過來。」
孟璃跳起來吼,「我不走!死也不唔唔唔!」
君賦一把捂著孟璃的嘴巴,把她夾在腋下,拖著離開。
一進卧室,他慢條斯理的站在床邊脫著襯衫,悠哉悠哉的解著皮帶,當他要拉拉鏈的時候,他手頓了一下,轉而伸向她的下巴,用力把她下巴抬起,盯著她的眸子說話,「為什麼我又聞到你想逃跑的味道?」
他那狗鼻子有多靈敏?他一進屋子就聞到屋裡那怪怪的氣氛。
蘇溪米倔得把腦袋一甩,不肯看他。
陽睿眼一暗,直接把雙手伸進她頭皮內,五指抓著她的髮絲,再度逼她抬頭,「剛才你和君賦聊了什麼?說給我聽聽?」
「沒聊什麼,我就問他,阿璃的病什麼時候能根治而已。」
「是么?」
「對。」她面不改色,說著謊話。
陽睿冷笑一句,「我給你次機會,證明你沒撒謊。」
蘇溪米慢慢睜開眸子瞪向他,心裡有預感,他下面的話會是什麼。
「服侍我。就用這姿勢!」
她坐在床沿,他則站在床前。
蘇溪米閉上眼睛,額上青筋一跳一跳。
她辛辛苦苦服侍了他一晚,哪知道臨睡前,他壓在她後背,咬著她耳朵陰測測的說了句,「這麼盡心盡責討我歡心?看樣子你的確有逃跑的意思。沒關係,你有本事就試試看,看看我能不能把你抓回來。」
丟下這句話后,他摟著她,舒舒服服躺下安眠。她則滿身冷汗,慌神無主,失眠到大天亮。
沒人能幫她?那她只能自己幫自己。那天過後,她安安靜靜的當著玩偶,一句話也不說,一個動作也不做。就算孟璃在她耳邊再吵,她也充耳不聞。
孟璃焦急萬分,陽睿氣得把孟璃抓了回來,就差當場虐打她一翻。
「你不是答應過我,你會讓她變好的么?」
孟璃直起腰板子吼他,「你自己把她逼成這樣,卻來怪我沒做好『小丑』的工作?我真沒見過像你這麼霸道的男人。」
「我不管,如果我明天還是看見她這幅德行,我就叫人把你關進小黑屋裡,讓一堆流氓陪你說話解悶。」
孟璃瞪著不可思議的眸子,她真的很想撲過去直接咬斷這男人的喉管。
孟璃被陽睿提過去問話回來后,她靜悄悄的走到蘇溪米身邊,揪著手指頭說,「姐。」
蘇溪米慢慢回頭看她,輕問,「被他罵了?」
「嗯。」
「你別怕,有我呢。」
孟璃眼睛紅紅的,「姐,我知道我拖累了你。可是你不能因為我,這樣折騰你自己啊!你這樣子,我看著也心疼。」
蘇溪米輕聲低吟了句,「你知道我母親在哪兒么?」
孟璃搖頭。
「那你知道我母親現在是什麼情況么?」
孟璃猶豫了一秒后,依然搖頭。
蘇溪米輕輕一眨眼,確定著說,「你知道的,對吧?」
孟璃當下低頭,咬著紅艷艷的小嘴,小指頭扭捏個不停。
「他應該把我們所有事情,都和你說過了。所以你才會這樣用心對我!我雖然見不到我媽,不過我可以猜到,她的時日,應該不多了。」
孟璃一個深呼吸,哽了下嗓子后,開口,「姐,你媽之前吞了一整瓶的葯,大叔救不了她。她腦癱在床上,一直靠藥物維持著生命。」
蘇溪米重重把後腦靠在窗口,那無力的模樣,此刻顯得她更加虛弱,「難怪……」
孟璃紅著眼,「姐,你節哀一些。」
此時此刻,她竟找不出任何安慰的話去安慰這個女人,一如當初,蘇溪米親口告訴她,她的親哥也隨著父母一塊兒離開了自己的時候,她也找不出更多的話來安慰自己一樣。
正因為如此,她的心,才會如此揪疼,「姐,我能幫你做些什麼?你說!」
蘇溪米朝她鉤鉤手指,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話。
