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夢初醒
谷雪涵離開的時候，剛好就不小心看見了余婉婉那個本子。上面畫滿了各種樣的場景圖，密密麻麻的標註……
到了此時，她才發現一個不得不承認的事實，余婉婉不是她想象中的繡花枕頭，而是一個真正的演員。她有天賦並且一直在拚命地磨練著演技。
儘管余婉婉才十六歲，演技也很稚嫩，卻被馮老師這樣的老前輩看重，不是沒有理由的！
曾幾何時，她初出茅廬，也曾被這樣德智雙馨的老前輩提點照顧過，被同輩幫助喜愛過？
曾幾何時，她也曾因為一個小小的角色，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用來琢磨？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樣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看待這個世界，不管周圍的環境，不管自己所面臨的處境，無論如何也要演下去……
她曾經也是為了演戲而生。為了演戲可以放棄一切。
只是，什麼時候她開始變了？
一次次的期待變成了失望，一次次的失望又變成了絕望。
絕望又變成了死心，死心又忍不住夢想。
然後，她等得太久太久，為了等待那個時刻的到來，把所有的東西都丟光了……她就強迫自己夢醒了。
有些東西她註定永遠等不到！
她只是片場芸芸眾生中的一個。
在這裡每天都有人堅持不下去，倒下，或者離開……
她一點都不特殊，不具備完美的外表，更加不具備驚才絕艷的演技……
十幾年的經驗告訴她，就算再努力又能怎麼樣？沒有成功的可能！命運一開始就是註定的！
然後，她開始變得功利，開始憤世嫉俗，她越來越接近戲里的反派角色。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她卻分不清戲里戲外，開始醉生夢死……
只是，這一切都是她想要的么？
她難道這輩子就要這樣醜陋下去？她的戲呢？她的夢呢？
難道要她以這麼一個醜陋的形象，永遠銘記在別人的記憶里？不管演戲，還是生活？
看著單純喜愛著演戲，拚命學習努力的余婉婉，她就想起曾經的自己……也就更加討厭自己現在的樣子！
不，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就這樣墮落沉淪下去……
孤孤單單，無人理睬，別人還記不住她的名字……
谷雪涵縮著肩膀走了，她低著頭看著腳下的路。別人卻看不見她的表情。
傻乎乎地小助理捧著一杯冰咖啡跟著她，看著她的樣子，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以後，別再給我買咖啡了！」谷雪涵突然說道。
「哈？谷姐那以後你想喝什麼？」小助理傻乎乎地問。
「什麼都別買了。我突然不想再喝了。以後，就給我打那個桶里的涼茶吧！涼茶好，讓我也去去火！」谷雪涵如同喃喃自語般說道。
「哦！」小助理傻乎乎地看著她，她似乎看見她家谷姐笑了。笑得還挺和氣的。
不明就裡的劇組工作人員還以為谷雪涵被新人余婉婉給壓了。
壓戲之類的，被傳得神乎其神。普通人哪裡看得出來？他們只是看到谷雪涵「驚呆」了。
於是，討厭谷雪涵的人開始幸災樂禍。關鍵是這種人還是占劇組裡的大多數。
等到再次開拍時，他們再次不約而同地聚在在了一起。甚至比剛才人還要多。
甚至有些人還帶著點陰暗心態。等待著成名已久的演技派谷雪涵，被剛入影視圈的新人余婉婉打敗。
可偏偏再次開機后，谷雪涵卻很快進入了狀態。又再次拿出了實力派的水準。通過幾句台詞就把三英的心虛，懦弱，推脫，不負責任，蠻橫不講理髮揮的淋漓盡致。
「我還不是為了你么？」三英嘴硬地對六英說道。她甚至刻意去看六英那雙單純卻帶著霧氣的大眼睛。她知道這是在傷害六英，卻還是會這麼做。三英的心腸就像石頭一樣的硬。只是在說完這句話，薄薄的嘴唇微微抿了一下。顯示著些許的動搖。
余婉婉本來還想壓著情緒來的，她怕谷雪涵在驚呆，這戲又拍不下去。卻在不知不覺中，被谷雪涵帶動起情緒來。
到了此時，余婉婉才知道什麼叫實力派。
谷雪涵很明顯沒到馮老師那種地步。但是說話，表情，甚至是細微的動作，都有自己獨特的處理方式。她的一舉一動，甚至不說話，就能讓人感受到一種惡意。偏偏，對於三英這個角色，谷雪涵又有自己獨到的理解。
「我是誰生的都好，難道我不是媽生的，就不再是六英么？三姐你就不再認我了么？」六英激動極了，眼淚奪眶而出。她委屈，卻固執地與三英對視。
看到這樣的六英，就算三英再怎麼尖酸刻薄，也說不出更加難聽的話。
六英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這麼多年來，三英看著她一點點地從小蘿蔔頭，長成了大姑娘。
在她沒有被老媽指派，定給葛根兒之前，在她還不知道六英是大英的孩子，是她失去婚姻自由的「兇手」的時候……她是真心喜歡著六英的。
小小的六英，曾經激起她最初的母性意識。
她曾經為她換過尿布；曾經把小小的她抱在懷裡，為她吃瓶子里的熱·牛·奶；甚至還在她慢慢地長大的時候，陪伴著怕黑的小女孩入睡……
可是，她就不明白，為什麼老媽能如此輕而易舉地出賣她的人生幸福？
