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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壽節過後,沈寧才終於被准許下床行走,她第一件事就是召來一個月未見的東明晟。

東明晟此時比起之前已消瘦了一圈,但沈寧冷著臉置之不理,看他跪在那兒也不叫他起身,抬手讓宮婢們都退了下去。

殿內安靜許久,頹唐的東明晟低垂著腦袋不敢抬頭,久久,沈寧拿起一根處罰宮仆用的細鞭,對他說道:「二皇子,殺人償命是天經地義的事,你毒害惠妃禍害薛家,你父皇雖免了你的死罪,這活罪是免不了的。你認罰么?」

東明晟渾身一顫,磕了一個頭,「兒臣認罰。」

沈寧站起來走到他的身邊,也不多言,對著他的後背就狠狠抽了一鞭。

東明晟悶哼一聲。

沈寧再抽一鞭,「叫你心腸歹毒!」

東明晟咬住痛苦,道:「兒臣知罪了。」

「啪」地又是一鞭,「叫你心術不正!」

「兒臣知罪了。」

「叫你小小年紀不學好!」

「叫你輕賤人命!」

「叫你不知好歹!」

沈寧每斥責一句,就狠狠地抽一鞭子,打得東明晟後背都滲出了條條血跡。東明晟額上顆顆冷汗,始終咬牙不曾喊過一聲,只一個勁兒地說自己知罪了。

沈寧緊握著細鞭,胸膛劇烈起伏,瞪著他半晌打了最後一鞭了,「叫你讓我這麼難受,叫你讓我再見不到兒子!」話未說完,聲音卻有些哽咽了。

東明晟本是綳得緊緊的,一聽這話再也受不住了,「哇」地一聲伏到地下大哭起來,而後他轉身抱住沈寧的一條腿,「母妃,母妃,兒臣知罪了,兒臣知罪了,兒臣捨不得您,兒臣真捨不得您哪!」

沈寧的眼淚也出來了,她將他扶起來,「你這個壞孩子……你怎麼能做出那種事來!」

「母妃、母妃!」

二人痛哭了一場,沈寧抹去淚痕,沙啞地道,「你到了阿爾哚,一定不要再為了私慾殺害無辜的生命,知道么?」

東明晟此時一把鼻涕一把淚,狼狽不堪地點點頭。

沈寧用帕為他擦乾眼淚,嘆息般地說道:「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你以往鑄成了大錯,已沒辦法再彌補,」她用力眨了眨眼,不讓淚水湧出,「但是晟兒,你還小,你的未來還有很長很長,我希望你永遠記住這件事引以為戒,但也不要一輩子活在它的陰影之下。過去的已經過去,我希望你能在阿爾哚活出自己的天地。做個好人,好么?這世上好人永遠比壞人難做,做一個好親王與好領主更是為難,你做該做的事,殺該殺的人,好么?」

東明晟以袖抹去淚水,重重「嗯」了一聲。

「記住我的話,晟兒,記住我的話,我們將來一定會再見的。你如果想再回長陽,就用事實打動你父皇。」

「母妃……兒臣、兒臣,真的還能再見到您么?」

「會的,」沈寧含淚點點頭,終是忍不住將他一把抱住,「一定會的。你別讓母妃等太久!」

東明晟哽咽一聲,頭一次回抱住了這個溫暖的環抱。

再隔半月,東明晟帶領著長長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啟程了。沈寧送行回來,在殿內又難過許久。

東聿衡有心讓她高興高興,這夜說是明日休沐帶她出宮玩兒。沈寧笑著點了點頭。

隔日沈寧一襲藍色深衣書生裝扮出現在皇帝面前,皇帝皺了皺眉頭,張了張嘴,「去把頭紗戴上。」

「不。」沈寧搖擺摺扇一口回絕,「我女扮男裝,還戴個頭紗,誰都以為我是兔兒爺。」

東聿衡好氣又好笑,「胡說八道。」

二人討價還價一番,結果沈寧大獲全勝,大搖大擺地昂首闊步上了馬車。

萬福御車,暗衛換了裝束跟著出了皇宮。

東聿衡與沈寧並肩走在長陽街頭,沈寧仰頭以扇遮額眯著眼看看白雲藍天,再看看市井繁華,輕嘆一聲。

東聿衡見狀,故意問道:「你上回說長陽有一樣零嘴讓你念念不忘,是什麼的來著,朕也去嘗嘗。」

「米糕來著。」沈寧抬眼看看四周,「那兒就有賣,走,咱們去吃去。」

萬福聞言,有絲詫異。米糕是長陽特有小食,很受百姓喜愛,東聿衡早在十幾年前就聽人說過這樣小食,並立刻下旨讓人進宮做這糕點,但嘗過後並不合口味,只吃了一口便讓人撤了。難道陛下忘了這回事了么?

