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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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寧嘆一口氣,說道:「娘,旁的小事兒還成,可他不僅縱下傷民,還為了一己之私誣陷了朝廷命官,很是膽大妄為。」

沈湄也在一旁聽著,聞言輕蹙秀眉,「娘娘,只怕沈家也有不長進的也跟著胡鬧,況且娘娘如今深受隆恩,恐怕有眼紅的故意跟咱們沈家過不去。」

沈夫人道:「婕妤娘娘說得在理。」

「放心,家中有祖父與父親在,這些事還不足以影響沈家根基。」

「可是娘娘……」見沈寧不願幫忙,沈張氏有些焦急,「你如今身居高位,求情於上也不過一兩句話的事,為何不做了這順水人情,何苦招來你大伯伯娘誤解?」

「正是如此我才更不能說。我如今幸受寵愛,就怕親戚因我之故放肆胡為,在外頭闖下禍來,只靠寶睿貴妃的名號消災解難。」

「那是萬萬不敢的。」沈張氏連連擺手。

「我看那周智毅就有點這意思,他一個小小的禮部郎中,怎敢對隨意誣陷朝廷大臣?怕靠的就是沈家這棵大樹。」沈寧頓了一頓,「您放心,周智毅罪不至死,他還有改過自新的機會,這對他未嘗不是件好事。」

「那周五妾也見過,大伯娘對他嬌養得很,怕是連牢獄之災都受不住。」沈湄道。

「只當是磨練他罷,玉不琢,不成器。況且樹大了,總得修修樹枝。」沈寧看向沈二夫人,「娘,您就把這話兒說給祖父與父親聽罷。」

沈張氏沒能說通沈寧,失望地回了沈府,沈泰與沈昭都等著她的消息,她猶豫了一會,還是將沈寧的話一五一十地說了。

沈昭頭一個跳了起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從來是不顧沈家的!」

沈泰喝道:「休得胡言!」

沈昭氣憤難平,「爹,這裡又沒外人,您為何還不讓我出出氣?那娘娘,怕是從未把自己當過沈家人,胳膊肘都是朝外拐的。」

「你怎能這樣說你妹妹!」沈張氏驚訝道。

「娘,您有所不知,我已打探到,這幾日貴妃召進宮的命婦,正是那游知淵的夫人,怕是娘娘顧念雲州舊情,故而情深意重出手相助。」沈昭不無嘲諷地道。

「真有此事?」沈張氏驚呼一聲。

沈泰默不作聲,默認了沈昭的說法。

「這娘娘自詐死之日起就從未想過沈家,詐死一事讓聖上遷怒於沈家她也不顧,任憑我如何勸也要留在雲州,好容易想通了回了宮又馬上把六妹妹趕走了,天底下哪裡有這樣的事兒?我看這貴妃娘娘,往後也是指望不上的。」

「昭兒,你說,是不是咱們未經娘娘應允,就擅自送了畫像去,惹娘娘惱了?」

「爹,沈家能出皇子妃,對貴妃與沈家都百利而無一害,皇後娘娘親自派人來取畫像,何樂不為?」

此時沈太傅派人來喚沈泰沈昭,三人打住了話題。

父子倆到了沈太傅院子,卻見長子沈悉早已候在父親身邊,一見他們過來便焦急地問:「如何,娘娘是怎個說法?」

沈泰看向兄長,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你這搖頭是什麼意思?」沈悉皺了眉頭。

「大伯,娘娘有她的苦衷,她說這事兒她也無能為力。」沈昭道。

「什麼?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兒,貴妃娘娘如今是聖上面前紅人,這一兩句話還說不得?」沈悉急道。

沈泰沈昭皆不語。

「老二,你有所不知,這事兒,不僅是周老五,你那不爭氣的侄子炎兒也參與其中,若是周老五將這事兒全都抖出來,炎兒無官無爵,更是罪加一等!」

「大哥,你放心,此事可大可小,咱們再想想別的法子罷。」沈泰安慰道。

「你……唉。」沈悉一甩袖袍。

沈太傅擦著自己的寶貝硯台,徐徐說道:「行了,沉不住氣。」

「父親,您可是有甚法子?」沈悉忙轉過頭來。

「老二,貴妃娘娘說什麼了?」沈太傅問道。

「這……」沈泰看一眼沈悉,猶豫不敢言。

「哎呀,都什麼時候了,有什麼話你就說呀!」沈悉催促道。

沈泰一咬牙,「娘娘說,玉不琢,不成器,只當讓周老五磨練磨練,日後好改過自新。」

沈悉愣了,這娘娘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那可是坐牢流放的大災難,算個什麼磨練!

