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危險
撂下湯碗,阿九狐疑的看著莫冠傑興奮的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時不時的搓手,跺腳,看向阿九的目光一派祥和,不對,好像在看珍貴易碎的至寶一般。
「娘,爹是怎麼了?」
「你就當他抽風吧。」
姜氏笑著安撫阿九,順便給莫冠傑遞去一絲警告,「以後娘家的事兒,阿九不必操心,有我在,就算同長公主吵架我不如你,也不至於讓長公主殿下佔了便宜。」
「……吵架不好,長公主和您歲數都不小了。」
「我和殿下不一定吵得起來。」姜氏淡然一笑,拉著阿九重新坐下,目光慈愛得緊,「你雖是我生養的,可同我性情不像,我和你處事的方法不同。阿九啊,娘不會再長公主面前毫無還手之力。」
「你的小腦瓜子少操心。」
「嗯。」
阿九知曉以前姜氏不願意出面,一是對父親的感情沒到相伴一生的地步,二是姜氏根本就不在意名聲好低,把出風頭的機會都留給了阿九。三是她本就是首輔唯一的女兒,再光芒萬丈得話給莫家或是莫冠傑的壓力必然很大。
姜氏一直希望能太平得過日子,遂在帝都命婦圈中,她雖是憑著娘家地位站穩腳跟,但名聲不夠響亮。
「還得一會才用晚膳,阿九,你先去睡一會,我同你爹有話說。」
姜氏讓僕從上前好好的侍奉阿九回房,等阿九離開后,神色凝重的對莫冠傑說道:「我讓有經驗的嬤嬤給阿九看過,她懷相不好,很不好。」
「那還讓她到處走,不是應該在床上躺著嗎?」
莫冠傑頓時急得臉發白,「阿九的身體一向很好,從小到大調養就沒少過,怎麼有喜身體反而不好了?難道……是當年我們回京時碰到刺殺受了太大的刺激?」
畢竟那時阿九還年幼,可是當初被阿九叫為陸叔叔的人把阿九護得滴水不漏,阿九還有心思捉弄錦衣衛,應該沒受暗傷才對。
阿九出生后,莫冠傑雖是在外履任,可條件吃喝一直不缺,姜氏有注重調養,阿九連小病小患都很少得。
經歷過嫡妻難產而亡,莫冠傑格外害怕阿九在生產有孕上出問題,即便同嫡妻因為分少聚多,或因嫡妻娘家的強勢,生活習慣不同而感情不深,可嫡妻去后,莫冠傑還是很傷心,無法忘記當時的情景。
換做是他嬌養長大的愛女阿九,莫冠傑只要以一想就渾身直冒冷汗,「不行,我去找太醫。」
「你先聽我說。」
姜氏拽住莫冠傑,見他臉上掛著焦急,恐懼,輕聲安穩道:「阿九沒事的。」
「夫人,你不知一盆盆血水端出來時……腥腥的味道會逼人發瘋,那時候你什麼都做不了,縱有千般權勢地位,也只能做個懇求漫天神佛保佑的可憐人。」
莫冠傑不大相信神佛,可當初為嫡妻求過。
「叫太醫也沒用。」姜氏並沒嫉妒莫冠傑對嫡妻的付出,她曉得一旦自己陷入危險,莫冠傑會做得更多,從嫁給他做繼妻后,姜氏就沒想過同死去的人相比,「太醫院專門診治這方面的太醫還不如我請來的嬤嬤,他們只會摸喜脈,開點安胎藥什麼的。」
「嗯?」莫冠傑沒想到太醫會如此沒用。
「在安胎上太醫們大多行中庸之策,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後宮娘娘也好,名門貴婦也罷,保住了,是她們的本事,保不住,只能說明你手段不夠高。況且比起可以收買的太醫,我更相信自己請來的人。」
「……」
莫冠傑腦袋嗡嗡作響,這就是宅斗吧,女人不必朝廷上斗得少,許是會更為慘烈,朝廷上派系同僚之爭輕易不會治對手於死地。
「女婿雖好,但出身陸家這點不好。咱們再有地位,比得過昭華郡主?陸世子如今能不能有后尚且不好說,昭華郡主為此急瘋了,萬一她不想嫉妒女婿,沒準會動手害阿九。」
「應該不至於……」
「我認識昭華郡主比你早,連我都拿不准她會如何做,你卻知道?」姜氏眉頭縮得更緊,「侯爺覺得她們會念舊情?」
莫冠傑比姜氏更像性情中人,面冷心熱,要不也不會頻繁的資助寒門學子,姜氏卻是淡漠清冷的性子,只對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好。
「我不是挑撥侯爺和殿下,只是當初殿下沒能找回兒子,未必是找不到,而是為大業不得不放棄。」
姜氏抱緊莫冠傑的腰,輕輕摩挲著他緊繃的肌肉,「長公主殿下怎麼對女婿,侯爺看不出?明明阿九都嫁給陸天養了,可昭華郡主差一點害死女婿,讓阿九守寡,就沖這一點,我同她往日交情再深也無法相信她。」
「天養大勢已成,羽翼豐滿,別說昭華郡主,就算長公主都無法阻止天養。」
莫冠傑反手摟住姜氏,半斂眼睛,「咱不叫太醫,防著昭華郡主,可阿九不能出一點的差錯。」
