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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亨給玉寶音的信是這樣寫的:此次我帶兵東進,而你固守北梁,我分|身|無術,你可與赫連上配合,只需扯制孔方,無需硬拼,切記!!!
可他的信寫了也是白寫,就在他率軍東進,一路所向披靡,連克數城,最後打下橫州,隨後長驅直入,準備殺向晉陽之時,玉寶音和孔方在建康二百裡外的黎城對上了。
時間過的飛快,那一日正是十一月初三,也是元亨二十五歲的生辰,久不見雪的黎城,下起了細細碎碎猶如鹽粒子一樣的雪花。
玉寶音都還來不及想今日是不是個特別的日子,就迅速地命令她的玉面軍嚴陣以待了。
耀眼的盔甲,茂密的刀矛,被雪花打的嘩嘩作響的戰旗,還有靜寂的像沒有人一樣的戰列。
孔方至北而來,棄船登岸,才打下了兩座城池,還在想究竟是向西還是向東。向西就是會一會玉榮的女兒,這兩年她可是出盡了風頭,可這不是他此行最大的目的,而向東自然是直取建康。
不曾想,就這樣遇上了。
孔方之所以被叫做「殺將」可不是浪得虛名,殺燒搶盡的首要條件是必須得先打勝仗。
年近四十的孔方一生勝仗無數,吃的那幾場敗仗,多半是玉榮所賜的。
可最後玉榮的死也不是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也算的上是他的逆襲了。
對於玉寶音,他沒什麼話好講。
時下,無論是什麼地位的男人,在他們的眼裡女人是妻子,用來管家生孩子;女人是玩物,用來折取和玩樂。
一個女人做了將軍,還能打勝仗,恐怕只是因著副將太高深罷了。
比之玉寶音,孔方更要忌憚霍敬玉。不為別的,昔日,玉榮打敗他的那幾場戰役,那霍敬玉可都是先鋒呢。
他自己是不承認的,可言語行動間已經有了怯意。
還對左右道:「那霍敬玉的眼中有鐵,只怕不是個好對付的。」
可又不能退兵,便又道:「咱們是來給赫連懿撐腰的,可他人還沒有到此,豈有咱們硬出頭的道理。」
這是心有餘悸,又不想出死力。
孔方問都沒有問過遠山王秦時的意見,便決定了退後二十里紮營,暫不迎戰等著赫連懿。
***
遠在鄴城的大齊恭帝正心亂如麻著。
大周的人真的打過來了,簡直出乎意料。
他本想在南朝那廂撈點兒油水,這廂的大周就趁虛而入了,這是不是在說他自己是個貪多嚼不爛的?
關鍵,大周卑鄙的要命,先是重兵壓境攻打宜陽,恭帝沒有聽取大司馬善無恨的建議—以防大周聲東擊西,留兵增援晉陽,而是調集了十萬人馬同去增援宜陽。一則宜陽是洛陽的屏障,二則是想著,大周這幾年能征善戰的將領不多,且兵馬的人數也與大齊相當。大周就是派了十萬的人馬圍攻宜陽,哪裡還能抽的出手來攻打晉陽!
誰知,大周的皇帝居然親自帶兵打過來啦。
恭帝想著,要不要東撤到冀城去躲一躲。
可是重要時刻,仗都還沒正式開打,皇帝怎麼能一上來就想著臨陣脫逃!
大司馬善無恨聲淚俱下地道:「打仗全憑一口氣,大周之所以能連下我大齊數城,就是因為他們的皇帝親征啊……」
意思不言而喻,那就是恭帝你也親征吧!
親征?是蒸饅頭?還是爭口氣?
恭帝表示,他可是沒有一丁點想要親征的意思啊。那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乾的,像他如今已經四十多歲,說年輕已經老了,說老了還沒有老透氣,在皇宮中享了二十多年的福,親征別還沒有打敗大周,先累死了自己。
他不逃可以,親征絕對不可以。
善無恨知道自己勸服不了恭帝,最終說服了他啟用九王蘇子盛為主將,時任並城刺史的寒光華為副將,率軍五萬抵禦元亨。
這五萬人馬是怎麼湊出來的,過程不表。
由蘇子盛和寒光華帶領的這五萬人馬趕到橫州與元亨的人馬抗衡之時,赫連懿剛好碰到了攔截他與孔方匯合的赫連上。
一共是四方亂戰,各自都找到了對手。
是贏是輸,憑的可不是一時的運氣。
***
玉寶音和孔方玩起了貓捉老鼠的遊戲,孔方不肯應戰,她便帶人挑了他押運糧草的隊伍。
孔方氣急,向她逼近,她便領著人馬同他兜起了圈子,今日向左轉移個幾里地,明日再轉移回去。
孔方沒有辦法,總不能學她,入了冬還不紮營,便心想著,隨她折騰去,折騰的她自己人疲馬乏,直接凍死了才好呢!