皇帝記憶了得,哪裡忘了?不過是他這幾年看沈寧不高興時,吃的東西總比平常多些,並且吃完了也開心了。這會兒也不過想讓她舒坦舒坦。

二人屈尊降貴在小攤上找了個破舊倒也乾淨的地兒坐下,沈寧讓萬福自己找個地方也坐一坐——她是想讓他與他們同坐的來著,但這些年來她也算是十分了解萬福,要他與東聿衡同坐,恐怕要殺了他也不成。

萬福只得挨著他們的一張桌子,屁股也只坐在板凳的前頭一半兒。

米糕有三種口味,沈寧每樣都點了三份,自己呼哧呼哧吃的不亦樂乎。東聿衡只吃了一口,還是受不了裡頭的一股煙薰味兒,微皺了眉頭。

萬福立刻為他遞上水葫蘆,他漱了漱嘴,坐在面前看著她吃。

「不好吃么?」沈寧偏頭笑問。他一直挑食得很,多虧了他是皇帝,也難為了御膳房的廚子,這麼挑食也能長這麼高大。

「爺打賞了。」東聿衡拿出扇子移了移碟子。

「討厭,我還想多吃些其他的好吃的。」沈寧說是這麼說,嘴裡卻三兩下將米糕吃了個乾淨。

東聿衡勾著唇以扇面將她輕扇一計。這好吃的婦人。

沈寧遭遇突襲,嘟著嘴眯了眯眼,那模樣兒讓東聿衡又一陣心癢。這哪裡是個婦人,還像個小女孩兒!

吃完米糕,沈寧的饞蟲勾了起來,拉了東聿衡又吃了兩家好吃的,等著豆腐花的同時還想去買一串糖葫蘆來,東聿衡怕她吃壞了肚子,不讓她去。她氣呼呼地吃光了兩碗豆腐花。

二人走到臨靠陽河的玄陽街,河邊停著許多小舟,一些小孩兒三五成群地划著小船在河裡玩耍,歡笑聲與街邊的叫買聲相映生輝。沈寧頗為興味地看了一會,又有些擔心,「這些孩子萬一溺水了怎麼辦?」

東聿衡笑道:「瞎操心,他們的水性好得很。」

沈寧想想也是,忽而偏頭問道:「你會游水么?」

東聿衡幾乎樣樣都會,惟獨不會游水,他清清嗓子,「朕、爺沒那閑功夫。」

沈寧笑嘻嘻地道:「下回我教你。「

「你會?「聞言東聿衡眉頭大皺。

「是呀,我游得可好了。「沈寧吹了吹牛。

「你在哪兒學的?「

「我們那兒有專門的游泳池,就是給人游水的。「

東聿衡沉默片刻,才道:「你那兒越發不成體統。「說罷往前面走了。

沈寧吐了吐舌,要是告訴他男女混池,他不瘋了才怪。

玄陽街上有長陽城內最大的酒樓,是風流人物愛來之地,茶樓壁上掛著許多文人騷客真跡,也掛著許多空白捲軸,等著吟詩作賦的墨客興起一揮而就。

東聿衡微服時也愛到這裡來喝上一杯,聽聽小道消息。

小二哥招呼著三人上了樓,東聿衡找了個靠窗觀景的地兒坐下,沈寧也正欲坐下,忽而聽聞一陣豪邁大笑之聲,不由尋聲望去,原來就在他們的臨桌有三五年輕男兒飲酒作樂。

她輕輕一笑,忽而眯了眯眼,總覺著其中一人有些熟悉……

「阿禮,你才回長陽,恐怕還未聽說過罷?瘋包子可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沈寧緩緩坐下,嘴角抽搐一瞬。瘋包子……不正是孟禮一群人對豐寶嵐起的外號么?阿禮……對了,他是皇后的弟弟孟禮。

沈寧暗自叫糟,總覺著在這兒碰上不是什麼好事。

見孟禮狀似抬頭,沈寧忙拿摺扇擋住視線,並且說道:「好大的酒氣,爺,咱們換個地兒罷。「

東聿衡正欣賞壁上掛的一幅狂草,隨口答道:「酒樓沒有酒氣,那便成茶樓了。「

沈寧沒法子,只得使勁扭頭裝作欣賞窗外風景。,一手支在桌上拿著扇子盲目扇著,外人也不知她扇個什麼勁。

這廂她耳尖地聽著孟禮的聲音傳來,「發生什麼事?「

於是有人小聲在他耳上嘀咕兩句,而後那人拍桌子笑道:「他被個女人打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看樣子還在說她失控打豐寶嵐一事。這些人……都已經老掉牙的故事就別談了好么?

孟禮沉沉笑了兩聲,說道:「罷了,如今你我與他既為同僚,還是少些嘲笑,以和為貴,他也不似表面無所作為。」

沈寧眉頭一動,看樣子孟禮成熟了不少。

「認識?」忽而東聿衡蹦出一句來。

沈寧小小嚇了一跳。東聿衡就這點最令人滲得慌,他看似漠不經心,但又將一切盡收眼底。

「不認識。」她乾笑著搖了搖頭。

東聿衡看她一眼,笑笑並未多說。

等飯菜上來,沈寧也沒法子扇空氣了。她再看看孟禮,自我安慰他也應該將她忘了。

東聿衡為她倒了杯酒,「這酒正是這兒的鎮樓之寶玉仙酒,很是令人回味無窮,你也嘗嘗,但只此一杯。「

沈寧聞言,拿起杯子杯子聞了聞,雖覺一陣酒香,但她依舊對白酒不甚上心,她仰頭一口飲下,只覺辛辣穿喉,回味卻覺酒香縈滿齒間,也難怪他也這般喜愛。

「家裡沒有么?「

「爺想喝時,來此處小酌一杯,才不失樂趣。「說罷他也一飲而盡。

「嗯,有道理。「有節制的人才有作為,沈寧笑眯眯地為他滿上。

忽而一道視線射來,沈寧故作不知,東聿衡夾了一口菜,老神在在。

誰知某個成熟的熊孩子走了過來,直盯著沈寧,而後一笑,「你不就是豐寶嵐的人?」

要是嘴裡有酒,沈寧指定噴到東聿衡身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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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千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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