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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的男人正要去金戈鐵馬、馳騁疆場,你的心裡一定覺得戰場很危險,可是你卻不能阻擋他成為英雄。
這也是玉寶音不能阻攔元亨的原因,他是一個皇帝,他要做皇帝本該做的事情,可能他會成為一代明君,也可能大周就要改朝換代了。
朝代的更替,並不是某兩個人說的就行,這是很多人絞在一起的戰役,既為首,就得勇往直前著。
玉寶音第一次覺得很累,覺得真如她爹所說,看多了醜陋的東西,不止眼累,連心都倦了。
現實撞擊了理想,第一個倒下的是蕭景,第二個倒下的會不會是她?
玉寶音遙望著那越走越遠的車駕,想起他最後的那句「若這當真是天意,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她嘆了口氣對她娘道:「娘,我的心也跟著走了。」
秦愫差一點嚇哭了,怕的是什麼,來的便是什麼。
秦愫問:「擾亂你心神的到底是哪個?」心裡想的可千萬不要是蕭般若。
原先她嫁入蕭家的時候,蕭家的一干人等是權臣,如今的蕭彌堅和蕭般若可不是「權臣」那麼簡單了。
蕭彌堅不會允許名義上的孫女變成孫媳,幸好她們都不曾意動,若不然蕭彌堅真敢對她女兒下殺手。
當然了,就是蕭彌堅願意,她也不允許女兒攪進是非里。
玉寶音轉了身,慢慢地往回走著,無精打采地道:「反正就是你不許的那個。」
秦愫追上她,急道:「說名字。」
玉寶音又嘆了口氣,低聲道:「姓元的。」
秦愫真不想承認自己鬆了口氣,真的,什麼事情都不能有參照的那一個,有了一個更壞的對比,壞的那個就成了好的。
只要元亨死不了,就比蕭般若強了那麼一點點。
若非得說出一個原因,那就是她已然看透了蕭彌堅的心思,看透了他對元亨寄予的希望不高。
可殺可棄的皇帝和自己的繼承人相比,蕭彌堅越是看重哪個,就越是要求嚴格。
所幸,她看透的還不晚。
別說什麼自己女兒的親事與蕭彌堅何干,這種自欺欺人的話。
蕭彌堅比之赫連凈土可是更要一手遮天,他們兩個也就是沒在一朝,若同朝共事的話,赫連凈土哪裡還會有出頭之日!
秦愫有多忌憚蕭彌堅,單看她此次不願回長安就知道了。
她覺得長安危險,哪怕她給蕭景生了兒子,她依舊是蕭家隨時可以捨棄的。
更何況是她的女兒呢!
秦愫顯得憂心忡忡,一則憂心情竇初開的女兒,二則憂心蕭景突然卸下了身上的擔子,蕭彌堅會不會遷怒到她們母女的身上。
要說怕的要死到不至於,但說一點兒也不怕那是假的。
秦愫猶豫了一下,問她女兒:「你不是會相面,你可曾為元亨和蕭家的人相過?」
玉寶音道:「娘,別說那些傻話了,什麼事情還不是都在一念之間!而相面看的是三廷和五官,相的是人的氣色和脾性,若說看運道,三年五載的小運我相信,牽扯上國運…我是不信的。」
「那你看元亨三年五載可會有什麼事情?」秦愫又問了。甭管她瞧上瞧不上元亨,她女兒不能傷心才是最重要的。一想起玉榮早亡,她那時的痛,再一想起元亨,她的心都要操碎了。
玉寶音還是嘆氣,過了許久才道:「大劫!」
秦愫一閉眼睛,心想,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所謂的大劫能有多大,無非就是牽扯上性命。
與元亨性命攸關之大事,叫誰想也和蕭彌堅分不開關係。
秦愫和玉寶音一分開,就回了她同蕭景的院子。
一見了蕭景,就忍不住紅了眼睛。
秦愫忍了一路,連個「不行」都沒敢說,生怕刺激到了本就煩惱的玉寶音。
現下,她坐在那裡暗自垂淚。
蕭景從榻上爬起來問她:「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能有什麼事呢?人要臉樹要皮,他爹總不至於現在就撕破了臉皮。
秦愫不過是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又想著她女兒,瞎煩心。
她哭了一會兒道:「寶音啊…」
「寶音怎麼了?」蕭景問。
「你說,寶音…她怎麼就瞧上了元亨呢?」秦愫是真想不明白啊。
然後,蕭景就傻了。
什麼時候講什麼時候的話,最先他真覺得玉小公主配給元亨可以,前些日子又覺得玉小公主配給他兒子也可以。擦擦,現在…說真的,他覺得兩個都不可以。
想想就覺得好糟心。
再然後,秦愫又和蕭景說了元亨將有大劫的事情。
最後,兩個人開始對坐不語。
這兩個不是沒權沒勢沒本事的人,可有些事情也就只能做到眼不見心不煩而已。
***
說到底,個人的能耐還是有限的。
說一個人有通天的本領,能夠左右的了皇帝,卻不一定能夠左右的了他國的皇帝。就算能夠左右的了他國皇帝,能左右的了一個是僥倖,兩個、三個就沒多大可能了。
人的命運是浮萍,隨波逐流。而那個「波」,說的往往是國運,或者能影響到國運的大環境。
都知道南朝分裂成了兩個,還都是赫連氏領導的。不過,建康的赫連上和大周走的太近,說是大周的傀儡都可以。
大齊的恭帝就看不下去了,南朝有富饒的土地,南朝越亂,離的近的大齊,就越能坐收漁人之利。
是以,恭帝和遠在潮城的赫連懿聯繫上了。
還讓使臣送去了一封信,大致的內容是:親,秦氏的人還沒有死光光,你赫連氏就急著稱帝,這恐怕不太好,吃相難看,是不得人心的。這樣吧,我將遠山王秦時還給你,你擁立他為帝,我借你人馬,助你打回建康去。
遠山王秦時是誰呀?