姜氏點點頭,眸子里盛滿了困惑,不見方才的冷漠,「我其實也納悶,阿九怎會懷相不好?明明她身體底子打得很厚實,偏偏在有喜上出了問題。嬤嬤說過,靜養對她沒用,只是讓她少動些,少操心。」
「是有滑胎之兆?」
「嗯。」
阿九出嫁時年齡不大也說不上小,有喜更是逼近了十八歲,是適合生產的年齡,要比十四五就生孩子的女子安全得多。
偏偏她滑胎徵兆太過明顯,請來的大夫和嬤嬤們都找不出原因,其中有一位經驗豐富的嬤嬤提過一個相似的事,夫妻都沒問題,偏偏妻子無緣無故小產。
「我估摸著天養回京也就這幾日,他人脈廣,能請到的大夫都是杏林高手,等他回來再把阿九有喜的事告訴他,兩邊一起想辦法,總能確保阿九平安無事的。」
眼下姜氏最信任的人反倒是女婿陸天養。
莫冠傑和阿九本身都有缺陷,姜氏對他們父女著實不放心。
至於莫雋詠……在姜氏看來雖是最近幾年成熟許多,但比陸天養還差得遠,而且畢竟隔著肚皮,姜氏同莫雋詠只是表面母子罷了。
她從未期望莫雋詠孝順自己,也沒期望莫雋詠為阿九付出一切。
莫冠傑死死的扣緊姜氏,輕撫過姜氏披散開的頭髮,挑起一縷纏繞在指尖,緩緩的合上眼,「聽你的,等天養回來。」
姜氏卻睜著眼睛一直看著近在咫尺的莫冠傑,輕輕呼氣,慢慢的放軟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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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陸天養不在帝都,阿九硬是賴在了娘家,在父母身邊開心的住下,本該對此表示不滿的陸家等人沒一個敢說阿九一句不是。
旁人也只有羨慕的份了。
這日午時,阿九懶貓一樣賴在榻上看書,只聽到東南方向傳來一陣巨響,隨後晴空中冒起黑煙來,「怎麼回事?」
阿九覺得小腹隱隱有幾分脹痛,姜氏這些日子對她的關愛太過反常,最講究規矩的姜氏竟然容忍阿九賴在自己身邊,一定是有原因的。
有著前世記憶的阿九隻經歷過在婚期當天被新郎拋棄,沒有懷孕的記憶,她只是隱隱有點疑惑罷了,沒往深處想。
推開窗戶,阿九向遠處濃煙滾滾的天空看去,除了爆炸外很難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奴婢已經讓人打聽了,看方嚮應該是景山那邊出事了。」
「京郊重地,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兒?皇上饒不了兵馬司的都督,也饒不了廠衛。」
在江南一事上,廠衛的表現已經很讓神武帝失望了,剛剛被徹底的清洗一通,又趕上爆炸的事兒,可想而知廠衛又會死上一批人。
陸天養當初為指揮使時,對京城的監查程度極強,從未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掀起風浪,他離開后,繼任者可不怎麼讓神武帝滿意。
不過,神武帝就是再信任陸天養,也不會讓他去做錦衣衛指揮使的。
過了一會,打聽消息的僕從回來,「是遇襲了,昭華郡主一行人遭遇伏擊,聽說陸世子和隨行的八小姐掉下了山,郡主正命人搜尋。」
「掉下山?他們一起掉下去的?」
「說是八小姐去救陸世子沒成,同陸世子一起掉下了山坡。」
阿九眸子亮亮的,「選得好地方,真真是好地方。景山下都是岩洞,一時半刻怕是昭華郡主很難找到他們,她又救了陸世子一次,就算是太子妃也沒什麼好說的。」
尤其是太子對陸江極為器重,本想控制陸江為己所用,誰知最後太子已經離不開陸江了。
如今太子殿下沒空計較自己女婿陸凌風是不是納妾,沒準樂得看陸家同長公主關係更親近,他得到才越多。
「我爹呢?」
「侯爺在書房,聽了消息后,摔了最喜歡的鎮紙。」
「可惜了。」阿九曉得那尊鎮紙是極難得之物,也是莫冠傑心愛之物。
「侯爺說,讓人開祠堂,怕是針對八小姐……」
跟在阿九身邊的人自然聽到一些風聲。
「早就警告過她,我也不欠她什麼。」阿九重新躺在榻上,摸索著書頁,「只是沒想到他們蠻拼的,更沒想到……成國公竟然出手相助。」
單憑陸凌風和莫昕卿絕不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阿九再一次加重對陸江的懷疑,有昭華郡主在,陸江不需要莫昕卿……畢竟莫冠傑不認長公主,莫昕卿就是得寵能起到的作用也有限。
他為何成全陸凌風?