「娘娘還說,咱們沈家樹大了,也要修修樹枝。」沈昭一骨腦說了,說完便偷瞅祖父臉色。

沈悉的臉頓時青白一片,「娘娘這是何意?莫非還要讓炎兒也搭進去么?」他一時六神無主,轉頭對沈太傅道,「父親,我原聽說這事兒是娘娘暗中指使的,我原本壓根不信,可如今看來,怕是不曾有假!」

此話正中沈昭下懷,他也想聽聽祖父態度如何。

沈太傅慢慢吞吞地將硯台擦完,才輕輕放下道:「娘娘為何要這麼做?」

「這……」

「祖父,娘娘與那游知淵是雲州舊識。」沈昭道。

「那末貴妃娘娘是有情有義,仗義相助罷。」

「可是父親,無論如何,她也不該拿自家……」

「誰讓周老五妄自胡為!」沈太傅緩緩地厲聲喝道,「你們一個個是昏了頭了,我沈清一生清廉,克己奉公,才得先皇賞識,天子厚愛,成就今日基業。你們順風順水慣了,如今還有一個榮寵有加的貴妃娘娘在宮中,是否就想著后枕無憂了?」

三人已許久不曾聽老太傅發脾氣,一時皆喏喏不敢言。

「貴妃娘娘說得還不清楚明白么?娘娘這是在為沈家作打算,她要是救了周老五,才是害了沈家!」沈太傅掃視三人,「窮奢極欲,目無王法,咱們仗著恩寵是能夠到天上去,但一朝摔下來也是粉身碎骨!」

三人連連道:「父親(祖父)教訓得是。」

沈太傅站起來,背著手放輕了語氣,「如今娘娘與沈家承蒙天子隆恩,背後有多少人盯著瞧著,正因如此,咱們才更應嚴行律己。」

「兒子明白了。」

「孫兒明白了。」

沈悉被喝斥一頓,終是問得小心翼翼,「那……周家還救不救?」

沈太傅長嘆一聲,「娘娘這般舉動,陛下定是心中舒坦,他自會為娘娘留兩分顏面,咱們愈不出面,周老五才愈判得輕。你只且去交待他一聲,讓他不要將炎兒一併說出來便是了。」

「是……」沈悉暗自鬆了口氣。

「明日把沈炎押至宗堂家法伺候。」

「這……是。」

二子退下,沈昭似是還有話對祖父說,他立在下頭動也不動。

「昭兒,你還有甚事?」

「祖父,昭有一事不吐不快。」

「那便說罷。」沈太傅重新坐下。

「是。」沈昭一拱手,「祖父,昭曾在大軍返程時與貴妃娘娘時有接觸,昭只認為這娘娘很是自私無情,今日此舉怕並非如祖父所言那般正大光明。」

「我倒是聽說貴妃娘娘重情重義。」

「可這情義卻不是重於沈家,娘娘如若有心,提前告知咱們一聲,也並非不可……」

「哦?那她為何對沈家沒甚情義?」

「這……」沈昭被問住了。

「昭兒,你需知道,貴妃娘娘重情重義,也便是個性情中人,這是她的優點,也是她的弱點。」沈太傅攄了攄長須,言盡於此。

沈昭垂首片刻,躬身告退。

※※※

游知淵一案令朝堂矚目,過程卻平淡得令人吃驚。沈府周府全無打點動作,寶睿貴妃一言不發,周智毅認罪畫押,呈稟自告鬼迷心竅,辜負天恩,羞懼交並。帝經由刑部上表,擬旨除去周智毅官職,發配密什五年不可返都。

有吏官請旨追查沈府牽連,皇帝留中不發。

這事兒讓好事者猜不透其中隱情,對這寶睿貴妃更是捉摸不透。傳聞這事兒是寶睿貴妃暗中指使,這游知淵究竟是何許人,怎地有恁般能耐?

