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決定
霍周沉默了,鎮國公道:「我不想讓你父親來問你,到時候免不了又要動手,現在你告訴我,棠哥兒在什麼地方?」霍周猶豫片刻,道:「他沒出家門,就在後院那一溜廢棄的院子里,有個枯井,我讓他在那邊躲著的。」
鎮國公騰地站了起來,立刻帶了人去後院找人去了。
霍周被扔在書房,孤零零一個人站了半晌,笑了,祖父說更疼他,不過是哄他的話罷了,在他眼裡,還是棠哥兒最重要,而他,始終是一個出生不光彩的私生子罷了!
他是霍家的子孫,但他的親祖父對他虛偽,親祖母對他不屑一顧,親爹對他冷言冷語,而唯一曾讓他感受到溫暖的,居然是那個和自己沒有一絲血緣關係,還被自己視為殺母仇人的薛子楨,不得不承認,這是一種諷刺!
霍周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轉身離開了,回到了柴房,此時此刻,這才是他應該待的地方。
不出半個時辰,外面突然傳來歡騰喜悅的笑聲,不停的有人說著二少爺回來了,霍周閉上了眼睛,等待命運給自己的審判。
其實他下定決心做這件事時,他就知道等待自己的後果是什麼,可是他不後悔,他的母親死了,還是因為薛子楨才被人害死的,他若是不報這個仇,枉為人子。
但事到臨頭,他還是不忍心,他大可以把棠哥兒騙出家門交給人販子,只要一個時辰,即便霍家再怎麼權勢滔天,也無法把他給找回來,但是他看棠哥兒滿心的信任自己。笑嘻嘻的叫自己哥哥,他忽然就下不去手了,這是他仇人的兒子,可這也是他的兄弟啊!
他看著他長大,陪他說話,陪他玩耍,骨子裡流淌著一樣的血脈。他不忍心!於是臨時改了主意。只讓棠哥兒藏在了後院的廢井裡,只要薛子楨嘗到這母子分離的錐心滋味,他也算是報了仇了。
如今薛子楨固然嘗到了錐心之痛。棠哥兒也找回來了,而他,只怕很快就要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霍周從白天等到了晚上,沒有一個人過來。彷彿集體把他遺忘了一樣,一直到了吃晚飯的時候。這柴房靠近灶房,飄來了一陣陣飯菜香,霍周這才察覺到自己很餓,能不餓么。都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忽然,有人推門進來了,霍周睜眼一看。是瑤芝,她是薛子楨身邊最得信任的丫頭。兩年前嫁給了霍鏑,但還是在雙桂堂還是說一不二,如今她過來,只可能是出於薛子楨的授意。
瑤芝道:「世子夫人說,大少爺如此惡作劇,讓您餓了一天,也算是小懲大誡了,特地吩咐奴婢來送大少爺回去休息。」
霍周睜大了眼睛:「他們難道不打算處置我么?」
瑤芝眼觀鼻鼻觀心:「大少爺不過是和二少爺聯合起來捉弄人罷了,小孩子之間玩鬧,若是為這個就處置人,也太小題大做了些,所以就把大少爺關在這兒餓了一天,權當是懲戒了,二少爺也受罰了,被世子爺打了板子,如今正在床上養傷呢。」
霍周只覺得不可思議,一時沒有動彈,瑤芝卻揮了揮手,叫了兩個小廝進來,扶著他回了他在外院的院子,丫頭們或是端水上來服侍他洗漱,或是提了食盒過來擺飯,一切都和往常沒什麼不同,彷彿今天發生的事真的只是一場惡作劇一般。
霍周躺在浴桶里,獃獃的,半天才回過神來,先是笑,笑著笑著又哭了,丫頭們站在外頭服侍,聽著裡頭傳來的哭聲笑聲只覺得驚悚,不由面面相覷,有人戰戰兢兢地開口問了一句:「大少爺?」
霍周很快抹了抹臉,揚聲道:「我沒事。」他身體往下一滑,整個人淹沒在了浴桶里,水面頓時咕嘟咕嘟冒出一串氣泡。