第二天,孟璃又被叫過去聆訊。
「她怎樣了?」陽睿拿著點了火的煙頭,放在手裡轉悠。
「不怎樣!她一直這樣。不過我還是有法子能讓她好起來。」
聽見這句話后,陽睿終於撕裂了那張冷冰的容顏,說話口氣婉轉了許多,「說來聽聽。」
「很簡單,讓我去見她母親,我去當她們倆的中介人。」
陽睿揚眉,「你難道忘記了?她母親已經……」
「姐她已經猜到了她母親時日不多,她今天問了我。我沒回答上來,她就料定自己的猜測。所以我想了個法子哄她開心!」
安靜——
屋子裡一片安靜,靜得她能夠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她卻聽不見那男人的呼吸聲。
許久后,他捏掉煙頭,輕問,「她有什麼反應?」
「沒反應,就跟昨天一樣,一句話也不說,一口水也不喝。就差快休克了呢!」
陽睿拖著額頭,拇指揉著太陽穴,「剛才你說要當中介人?你有把握她心情變好么?」
「有!九成!」
聽見這句話,陽睿二話不說,「晚上我帶你過去。你還有什麼要求要說么?」
「給我買幾本故事書咯,我去給伯母講點故事玩,說不定伯母聽見我的聲音,她就能醒過來呢!」
陽睿眨眼,心頭想說,那是不可能的。宮三軍對她大腦掃描了無數遍,韓薇嵐的腦子,已經縮得跟拳頭這麼小,根本沒有醒來的幾率。而且,她的身體機能也已經盪到了低谷。時日不多了。
想想,讓孟璃過去當她們母女倆中介人也好,至少,等她母親離世前,他讓她們見面,不至於讓那女人哭到想死。
孟璃如願見到了韓薇嵐,她坐在韓薇嵐床邊,捧著一本故事書,不停念故事,念了一上午後,回到家裡跟蘇溪米報告情況。
果真如孟璃說得那般,蘇溪米心情又變好了,人精神了起來,說話也勤快了許多。
就因為如此,陽睿對孟璃的要求,是有求必應。孟璃的話,陽睿信之無疑。
臨近開春,宮三軍出關,給韓薇嵐做了一輪檢查后宣布,韓薇嵐頂多也就撐三個月而已。
孟璃就站在宮三軍旁邊,親耳聽見他的話。當天晚上她就把這個消息,告訴給蘇溪米知道。
然後第二天……
孟璃捧著故事書念著念著,邊上那名監視的護士,開始打起了盹,孟璃瞄了那護士幾眼后,偷偷摸摸伸手,掐著氧氣管,不讓氧氣流入韓薇嵐鼻尖。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嘰——
心跳監控器發出警報。
護士立馬跳起來大叫,「糟了。」小護士一把擠開孟璃,按下緊急按鈕,一邊忙著給韓薇嵐做人工心肺復甦。
醫生們一個挨著一個跑了過來。
孟璃給他們讓了個道,站在邊上看著他們搶救。
噗咚——
噗咚——
點擊了兩次后,心跳恢復正常,一堆醫生摸了把冷汗,質問那護士,「什麼情況?」
護士搖頭,「我不知道,突然就心跳不穩了起來,原因不明。」
醫生們交頭接耳了許久后決定把這件事告訴給老闆知道。
陽睿匆匆趕了過來,聽了報告后,冷著臉對孟璃說,「今天的事,你不要告訴給她知道。聽見了么?」
孟璃卻昂著頭說,「這怎麼行?她母親差點去世,這麼大的事,我自然得告訴她。」
陽睿心頭揪得厲害,「她難得心情變好,你不要說那些事情煩她行不行?你不知道什麼叫報喜不報憂么?」
孟璃把頭一甩,不鳥他。
陽睿擰眉看她,問,「說吧,讓你閉嘴的條件。」
「讓她們母女倆見一次面唄。」
陽睿皺眉說,「這件事我會安排的。不過不是現在。」