只是這游知淵再有能耐,又怎能抵得過三公太傅坐鎮的沈家?況且娘娘還是沈家認祖歸宗的嫡親小姐,竟讓人拿刀砍了自個娘家左膀右臂,怎麼著胳膊也不能這麼往外拐啊!沈家也不哭不鬧,反而聽之任之?她這葫蘆里究竟賣得什麼葯,沈家又有什麼盤算?

皇后在宮中沉吟半晌,才緩緩說了一句:「好個厲害的寶睿貴妃……」她這麼做看似是對娘家人不管不顧,其實卻是殺雞儆猴給他們指一條長遠的道路,沈家沒遠見的再不敢仗勢欺人,有遠見的自是明了了她的意思:愈是隆寵加身,愈要保持高潔之姿,沈家才可無懈可擊,長盛不衰。並且她還救下了游知淵,還得到了天家信任,真真是一石三鳥。

然而這條路全是基於她確信自己會長久奪得帝王寵愛,是她太過自負,還是她與天家之間……

這廂沈寧收到沈昭傳進宮來的一句話兒:擅將畫像送於中宮是昭私憤所至,昭已閉關自省,還望娘娘寬宏,往後皆聽娘娘示下。

沈寧複雜地嘆了口氣。

沈湄抱著七公主過來請安,並再次謝恩,提出重回福禧宮一事,「妾身厚顏叨擾娘娘許久,不敢再留。」

「嗯,那往後多帶著七公主來玩兒。」沈寧只得如此說道。

「多謝娘娘。」沈湄輕鬆微笑,「聽娘娘這句話兒,妾身就放心了。娘娘不惱妾身,妾身心裡頭不知有多歡喜。」

「我不是惱你。」

「那便太好了,」沈湄大大鬆了口氣,笑道,「娘娘,妾身自知比起娘娘來無甚長處,陛下有了娘娘,也不會多看我等凡夫俗子一眼。妾身有七公主相伴,又能服侍娘娘,已是心滿意足,妾身不敢再妄求其他。」

沈寧深深看她一眼,「你是這麼想的?」

「是的,娘娘,」沈湄垂眸,「妾身尚有自知之明,惟願陛下與娘娘能白頭到老,妾身與七公主能得娘娘餘蔭庇佑已是天降鴻福。」

游知淵冤案昭雪出獄的那天,卻是威武大將軍黃陵率軍凱旋而歸的日子。眾人暫且將此事放置一旁,專註舉國共慶之喜事。

天子親率朝臣在正北門外為大將軍與眾浴血將士接風洗塵,御賜美酒。長陽百姓夾道歡呼,爭相目睹大將軍與眾將士英姿。韓震坐在酒樓之上,望著下頭熱鬧非凡的場景,只覺驀地頭疼,撇回視線煩悶地喝下一杯酒。

皇帝在朝堂之上便對討伐克蒙將士一一論功行賞,簡奚衍、牛政等皆加官進爵,黃逸也得以獲賜謚號。黃陵更是受隆恩浩蕩,奇珍異寶,粗仆嬌婢源源不斷進入他的府中。並且大將軍久戰沙場,將軍府甚少打理,東聿衡此番重賜一棟富麗堂皇的深宅府邸,正廳懸挂「忠義」二字正是他親筆御寶。