可要知道冬天就是個讓人動起來的天氣,尤其是南朝不比北方,又不會被大雪封門寸步難行,這個時候溫暖的火爐都比不過負重跑個幾里地。
玉寶音就像是在操練士卒,每日並不多跑,控制在十里地的範圍之內,既不會太累,又耍了孔方,簡直是每天都有一個好心情。
孔方要是不理她了,她便再帶著精挑細選的士卒前去搗亂,這裡放把火,或者那裡撒幾把鐵蒺藜。
孔方同左右說:「玉榮的女兒和副將真是壞透了。」
這就好比阿汪的鼻子上爬了只螞蟻,「呼呼」吹的再用力,還是癢的阿汪好著急。
孔方覺得自己從一開始就犯錯了,他應該徑直向東,別管其他的。
可如今向東的路已經被赫連上的人馬堵的嚴嚴實實的,還有那赫連懿,也被堵的遠遠的。
再想去建康的話,唯有再一次登船了。
於是,孔方率領著人馬順著原路返回江邊。
這個時候,正好颳起了西風。孔方大喜過望,心說,這真是瞌睡一來就有人遞枕頭。
還心想著,那玉寶音和霍敬玉倉促間肯定找不來船隻,只能望而興嘆,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殺到建康去。
這是高興的想要眯會兒都能笑醒的節奏。
一開始也正如孔方所料,他們順利登上了本就在岸邊停靠的船隻。
而此時的玉寶音還不知在哪裡呢!
可是船行不到十里,便從上游順流而來數都數不清的小舟。
舟上有士卒,還有無數的火油櫃。
一時間,西風刮來了火雨。
一團團的烈焰,燃起了無數的大船。
氣急敗壞的孔方,讓人放下小船,如法炮製,想要反擊。那成也風向敗也風向的風向啊!他的火船大部分都被颳了回來,又自己害了自己。
好端端的五萬人馬,有的被燒成了黑的,有的投了江,可會水的又能有幾個呢?
能有十之二三僥倖上岸,也早就丟盔棄甲。
可憐的遠山王秦時,連個傀儡的皇帝都還沒有當上,就沉到了江底。
而那孔方,玉寶音自然是要特別對待的。她乘著蒙沖好不容易趕上他的大船,二話不說,三箭齊發,而她身後的那些弓箭手中的精銳們,也都一一瞄準了他。
哪怕是只有一半的命中率,他也被射|成刺蝟了。
連句「特么的,不按規矩出招,好歹也要招一下降」都來不及講,孔方就沒了思維。
「殺將」又能怎樣呢!到頭來,還不是被人殺掉。
***
若說人生就是一場戲,那赫連懿覺得自己唱的一定是丑角。
明明已經做了皇帝,又說自己做皇帝名不正言不順,要還給姓秦的。
可特么的,如今姓秦的死掉了,他又該怎麼辦好?
這都是什麼破事啊!
可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他們如今已經被赫連上的人馬圍在了舊城,這個圍可不像先前在汾劉,圍困他的霍敬玉才區區一萬的人馬。
如今,圍困他的可是赫連上的十萬大軍。
而舊城的糧草,最多只夠兩個月。
大齊自己都是顧得住頭,顧不住腚,肯定顧不上增援他。
也就是說,再也沒有援軍,要麼拿四萬人馬和十萬人馬硬拼,要麼死守,守到活活地餓死。
再也不會有其他的轉機了。
這是反正都要死,是現在就死,還是兩個月後再死的問題。
這時的煎熬真的猶如被架在了油鍋上。
赫連懿將大齊的恭帝翻來覆去的罵著,不知道他有沒有打噴嚏,這會兒他哪顧得上那些小事呢!
孔方戰死,他沒了五萬大軍,說的是也沒指望著孔方的五萬人馬返回大齊,畢竟遠水解不了近渴,這誰都知道。
可一樣東西擺在那裡,誰也不能說那不是他的。
如今,一下子沒有了,他遭受了沉重的打擊不說,有多影響士氣可知道!
宜陽已經被大周的蕭霄攻下了,眼看他就要發兵洛陽。
還有這廂的橫州,幾次三番的和元亨交手,元亨勝的更多。
恭帝焦躁了,這是逃呢?逃呢?還是逃呢?
當然是不能逃!
這話肯定不會是恭帝說的。
大司馬善無恨雖沒有明說,但他話里的意思就是這樣的。
他還說他已經派人帶了無數的金銀去和突厥的可汗木穆邇聯絡,他有把握說服突厥發兵,只要他們死守晉陽、洛陽這兩城,等待突厥的騎兵來到。
這算是引狼入室嗎?
可,比亡國還是要強上了許多。
別說六神無主的恭帝不會反駁善無恨,他就是想反駁,善無恨可是先斬後奏的。
本來就是想插手一下別國的內政,耍耍威風的,如今可好,先是被大周那匹狼趁虛而入,又引來了突厥這匹野狼。
事情怎麼就不按照預想好的走呢?
恭帝並沒有苦惱多久,突厥的那匹頭狼,領著六萬小狼,一路呼嘯著南下了。
所過之處,無不是寸草不生。
恭帝還來不及心疼,那廂的木穆邇就和元亨交手了。
一個是馬背上的可汗,一個是才出籠的困獸皇帝,兩個人碰撞出來的是刀和箭、血與淚的火花。
在那一場聲勢浩大又血腥殘忍的戰役中,元亨和他的一千近衛,憑空消失了。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便是已經退守到北梁的玉寶音,聽到的有關於元亨的最後一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