「那要等什麼時候?」這丫頭不問個底朝天,她誓不罷休。
「等她懷上我的孩子以後。」
孟璃奇怪,「你都說了好幾個月了,也沒見你讓她懷上。我說你是不是沒這能力生孩子啊?」
「你胡說什麼?我只是想等她身體好一點,而且,上次她被我打了那一針,三個月內不能受孕,不然會影響孩子的智商。再過個把月,等她生日過後,我會讓她接受我的。」
原來是這樣。孟璃明白了。
晚上,蘇溪米做了噩夢驚醒過來,陽睿陪著她起身,看她滿頭大汗,輕問,「怎麼了?」
蘇溪米驚恐的瞪著他,「我夢見我媽跟著我爸走了。」
「沒有,她還活著。你別亂想,早點睡吧。」
蘇溪米一把抓著他胳膊,焦急說,「我想見她!你讓我見見她好不好?」
「再過幾天,我會安排的。」
「不!我現在就要見她!」
「那你答應我,給我個孩子。我就安排讓你們見面。」
蘇溪米沉靜了三秒鐘,三秒鐘后,她點頭,「好。我答應你!」
陽睿一愣,有點不敢置信自己聽見了什麼話似得,「你……你再說一次!」
「我可以為你生孩子。不過我要見她,明天!就明天!」
「太倉促了,你讓我準備一下。」
「倉促?那好,這樣吧,反正沒幾天要過年了。今年過年,我想和她去老家的公園裡過年。可以么?」
「在外面?」陽睿擰眉,輕聲說,「她沒法在外面停留太久。」雖然設備可以跟著輪椅移動,可畢竟韓薇嵐身子過度虛弱,不能招風。
「或許這是我和她最後一次見面了,我想和留點回憶給自己,你也不允許么?」
想了下,陽睿吐氣說,「行。」反正他只要達到自己的目的就行了。
今年過年有點晚,二月中旬才敲歲鍾,原本他計劃,三月份的時候,她體內的毒素應該已經清理光了,適合讓她懷孩子,等四月份生日一過,就能知道她有沒有寶寶。確定懷了孩子以後,再安排她和母親見最後一次面。之後等她慢慢接受母親離世,他也能安安心心當上父親。
計劃雖然有點改變。不過沒關係。她心甘情願點頭給他懷孩子,他高興還來不及。
大年三十夜,蘇溪米圍著圍脖,站在那個老公園外的街角處等著。
陽睿拿大手捂著她兩隻小手,心疼著說,「天冷,你非要在外面等?」
蘇溪米安安靜靜地,呼著熱氣不說話。
一輛大巴慢慢停靠在馬路對面,車門打開,率先走下來的是孟璃。
孟璃下車后,雙手往車門處探去,接過護士推出來的小推車。
小推車連同輪椅一起,推著韓薇嵐,慢慢過馬路。
蘇溪米看見輪椅上蓋著一層厚厚毛毯的母親,淚水不自覺的往下直掉。
她急著想上去迎接。
陽睿卻死死壓著她的小腰,不讓她過去。他像是怕她一離開自己身邊就會飛走了一樣。
「急什麼!她都過來了,你還……」
「碰——」
一道巨響聲,打斷了陽睿的話。
陽睿瞪著眸子往馬路中看去。一輛大卡車,歪歪扭扭的駛離彎道。
那輛大卡車經過的地方,一片狼藉。韓薇嵐坐著的輪椅,支離破碎的躺在馬路邊上,韓薇嵐,孟璃,連同兩名護士,全倒在地上,血肉模糊。
他耳邊嗡嗡直響,只聽手下的人來報說,卡車裡拽下來一個男人之類……
陽睿回頭看向身側,蘇溪米和他一樣,獃獃得看著那馬路正中心,隨後,她白眼一翻,倒在他懷裡。
接下她沉重的身軀后,他才慢慢恢復了知覺。他對著手下,虛脫地吩咐了句,「先救孟璃……」
吩咐完,他緊緊摟著懷裡的人兒,身子開始打顫。
韓薇嵐遲早要死,可他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會以這種方式,和自己女兒訣別?
