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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寧回到宮中,拿著花破月的金釵,側躺在榻上思緒飛騰,一會微笑一會輕嘆。玲瓏和翠喜等婢不知主子出宮發生了什麼事,站在一旁面面相覷。
忽而聽得二皇子下了學來請安了,沈寧一骨碌起了身,理了理衣鬢,帶著笑容迎了出去。
才出了隔扇,便見東明晟滿面笑容地大步而來,她的笑容擴大,「晟兒。」
東明晟見著她的身影眼前一亮,三兩步到了面前跪下,「兒臣給母妃請安。」
「快起來。」
東明晟看向許久未見的沈寧,發覺自己確實想念著這個母妃。雖然她時常太過熱情讓他有些吃不消,但她不在時卻又覺著少了什麼。
「嗯,好像又長高了一點。」沈寧將他打量一番,滿意地點點頭,「快進來,母妃有禮物送給你。」說罷她便執著他的手重返起居殿。
「多謝母妃,」東明晟先是一愣,而後急忙道,「母妃車馬勞頓,身子可是疲倦?母妃在山上可是安康?」
「嗯嗯,一切都好,難為你掛記。」
沈寧領著他進了殿內在,與他一齊在榻上坐下,方方正正兩個小小質樸木盒已擺在雕花小几上,沈寧拿了其中一個打了開來,拿出一尊晶瑩剔透的玉菩薩出來,笑著說道:「母妃去時帶了它去,現下將它開了光請回來,給你帶在身上保個平安。」
「多謝母妃,兒臣厚顏恭受。」東明晟雙手接過,細細看了手中不大不小的菩薩,只覺很得眼緣。
「喜歡么?」沈寧笑問。
「兒臣喜歡之極。」東明晟抬起頭來,笑著用力點了點頭。
「喜歡就好,來,母妃幫你帶戴上。」沈寧招招手。
東明晟難為情地虛拒一回,還是讓沈寧親手將玉菩薩戴好了。
「嗯,希望菩薩能保佑我們晟兒往後平平安安快快樂樂。」戴上后,沈寧貼心地等玉在手中捂熱,才將其放進衣內。
東明晟不知為何臉微微紅了,他有些尷尬,眼神瞟到小几上另一個盒子,頓時脫口而出,「母妃,這個盒子裡頭裝的是什麼?」
沈寧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頓了一頓才道:「哦,這是我為你皇兄未出世的孩兒求的。」
東明晟聞言,眼中似是冷靜下來,他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知道打獵之事讓東明晟恐怕對東明奕心生隔閡,沈寧也不奇怪他有這般反應。她也是故意把東西放在這裡,就有心與他好好談一談。她對琉璃點點頭,讓她帶著人都退了下去。
「母妃?」東明晟不解其意。
沈寧招手讓東明晟在她身旁坐下,柔聲道:「晟兒,眼看你也漸漸長大成人,母妃一直想問問你,你對將來可是有甚期盼?」
東明晟完全沒料到她會這樣問,略顯吃驚地抬頭看向她,卻見她一臉平靜地看著他。
他喏喏道:「母妃這般問法……兒臣全憑父皇作主。」
「你自己想過么?」
東明晟注視著她,遲疑地搖了搖頭。
沈寧也看他片刻,然後輕嘆一聲,說道:「晟兒,我與你父皇朝夕相處,才明白做一個皇帝多麼累。雖然是九五至尊萬人朝拜,但權力越大,責任也越大。你父皇其實非常辛苦,我看在眼裡,總是想著,若是我有孩子,一定不讓他做皇帝。」
「母妃!」東明晟驚呼一聲,他不料她竟然如此直白地說出這樣的話來,「母妃,所謂隔牆有耳,母妃這般直言,即便是傳到了父皇耳中,恐怕也有不妥。」
「別緊張,我讓琉璃在外頭守著,沒人會聽到咱們的話的。」沈寧道,「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
東明晟看著她淡然的模樣,只覺她比平常似是多了一分沉穩。他這才安心下來說道:「是兒臣多慮了。」
「嗯,那言歸正傳,咱們說到哪了?」
「這……」東明晟猶豫著道,「您說不讓您的孩子做皇帝……」
「是了。」沈寧點點頭,繼而正色對東明晟道,「母妃正是這個想法,現下母妃也沒有親子,將你也是如親子看待的,因此我也不願讓你當皇帝。」
東明晟又緊張起來,「母妃!兒臣,兒臣絕無此意!」天爺,這場對話才剛開了頭,他的額上已冷汗直冒了。
「你沒有這個想法是最好了。」沈寧鬆了口氣,「你父皇也就罷了,我不願你再受這個苦。」
東明晟愣了一愣,聽出她的意思,沉默下來,也忘記了驚慌,片刻才苦笑一聲道:「母妃自是信兒臣的,可出了春禧宮,又有誰信兒臣,誰信母妃?」
沈寧輕嘆一聲,摸了摸他的頭,「母妃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也聽魏公公說了打獵之事……你覺得,是你皇兄做的么?」
「兒臣不敢妄言。」