不僅如此,朝廷還對助戰的江湖中人進行賞賜,眾人皆獲真金白銀,惟韓震與崑山派陳情上表,請旨免去段秋霜與葉典的通輯之令。幸而天子甚喜,一一準奏。

沈寧再次見到黃陵是在幾日後的大宴上,她坐在東聿衡身邊,遠遠看著臉上多添了一道傷疤的大將軍,微笑舉杯遙賀。黃陵抬杯一飲而盡。

王太妃在席間對眾將婚事很是關懷,對大將軍更是詢問再三,連連請求皇帝為其擇一門貴室千金為其開枝散葉,皇帝笑允。

隔日,應琉璃與張公公奉寶睿貴妃之命進了大將軍府,悄悄為其送上提了貴妃批語的畫像,之前沈寧看中的三副畫像首當其衝。

黃陵先是一愣,俄而又聽琉璃轉述花破月與韓震淵源,不由苦笑一聲,暗道自己壞了他人姻緣。可現下這種狀況,他竟也不知該如何處理。他先派人尋得韓震,本欲歉意解釋自己無意奪人所好,韓震卻說自己並不識得花家大女。事兒愈發撲朔迷離。

次日進宮面聖,皇帝佯裝不知貴妃私下之舉,再提指婚一事,並先拿出了花破月的陳情上表,自言殘花敗柳,不能為大將軍妻,承蒙大將軍不棄,自甘為妾服侍將軍。

黃陵心中卻不願與宗室聯姻捲入皇室鬥爭,花將軍之事猶如前車之鑒,他自認無法勾心鬥角,還不若遠在邊疆策馬殺敵來得痛快,因而再三婉拒,自請再去邊境守護大景,並道深閨千金無法荒地受苦,請皇帝收回成命。

皇帝雖是欣慰將軍一片赤誠,然而也體諒他長年廝殺戰場,如今四方暫穩,決意留其在長陽伴駕,因此溫言搖頭回駁。

黃陵無奈,回頭與幕僚商量,又怕皇帝疑他另有私心,只得接受指婚。他此時打開沈寧送來畫像,才看見上頭細緻批語,他詫異挑眉,佇立許久,而後輕嘆搖頭。

隔幾日,皇帝降旨,欽點福親王四女樂華郡主為威武將軍黃陵正妻,來年開春吉日嫁娶。皇后同指花府大女花破月為大將軍側室,同日進門。

沈寧最後得知花破月自請為妾之事,又聽得黃陵帶了一句話,說是韓震已忘卻佳人,自己定會善待於花大小姐。沈寧的心更難受了。

她獨自一人靜坐許久,暗暗下了決定。

又隔一月,東聿衡突地要帶沈寧至宮外暢春園遊玩賞景,沈寧頓時歡呼。

皇帝卻揚著唇捏捏她的臉蛋兒,「你以為朕是叫你去玩兒的?」

「那是做什麼?」沈寧一聽反而更好奇了。

「你不是總嚷著要宴請子陵幾人么?朕今日就了了你的心愿罷。」

晶亮的雙眼頓時笑眯了,「真的?」

「朕騙你作甚?」

「寶爺也在長陽么?」

「他前兩日來了。」東聿衡頓一頓,「叫他姓名即可。」

「太好了。」沈寧點點頭,高興地一撫掌,「那我得準備好酒好菜了!」

東聿衡本是想交待下人去做,但見她頗有興緻輕笑點頭,「既是私宴,不必講究規矩,讓眾人吃喝盡興為上。」

「好!」沈寧自然也是這打算。

「暢春園竹園中設有流杯石亭,正是雅處。」所謂流杯亭,便是民間依照「曲水流觴」的風雅而作。亭中設彎曲迴繞的流水槽,杯停客飲,「不若便在那兒設宴罷。」

「好哩。」曲水流觴,沈寧求之不得。

「你先寫了帖子讓人送去罷。」東聿衡正正衣冠,憶起她的字又埋汰兩句,「朕往日叫你練字可是叫錯了你?今日可是見真章了。」

沈寧一想,還的確是個問題。她頓時皺成了包子臉,「你幫我寫罷。」

東聿衡失笑,「朕哪裡來閑功夫替你寫帖子,你自個兒慢慢琢磨。到底也沒人知道你是朕的徒弟。」

「你這麼壞,我要在帖子上寫上字是你教的!」

東聿衡失笑,「小蹄子,敢亂來看朕怎麼收拾你。」

聽他話中的意思已然變味,沈寧頓時飛紅了臉頰,嬌嗔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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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千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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