此時的雙桂堂,棠哥兒也才睡下,臉上還帶著淚痕,睡夢裡還不忘抽抽噎噎的,彷彿受了極大的委屈似的,薛子楨在一旁瞧著,別提多心疼了,看著棠哥兒身上的傷痕,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旁邊霍靈璧訕訕的,嘀咕道:「我這不是著急么,大的不懂事,小的也跟著胡鬧,我也是氣急了……」
薛子楨哽咽道:「棠哥兒才多大,知道什麼?你至於這麼下死手的打孩子?這已經不是第一回了,上回你把棠哥兒打的下不來床,這次又這麼打,你不如直接打死了了事!」
霍靈璧也挺鬱悶的:「那我以後不打他了就是。」
薛子楨哼了一聲:「你別和我說這些賭氣話,你愛打不打,我就不信孩子見了你跟避貓鼠似的,你心裡難道就一點也不難過?以後孩子不孝順你也是活該!」
霍靈璧連聲附和:「是是是,都是我活該,以後孩子不孝順我,光孝敬你行了吧?我這是恨鐵不成鋼呀,我自己的親兒子,我難道一點也不心疼?我也心疼啊。」
薛子楨擦了擦眼睛:「心疼你還打?你趕緊出去,看見你就煩!」她一副嫌棄了的模樣,霍靈璧也不敢跟她頂嘴,也是垂頭喪氣的,剛要離開,瑤芝進來了:「夫人,大少爺已經被送回院子里了。」
薛子楨點點頭:「行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從明天開始,我不希望再聽到有人議論這件事。」
瑤芝忙道:「奴婢已經吩咐下去禁口了,不會有人再說了。」
霍靈璧聽到這兒又忍不住了:「這事就這麼過去了不成?你也看到了霍周一副要吃了你的樣子,你還把他留下?」
薛子楨沒理他,只盯著棠哥兒瞧,瑤芝輕輕扯了扯霍靈璧的衣袖,示意他出來說話。
霍靈璧有些疑惑,問瑤芝:「夫人這麼做到底是什麼意思?」
瑤芝笑道;「夫人正在氣頭上,說話不中聽,世子爺可別往心裡去,今天這事固然是大少爺的不是。但若是傳了出去,損害的可是夫人的名聲,所以世子爺也只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吧。」
霍靈璧轉念一想,也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節,自古以來嫡母和庶長子的關係就很玄妙,這次的事是霍州的錯,但要是認真掰扯起來。不免要扯出朱顏的死。到時候薛子楨也未必能留下什麼好名聲,即便到最後懲戒了霍周,那也是兩敗俱傷的結局。倒不如現在這樣把一切都壓下來,粉飾太平。
說到底,他居然沒有薛子楨想得周全,不過這一天也的確是把他給嚇怕了。先是棠哥兒丟了,繼而大夫又說薛子楨動了胎氣。他快要給嚇死了,一心一意想把這件事的罪魁禍首給碎屍萬段,哪裡還想得到其他。
霍靈璧嘆了口氣,對瑤芝道:「既如此。那就按照夫人說的吩咐下去吧。」
他轉身回了屋裡,卻不敢進去,只站在外間往裡瞧。薛子楨守了一會,見棠哥兒睡得安穩。便稍稍放了心,叮囑奶娘好好看著,這才起身要回去。
一扭頭,就看到了可憐巴巴的霍靈璧,那麼一個大男人,束手束腳的站著,看到她一出來,低聲下氣的陪著笑過來攙扶,心中有十分的氣,此刻也都消散了。
薛子楨嗔道:「以後再敢碰孩子一下,我真和你翻臉!到時候帶著孩子回娘家住去,你可別後悔!」霍靈璧笑道:「得了,你也就拿這招來威脅我,我怕了你了行不行?以後你說打孩子我就打,你不叫打,我一根手指頭也不碰,如何?」
薛子楨狠狠捏了他一下,又哼了一聲,這事才算是雨過天晴了。
這一天下來,又是驚又是嚇的,還動了胎氣,薛子楨喝過安胎藥后就歇下了,只覺得身子沉重,一點也不想動,但卻沒有睡意,腦海里不由浮現出霍周白日說的話,他說他很他,是她讓他們母子分離,天人永隔,所以他才會利用棠哥兒來報復她。
她不怕他的報復,但她怕棠哥兒受到傷害,不得不說,霍周的確找准了她的軟肋,那一刻,她覺得恐懼,也覺得憤怒。