那個丫頭好不容易接受自己母親腦癱的事實,老天爺卻還要讓她二度承受視覺衝擊?
卡車裡的男人被拖到陽睿面前後,他一眼就認出了這個男人,「管家?」
錢林成的管家,笑呵呵的對著陽睿說,「嗯,是我。不需要你逼問,我全部坦白,我是故意的!原本我計劃把韓薇嵐偷出來以後,拿韓薇嵐的性命威脅蘇溪米,讓她加害你。所以叫了孟璃,放火燒那棟別墅,想找機會把人拐走。」
這個管家,年紀約莫五十幾。在十四歲的孟璃眼裡,二十五歲的陽睿,被她喊大叔,那麼五十多歲的大叔,她自然要喊他爺爺。但是在陽睿的意識底下,這個管家還不足以被稱為爺爺,頂多就是個大叔級別的人物。
當初孟璃說見了個爺爺,他一直在查哪個老大爺和錢林成走得很近。找了半天都查不到符合年齡的對象。搞了半天,這個才只有五十歲不到的大叔,就是孟璃說的爺爺。
都怪孟璃那丫頭的誤導,害的他查錯了方向。
那管家絲毫不懼陽睿的火氣,自顧自說著話,「我從小看著少爺長大,在他身邊呆了這麼多年,他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我……一直愛著他。」
陽睿揉了揉眉心。他怎麼忘記了,錢林成是個同性戀。他一直把目光放在錢媚身上,沒想過太多。
這也難怪他,這些日子來,他一直把心思放在自己的女人身上。對於仇人的事,只要舅舅死了就行,而且那個錢媚也已經自殺了,他沒什麼好掛心的。他應付自己的女人都來不及,哪裡還有心神追查其他事情?
「媚兒小姐是少爺帶回來的孤兒,少爺想要拿走屬於你的不動產,一開始必須成為你的監護人,不動產才能由他支配。之後,等你年過十八后,財產依然會繼承到你的名下,少爺就想讓錢媚嫁給你,變成你的妻子后,二度光明正大支配你的財產。」
陽睿睜眼眸子,冷冰冰地問,「我姥爺給我了多少遺產?」虧得舅舅這般窺覬?
「應該有五千多萬,少爺貸款下來,也有四千多萬左右,少爺有了這筆錢后,就去了外地打拚自己的事業。順風順水。」
「我的好舅舅,就為了五千多萬的不動產,連自己妹妹妹婿也敢下殺手?」
「對不起,這個我不過問。這是你們家的家事。我只知道,林成他開心就好。」
陽睿眯眼笑說,「真是只忠心的狗。」
「呵呵,我們各司其職,各侍其主。你沒資格罵我!你在我眼裡,也只不過是個殺了我愛人的兇手而已。」
「很好,你還有什麼遺言要說么?我給你機會。」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我是個老實人,平日里就只知道端茶送水看報紙。要不是錢媚小姐給我出的主意,估計我得一輩子都躺在那棟老宅里,唉聲嘆氣默默垂淚。媚兒小姐也是個好女孩,以前她在孤兒院的時候,活得很辛苦,是少爺把她接了回來,還給她做了處女膜修復的手術。媚兒小姐說,那個手術就像是給她重生了一樣。所以少爺的仇,她一定要報!」
「那死女人怎麼交代你的?你倒是說給我聽聽?」
「媚兒小姐說了,只要她一死,你的戒備心就會降到最低。我的存在對你來說,不痛不癢,你肯定不會關注到我。我把孟璃父母殺了之後,就騙她給你搗蛋,趁機偷出韓薇嵐后,威脅你的女人,然後叫你女人親手殺了你,幫林成報仇。我在孟璃母親的手機里裝好了竊聽器,那手機是她母親的遺物,那小丫頭一定會貼身保管好。所以你們這些日子的對話,我都聽得一清二楚。呵呵,就因為聽見了你們的談話,所以我臨時換了決定,我想過,只要殺了她母親,殺了那丫頭最心愛的人,那丫頭肯定活不下去了吧!就像我一樣,林成死了之後,我有無數次想自殺的衝動,要不是錢媚勸阻我,要我幫林成報仇,不然我早就已經跟著少爺去了。呵呵呵……現在這個情況,我雖然沒有成功殺了你,不過也算是給了你致命一擊。你和她,已經沒希望了!你快要失去她了,呵呵……」
