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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他倆真的是一場既偶然也必然的意外。沈寧微微垂首。

「陛下的為人,相信你比我更加清楚,你也曾吃了不少苦頭……然而你再回宮后,天家就變了,好似變得,有一個皇帝陛下,有一個他……我一時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孟雅輕嘆一聲,「我比你與天家稍長一歲,回顧這多年歲月,卻不曾有一日是為自己而活。嘗為孟家小姐,為的是孟家的榮辱興衰;後來尊為皇后,為了蒼生母儀天下;有了明奕,心心念念的只有一個孩兒……我從你的身上看到了天家的本心,然而我的心之所向在哪兒?除卻這些華麗的頭銜,誰又識得真正的我?」她輕拍胸膛,「當我想出為奕兒自願假死讓出后位時,什麼情緒都有過,連留戀也閃現過,惟獨沒有遺憾。這是我能為奕兒做的最後一件事,我很清楚,奕兒要繼位,或許我才是最大的阻礙。這也是我為孟家做的最後一件事。」孟家太大太亂了,也惟有讓他們失去庇護,才能使家族重新燃起生機。

沈寧因這些話對孟雅油生起惺惺相惜之感。這個女子比她認為的還要可敬可愛,她只恨因為身份始終不能與她成為知己。

「皇後娘娘,我敬佩你的為人,如果你假死也是為了擺脫枷鎖,那麼我說什麼也是支持你的,」沈寧看向她,「但是,有些事兒,說出來永遠比做起來容易。你選擇假死,就意味這一輩子再見不到大皇子,見不到高堂二老,你真的做好心理準備了么?你做了小半輩子的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倘若出了宮去,這些便是過眼雲煙。或許有朝一日,你見了一個九品芝麻官也要下跪,你能做到么?陛下雖說會為你安排,但無疑是從一個牢籠跳到另一個牢籠,這樣的生活是你要的么?最重要的是,你的心之所向究竟是什麼?是未完成的夢想,還是期盼的郎君,亦或是長久的興趣?」

沈寧的話讓孟雅沉默了許久,再開口卻是說道:「你確實是為我著想的。」人在事不關己之時,可輕易說出關心的話語,但一旦牽連了自己,又有多少人能先為他人著想?

「倘若說我沒有私心,那定是謊話,可我如今得到了最寶貴的東西,虛名這些變成了次要,我不願意為了這些東西再次傷害別人。因此,依著我的想法,大皇子一事或許還有其它轉機,娘娘你旦凡還有留戀與疑惑都不要離了宮去,現實與理想終歸是有差距的。」沈寧認真地道。

孟雅凝視著她,第一次在人前笑得露出了齒貝,「謝謝你。」

這日二人促膝長談了許久,孟雅終究還是下定了離去的決心。沈寧該說的都說了,看她也真的是希望離開皇宮,也便不再多言。

琉璃問她與皇后說些了什麼,她只搖了搖頭。

回到春禧宮,她沉沉地睡了一覺。

再醒來時,天竟已現出夕陽餘暉,沈寧洗了把臉,搬了張靠椅坐在院中,凝視著美麗燦爛的光景。

她此刻的心情就如同天上變幻無窮的雲彩,又如迅猛的潮水,大起大落。

直至東聿衡回來,她才猛地回過神來,起身迎駕時卻發現自己大腦一片空白,不知方才想過什麼。

「今個兒都幹什麼了?」皇帝讓人擺膳,自己抱著她在靠椅上坐下問道。

「早時與皇后說了一會話,回來睡了一覺,剛剛才醒。」

「瞧瞧你這小日子過得。」皇帝揉揉她,「從幾時睡的?」

沈寧想了想,「唉,總之是睡得太久了,夜裡恐怕不好睡哩。」她坐起身子,「你累不累,不如待會兒才用膳,陪我去武室出出汗。」

說著她便要起身,東聿衡將她攬住,勾了勾唇角,「你著急什麼,一會兒朕有的是手段讓你精疲力盡。」

沈寧一笑,一挑媚眼,「你先陪了我,我再好好地陪你。」

沈寧與東聿衡兩人經常切磋武功,多數是女攻男防,偶爾東聿衡也會出手,不過力道甚至比沈寧還要輕。那會兒的沈寧總是十分高興……二人志不在奪得天下第一,只能算做二人情趣之一罷了。