怎麼可能不生氣呢,這些年她對霍周可謂是悉心照料,噓寒問暖啊,並不是為了拉攏他,收買他,讓他忘記自己的生母,而是真真切切出於對朱顏的愧疚,所以她想把朱顏的兒子培養成才。
日復一日的相處,就是養寵物也是會養出感情的,更別提是一個活生生的孩子了,這幾年她待他的確像親兒子一樣,所以霍周的那番話才那麼的傷人心。
薛子楨嘆了口氣,推了推身旁的霍靈璧:「你覺得霍周以後還會這樣么?如果他隔三差五想起來要替母報仇那該怎麼辦?」霍靈璧也沒睡著,道:「那我要處置他你還不願意。」
薛子楨道:「你說的處置能是什麼好事?虎毒不食子,我可不想別人說你是聽了我的挑唆才對兒子痛下殺手的。」
霍靈璧道:「那你的意思呢?」薛子楨道:「我想把他們兄弟分開,霍周也到了該歷練的年紀了,不如把他送到軍營里去?隔三差五回家一趟也就罷了,棠哥兒也要進宮,也時常不在家,只要兩個人不碰面就好,我現在是怕了。」
霍靈璧還真琢磨起這事來了:「我進軍營的時候,還不如霍周的年紀大呢,但真正送進軍營培養的都是霍家的嫡孫,我打算等棠哥兒滿十歲的時候給送進去的,若是把霍周送進去了,那棠哥兒怎麼辦?」
薛子楨沉默了一會才道:「我還是想讓他跟著我父親念書,你也別怪我有私心,那是我的兒子,我不捨得他上陣殺敵,太危險了。」
霍靈璧道:「之前父親也改了主意,讓霍周從武,棠哥兒從文,如此也好,兩個人也能相互扶持,那我明天就和父親說這事。」說完他又忍不住笑了:「是不是親兒子還真是一眼能看出來,你不捨得棠哥兒從武,怎麼就捨得霍周從武了?」
薛子楨反駁道:「那不一樣!學武靠的是拳頭,不管你是王公貴族還是街上的乞丐,只要能贏了對方的拳頭,就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但是學文的話講究就多了,念書的時候要拜先生,考科舉的時候也要有人舉薦,若是考上了還要和座師打好關係,和同窗同科打好交道,就是將來做官了,同是兩榜進士,有人留在翰林院熬幾年,出來了直接是正四品的京官兒,有人外放到了地方做七品知縣,就是熬上七八年也未必能升上五品,這其中的差別就在於是否朝中有人,學武,靠的是自己,學文,背後若是沒有人支持,是肯定走不了多遠的,棠哥兒可以從文,也可以從武,但是霍周,從武可以,若是從文,且不說他有沒有這個耐性沉下心來讀書,就是有,霍家是武將世家,能在背後支撐他么?還是你覺得我父親會為他鋪路?」
霍靈璧道:「我明白,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更何況霍周也有意從武,既如此,那我就直接安排他進軍營吧。」
薛子楨盤算道:「他如今也十三歲了,在軍營里歷練兩年,回頭你再給找個差事,等十五歲也就該開始說親了,再過兩年,十七歲成親,以後就是一家之主了,我肩上的責任也算是卸下來了。」
霍靈璧笑道:「聽你這麼一說,日子過得倒是快,他們長大了,我們也就老了。」
薛子楨也笑了,摸了摸平坦的小腹:「這裡還有一個呢,只怕有操不完的心。」
第二天一早,薛子楨還沒起,霍周就過來問安了,霍靈璧看到他,本想說幾句,但想想薛子楨的話,又忍住了,不多時,棠哥兒也過來了,昨天只是打了幾下,並不嚴重,再加上他今天無論如何要進宮了,所以早早就被丫頭喊了起來。
他一進門看到霍靈璧,就忍不住瑟縮了一下,耷拉著腦袋,乖乖巧巧站到了霍周身旁,霍靈璧哼了一聲,道:「你們母親還在休息,你們先回去,該幹嘛幹嘛,要是再敢胡鬧,我把你們的腿給打折了。」
棠哥兒撇撇嘴,又要哭,被霍周給攔住了,他帶著棠哥兒行了禮,退了下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