那男人不停傻笑,笑得格外刺眼。
陽睿輕輕一揮手,無力地說了句,「把他舌頭先割了,我不想再聽見他的聲音。順便問問他,孟勤雲屍體藏在哪裡!小心著他的狗命,別讓他有自殺的機會!」
吩咐完,他出了房門,去了醫院。
太平間里,陽睿站在冰冷的病床前,低著頭,沉默的看著韓薇嵐。看了一會兒后,吩咐身後手下,「把屍體燒了。」
身後,君賦抓著腦袋問,「就這麼燒了?不需要等小嫂過來再見她一眼?」
「我不會讓她見的。」
「啥?」君賦呆了一秒,像是無法理解老大的舉動。
「趕緊燒了,拍好片子后,你給她送過去。」
君賦無語,「老大,你這麼做,真的太殘忍了。」連最後一眼都不讓見?
「別吵。」他現在耳朵里依然嗡嗡嗡地直叫,自從聽見那卡車和輪椅的碰撞聲之後,他耳朵就一直這樣。他現在聽見任何聲音都覺得是噪音。
見完屍體,陽睿又上樓,剛走到手術室門口,就見手術室燈滅了下來。
宮三軍滿身血跡的走出大門口,說了句,「不幸中的萬幸,兩個護士當場死亡。只有那小丫頭,搶救及時。不過還沒脫離危險期。」
「千萬,千萬!不能讓她死掉!你聽清楚了么?」陽睿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異常的溫柔。
宮三軍渾身一抖。
他家老大果真變了很多。以前他吩咐人的時候,口氣不是很沖,就是很暴躁,像是沒多少耐心似得。
但是現在,他總覺得,老大每一個字,都散發著死亡般的氣息。
打點好所有一切,陽睿疲憊的回到家裡,家裡的人兒還沒蘇醒,他靜悄悄的爬上床,貼著她身側,靜靜地睡了下去。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凌晨。她無聲的張開眼睛,沒有哭,眼淚水自己滑落太陽穴。
擦乾眼淚,她扶著腦袋起身,氣若遊絲的下了榻,進了浴室,衣服沒脫就把水灑打開。
澆在身上的,不是冰冷的冷水,而是滾燙的熱水。沒有一百度,卻也有六十度。熱水臨下,整張臉瞬間被燙到麻木。
哐當一聲巨響。
陽睿瞪大眸子,立馬上前把她撈進懷裡,「你幹什麼?」
蘇溪米不說話,紅紅的小臉蛋,嘴唇卻異常的慘白。
陽睿扯她出了浴室,給她換了衣服,臉上,身上,凡是燙紅的地方都細心塗上藥膏,塗完還給她吹頭髮。她卻坐在軟椅里一動不動。
她又想變成那個不會說話不會吃飯的人偶了是不是?
以前有孟璃幫他喚醒她。如今孟璃也已經躺在那張病床上了,現在還有誰能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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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就雨過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