陸江怎麼看都像是為滿足兒子心愿而捨棄一些東西的好父親。
沒有十足的好處,他不可能為陸凌風製造這麼一樁毫無破綻的爆炸,畢竟在京郊,神武帝不可能不追查,陸江得損失不小。
阿九看著景山方向,眼眸逐漸深沉,肩膀繃緊,突然想到前生記憶深處藏起的那樁案子,一個變態,自己過不好,也讓所有人都為他的變態畸戀付出代價。
「我只希望陸天養不是你最後的祭品。」
她被任何人都明白一個心理嚴重扭曲,智商超高的變態會造成多嚴重的後果,陸江比那人還要危險得多。
得加快調查的深度了,阿九突然有股緊迫感,彷彿她遲一步查明真相,後果將會很嚴重,讓人無法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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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沒找到,兩天沒找到,直到第三天,昭華郡主的人才在景山下岩洞里找到了相擁互暖的陸凌風和莫昕卿。
雖然昭華郡主很快封鎖了消息,但總有風聲傳出的。滿京城的人都在等長公主的決斷。
在莫昕卿回京當日,莫冠傑開宗祠,從族譜總抹去莫昕卿的名字。
莫昕卿拖著染病虛弱的身子,直挺挺的跪在侯府門口,鄭重磕頭懇求莫冠傑再給她一次機會,最後……還是趕來的昭華郡主抱起了昏迷不醒的莫昕卿。
「莫大人。」
「郡主,我們侯爺說了,此後她是生是死都同侯府無關。」
昭華郡主心疼懷裡的莫昕卿,很是自責,若不是自己讓莫昕卿給陸凌風治病,去景山求神拜佛,也不至於……毀了莫昕卿的名節。
「既然莫侯爺絕情,我會照顧她。」
昭華郡主把莫昕卿放上馬車,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侯府大門,自己這位兄長不僅對母親絕情,對自己的女兒一樣無情。
兒女犯錯,做父母得哪能一棍子打死?
昭華郡主為陸凌風費盡心血,早已習慣了包容犯錯的兒子,為兒子收拾各種亂攤子。
親生骨血比什麼都重要!
「母親,求您成全卿兒和凌風吧,既然意外把他們拉在一起,總不能逼著卿姐兒去死。」
昭華郡主跪在長公主面前,「她被莫冠傑放棄,再得不到我的維護,也太可憐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不怪凌風,也不怪卿兒。」
「你是想讓凌風納她為妾?你知不知道她是你親生兄長的女兒?你怎麼捨得讓自己的外甥女做妾?她身上流著沐家的血,沐家嫡脈傳承千年,就沒有過女兒去做妾的。」
沐家曾經是北燕強國的第一名門,惹得北燕皇室又是敬又不得不打壓。
昭華郡主低頭,「總比卿兒名聲盡毀好,凌風會把她當妻子看待的。」
「昭華,阿九說得沒錯,你太疼凌風,為你兒子一退再退,完全喪失了操守堅持,你……遲早有一日會被你親生兒子害死的。」
「母親,疼凌風沒有錯,他既是我兒子,我就得疼他護他。」
這點是昭華郡主一生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