「我倒覺得不像,這手法太拙劣,他即便真要動手也不會選在他作東道主之時,況且他若有心殺你,恐怕你真就……」沈寧冷靜與他分析,「我認為這裡頭定是有人搗鬼離間,破壞你兄弟和睦。」
「母妃言之有理……」東明晟低了低頭。
「現下既不知誰在搗鬼,我會多派幾個人保護你,你在外一定要小心謹慎,凡事安全第一。我也會儘力調查,我們雖不去害人,但也不能任人欺負到頭上來。」
「母妃,父皇若是得知了這件事……」
「嗯,恐怕會傷心罷。」沈寧嘆了一聲。
東明晟無論如何也不會用這「傷心」二字,只是聽沈寧這麼說,他也只能附和,「正是……」
「暫且,先不告訴他。」他為國事已經太過操心了,她希望力所能及地為他分擔一點。他既然放心地把東明晟交給了她,她也該為他盡到責任。
「那母妃如何調查此事?」
沈寧笑一笑,「我自有辦法。」她頓一頓,「你跟著我,這些事恐怕是避免不了的,母妃對不住你,你別怨母妃。」盛寵之下,後宮都怕東聿衡偏心東明晟繼而立為太子,連她自己也不知東聿衡究竟做何打算。
東明晟抿了抿唇,像是鼓足了勇氣才道:「母妃既如此坦言,兒臣也不吐不快。兒臣連番遭遇,早不敢妄想其他,一心只求一個安身之處。兒臣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能得以母妃教養,正如母妃所言,兒臣這兩年臉頰也長肉了!真真所謂心寬心胖,兒臣已然知足,哪裡還怪母妃?然樹欲靜而風不止,母妃如今與父皇鶼鰈情深,後宮無不嫉妒,雖說現下風平浪靜,但往後母妃若少了父皇庇護,恐怕……!」
東明晟沒敢說完,但沈寧已非常明白他的意思。她深深看了東明晟一眼。
「母妃?」這份安靜有些怪異,東明晟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她,「是否兒臣說錯話了?」
沈寧聞言,搖了搖頭,他不是說錯了,他是說得太好了。她注視著他說道:「難為你為母妃想了許多,母妃心中很感動。母妃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的擔憂不無道理,但我現下比任何時刻都更相信你父皇,他不會棄你我於不顧,你放心罷。」
晟兒有當皇帝的心思,魏會慫恿她爭奪皇后之位。這兩人……沈寧的心有些沉了下來。
東明晟見沈寧似是心意已決,也不再多說什麼,「兒臣聽憑母妃替兒臣拿主意。」
沈寧點點頭,想了想又說道:「晟兒,母妃話雖這樣說,但立儲君的大事還是要你父皇定奪。無論立誰為太子,他定然是為大景的江山萬代考量而深思熟慮的。倘若他真選了你為儲君,那末你定有帝王之能,註定要擔這份重任,母妃屆時也會全力支持於你,然而要母妃刻意去為你爭奪這個皇位,母妃是決計做不來的。」
「母妃,兒臣無意與皇兄爭太子之位。」東明晟連忙道。
「我明白,」沈寧看著他笑笑,「你父皇正值壯年,可能也不會早立太子,現下跟你說這個可能還是太早了,不過你回去多想想母妃的話,好么?」
「兒臣明白了。」
「嗯,乖孩子。」
東明晟走後,沈寧亂七八糟的想了很久,覺著有點頭痛了。
東聿衡下了朝回來,兩人用了膳,沈寧說是悶得慌,想聽兩首曲兒調劑調劑,東聿衡略一尋思,讓人把西門月叫來。
沈寧似笑非笑,瞅著把玩小木器的東聿衡,「若是她的曲兒得不了我一個好字,我可有話要說。」
東聿衡失笑,抬起頭來刮刮她滑嫩的臉蛋,「你這醋罈子!」
西門月得到宣召,一股極其複雜的心思涌了上來。
她自從那日德妃生辰過後,一直羞憤欲死,躲在屋裡哭了幾次。德妃也整個人都懨懨的,眼睛也總是紅紅腫腫的。她聽說皇帝隔日出宮去了積香寺時,心裡頭一回有了一種強烈憎恨的感情。自己明明沒有見過寶睿皇貴妃,但她卻已是那麼地討厭她。
剛才聽聞皇帝傳召,她多日的頹廢頓時一掃而空,可又聽得是去春禧宮時,她又頓時湧上奇異的難受之感。
她請了公公稍後,回屋換上了嶄新的宮服,抹上紅艷的唇脂,鬢間插上最美的鮮花。她凝視著鏡中美麗的自己暗自下定決心。
今夜她一定要在皇貴妃面前大放光彩,吸引住聖上的全部視線。
她要替自己與德妃娘娘報仇。
帶著難言的決心到了春禧宮,西門月在抬頭見到坐在主位上的寶睿皇貴妃時,卻是深深失望。
這個人就是三千寵愛在一身的皇貴妃?雖然看不出她的年紀,可那容貌……不說自己,連德妃娘娘也比她美上許多,這樣的一個姿色平平的女子,為何能吸引得住皇帝陛下的全部目光?
沈寧也打量著面前嬌艷欲滴的年輕女孩兒。旋即她笑容淡淡,繼續保持高冷。
「陛下,」西門月信心倍增,看向英俊的帝王,聲音比平時更甜了一分,「您想聽奴婢唱什麼曲兒?」
沈寧的眉頭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