難道，她就不是老媽的孩子？還是她做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
到底為什麼一定要是她？明明是大英做了丟人現眼的事。明明是大英欠下別人家的債。為什麼要她這個做妹妹的去償還？
老媽知道么？她也曾談過一段很青澀的戀愛。
她曾經被那個高高瘦瘦的男孩牽起手……那時候，她想和他過一輩子的……
可是，後來，一切都完了。
轉眼間，她甚至還來不及長大的時候，就被老媽賣掉了！
當老媽若無其事地宣布，她的未來將嫁給一個鄉下種田的男人時。年輕懵懂的她默默地跟初戀分了手。
家裡人甚至不知道，她在生命中最美好的年華里，也曾戀愛過……
那是后，三英也曾經是聽話的，為家裡著想的，善良淳樸的……
只是，日復一日等待著自己的命運，她就像一隻待宰的羊。
她終日里惶恐不安，她不想嫁給鄉下人，她印象中鄉下很臟，廁·所很惡·心，到處都是牛羊·糞·便……她嫁過去，就要擼起褲腿下地種田……
不知從什麼時候，她開始憤怒不平！她忍不住問，憑什麼？憑什麼倒霉的那個人是我？
又不是我欠了老葛家的人情債？為什麼不能是大英嫁過去？為什麼不是四英？
為什麼全家每天都過得很開心，很平靜，只有她一個人提心弔膽的？
於是，慢慢地，三英就變了……
如果母親姐妹兄弟不在乎她的感受。他們可以在她糾結苦惱的時候微笑，那麼她也不在乎她們的感受！
三英自此走上了惡人的道路，並且最終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只是，看著四英心甘情願嫁給了葛根兒，從來不曾對家裡抱怨過，她是否又能安心享受著，這一切本該屬於四英的幸福？
三英看著六英，最終一句話都沒說出口。她的眼神是哀怨的，是仇視的，同時又帶著幾乎看不出來的憋屈。最終卻只是，選擇默默地轉身離開……
從始至終，她都在六英的注視下，她理直氣壯地把後背挺得直直的，就像是個驕傲的將軍。
她這麼的壞，對自己的姐妹都不講情義。可是，偏偏她又倔強地，讓自己看來不後悔，不愧疚。反而變本加厲地做著壞事，傷害著家裡人……甚至連小小的六英都不放過！
谷雪涵把三英的前半生的恨、怨、虧、悔都濃縮在這短短的一幕戲里。
這本來並不算一場很重要的戲。卻讓谷雪涵和余婉婉配合著演出了彩。
甚至曾林拍完之後，也忍不住喝彩。
谷雪涵不管為人怎麼樣，戲確實是好。
而余婉婉作為一個新人，也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成長著，不斷地給別人帶來驚喜。
雖然劇組大小事不斷。可是，跟演技這麼好的演員合作。
曾林也不禁對這部戲充滿期待。
站在老太太身邊的「二英」看了這場戲，忍不住開口誇道：「小谷的戲越來越好了。」
老太太卻哼了一聲，「就是沒把心思全放在演戲上，竟動歪心思。」
谷雪涵此時剛好從老太太身邊經過，就聽見老太太批評她的話。
老太太其實是故意說給她聽的。這是對她的一種肯定，也是一種敲打。
老太太看似在埋怨她，實際上卻希望她能自己從逆境走出來……重新找到對演戲事業的熱愛。
想到這裡，谷雪涵的頭更低了，她甚至沒敢抬頭看老太太的眼睛。
此時，她已經眼中已經布滿了淚水……情緒也有些失控。
不是所有人都會對她的遭遇幸災樂禍，冷眼旁觀著她在泥沼中不斷沉淪……
即便她變得醜陋難看，他們還願意理她，願意對她伸出手拉她一把！
埋怨也好，批評也吧，適時地敲打，不都是一種還在關心她的表現么？
想到這些，谷雪涵越發愧疚起來，就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很快就離開了……
至於以後的人生，她會重新再開始。
而余婉婉顯然受到了很大的震動。谷雪涵的表演讓她感到驚艷。
谷雪涵十多年專心演戲，所積累的功底。讓她感到驚嘆。
這世界上，會演戲得人太多。只是，越到後面人越少。
真正能走上金字塔塔尖的，鳳毛麟角。
最美麗的風景，只有耐得住旅途寂寞，耐得住日復一日地辛苦磨練，甘於給別人做綠葉，耐心等待時機，不斷從逆境中站起來的人，才有機會能看得見……
那麼，重來一次，人生重新楊帆起航的她，可以找到那個有魚的地方么？
馮老師沖著余婉婉擺了擺手。
余婉婉很快就跑到老太太身邊。老太太把她的小熊水杯塞進了她的手裡，余婉婉一仰頭，很孩子氣的喝了一大口涼茶。老太太也不說話，只是滿意地看著她。
看著眼前對她笑得挺溫柔，要看著她把自己變成豪門的老太太。想起家裡的媽媽爸爸，劇組的寶哥，庄曉斌和他的兄弟們，曾經幫她簽過線的廣告導演，凌心姐……還有很多她認識，或者偶遇的人……
她的前途很渺茫，路途崎嶇，還有很多未知的危險。
只是，一路上卻有幸遇到很多很好的人。他們願意幫助她提點她。願意在旅途中給她送水，在逆境種給她帶來生機……甚至陪著她走上一小段路……
他們之中，未必有人能陪她到終點。
可是，一想起他們，她的心就會變得很綿軟，身·體里也會充滿勇氣。
未來很遙遠，路途很辛苦，路上卻有人陪伴，她又有什麼可擔心？只需要鼓足勇氣，向前沖吧？
余婉婉孩子氣地，跟馮老師描述著這次表演的體驗。她似乎入了戲，或者正在觸摸到那扇未知的門……
「二英」只是笑眯眯地看著她，也不在意小丫頭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