是秦寒的幼子。
秦寒初霸佔建康時,想著秦纓還在長安,他和大周的關係一定好不了。於是,效模擬元帝,將自己的幼子秦時送到了大齊的都城鄴城當質子。
赫連懿一看完信,就罵了句去你媽的。
他現在只要一看見「秦」那個字,就火冒三丈。
他姓秦的臉大,憑什麼非得他們才能當皇帝?
一衝動,就想斬了大齊的使臣。
被赫連俊給攔住了。
好歹也是當叔的,多吃了幾年的米飯,能夠沉得住氣。
赫連俊連問了三個問題。
「你想回建康嗎?」
「不回建康就準備在潮城呆一輩子?」
「焉能知道你在潮城可不可以呆上一輩子?」
赫連懿又不是個傻的,當然知道赫連上這會兒就是抽不出來手,等他一抽出來手,勢必要派兵來攻潮城。
潮城不是個久留地,可他才稱了帝,這會兒再迎來遠山王,算怎麼一回事嘛!
赫連俊知道他糾結的是什麼,勸他道:「大丈夫不能只看重眼前,眼光需得長遠。還有,此時不攻建康,白白放過了好機會呢!」
赫連懿在心裡計較了又計較,咬牙,道:「就依三叔所言。」
大齊很快就集結了五萬人馬,領兵的是臭名昭著的「殺將」孔方,所過之處無不是燒殺搶盡。
才將平息了戰火的南朝,眼見就要爆發大規模的戰火。
就是這個時候,元亨回到了長安。
他一心想的是,到了和大冢宰翻臉的時候,反正就是自己不和他翻臉,他也不會放過自己。
也就看是誰先沉不住氣,而誰的底牌更硬。
可這個時候,大冢宰跟他說:「皇上,咱們可以對大齊用兵了。」
元亨一愣,這是他萬萬想不到的轉折。
接著,大冢宰又跟他說了大齊的動態,還道:「自從咱們的公主去了突厥和親,突厥與我大周交好了數年。如今,大齊發兵南朝,只要南朝的赫連上還有玉寶音可以將那孔方纏的死死的,咱們在這廂兵分兩路,可直指鄴城,切不可錯過如此的好時機。」
說不動心那是假的,可大冢宰什麼時候都不是主戰派啊!
元亨猶豫不決,一抬頭就瞧見了大冢宰滿頭的白髮。
說不動容也是假的,畢竟血緣是擺在那裡的,教導的恩情也是不能忘。
元亨想了想道:「外祖父,我聽你的。」
「外祖父」這稱謂已經許多年都不曾聽過,蕭彌堅也是愣了一下,道:「臣……自是拚死效忠皇上。」
這話不知他自己信不信,反正元亨聽后笑了笑。
人的一生總有一個追求,比之殺了自己的外祖父來奪取權力,元亨更想要的是拿下了大齊,告慰祖宗。
實在是不忍心放掉這個大好的機會啊!若是雙管齊下,恐怕大周也要亂了呢!
元亨的心裡,早已分出了輕重緩急。哪怕是賭上了性命,他也願意。
於是,集結了兵馬十五萬,兵分兩路。一路從宜陽,直取洛陽,由元亨親自帶兵。另一路則是由蕭霄領兵,直取晉陽。
***
元亨離開的第八天,玉寶音收到了他的一封親筆信。
恍然如夢。
只顧得上讓旁的人給她娘傳句話,自己慌忙乘上了渡船。
她要回北梁,她要直面孔方。
沒了她爹的那場戰役,大齊的主將,也正是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