二人此時酣暢淋漓地打過一場,東聿衡在這別無他人的武室里放下皇帝架子,四平八仰地躺在地下喘息。

沈寧休息片刻,一屁股坐在他的肚子上,笑吟吟地看著他。

東聿衡也目光溫柔地注視著她。

「我要做你的皇后,當你的妻子。」沈寧笑著大聲道。

東聿衡凝視著她沉沉笑了,拍了拍她的屁股,卻是說道:「不行。」

沈寧頓時擰緊了眉。

「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皇貴妃。」東聿衡淡淡道。

沈寧整個人都壓了下來,兇巴巴地道:「那你要誰做皇后?」

「朕不立了。」

「你討厭,我要做皇后!」

東聿衡扶著她的腰與她一齊坐了起來,挑了挑眉說道:「朕巴巴地把皇后寶座送到你的面前,你卻好似害了你一般。皇后隨便與你說個兩句,你就改了主意。這算是哪門子的事兒?」

「哎呀,那不一樣嘛。」沈寧扭了扭,為他擦擦額上的汗,涎著笑道。

「哼。」

「聿衡,我做夢都想成為你的妻子站在你的身邊,真的。可是我不敢那麼貪心,我得到你的真心已彌足珍貴,如果再貪心不足,我怕我會遭報應的。我們的孩子……」

「朕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

沈寧搖搖頭,靠在他身上,「失去了孩子,我還有你,可是如果我再一昧地放縱自己的慾望,我怕自己連你也失去了!」

「傻寧兒。」東聿衡只覺自己把她揉進心肝也不夠,她越來越嬌氣,他怎麼捨得不照顧她!

他低下頭尋到她的唇深深一吻,「朕想要你成為朕的皇后,朕的妻子,站在朕的身邊,接受眾人朝拜,待百年之後,你我將同寢一陵,下一世再為朕妻!」

沈寧的回應是緊緊地抱住了他。

待達成共識,已是木以成舟,只差付諸事實。

皇后假死,並非一句話的事情,身前身後都有許多事要考慮。單是她的隱居之地,東聿衡就駁回了幾次,最終才將她的居住之處定在峑州。還有許多繁瑣卻又重要的事,都是由皇后與沈寧商量定論,再交於東聿衡過目一遍。這期間兩個女人的感情又加深了一層,孟雅教了許多為後之道,沈寧也灌輸了她許多女扮男裝的心得體會。她鼓勵她既然踏出了第一步,就勇敢地走向自由之路,不要再藏在深宅大院足不出戶。

一月之後,皇后開始「染疾」了。

最為難過的自是一切被蒙在鼓裡的東明奕。

他入宮侍葯幾回,卻發現皇后始終不見好轉,反而臉色愈來愈糟。他也研究了藥方,找了太醫仔細問詢,甚至請了東聿衡將凌霄閣神醫來為孟雅看診,但全都是徒勞無功。

可孟雅一直精心保養,為何說病就病,並且還一病不起?東明奕只覺有異,心思焦躁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一日他揮退所有奴才,對著病榻上的皇后道:「母后,是否孩兒害了您?」

這孩子心思越發細了……孟雅深深凝視著自己視若性命的愛子,不知是因離別思緒還是其他,眼眶也有些濕潤了,她抬手輕輕撫了撫他的臉頰,「皇兒想到哪裡去了?母后只是染了寒疾,過幾日便好了。」

「父皇對兒臣那般氣惱,過兩日又變了態度,兒臣聽聞母后曾求見過父皇,莫非其中……」

孟雅搖搖頭,「傻孩子,你多想了,你父皇的為人,你還不知么?」

「母后,您對孩兒說一句實話,您究竟對父皇說了什麼,讓父皇迄今不曾處置兒臣?」就連皇貴妃教養的二皇子,他要決斷也是雷厲風行。

「不過是些求情之辭,你父皇也沒有應允。」

「母后還瞞著兒臣。」

孟雅咳了兩聲嗽,喘了喘氣道:「母后沒什麼瞞著皇兒的,皇兒既這般擔心母后,只應承母后一事,母后寬了心,或許明日就好了。」

東明奕坐在床邊抿了抿唇,「母后請講。」

「你莫要將心思再放到皇貴妃身上了,」孟雅語重心長地道,「她固然好,但莫說她是你的母妃,單憑年紀,也是你的長輩,這般有違人倫之事,母后每每想來總覺寢食難安,恐怕這會兒下了黃泉也不安生。」

「母后。」

「這天下的女子千千萬萬,往後你想要哪一個都行,況且你還有比情愛更重要的事情,你希望繼承你父皇的位置,成為這大景國的九五至尊,你忘了么?」

「兒臣沒忘。」

「那你答應我么?」

東明奕苦澀一笑,「母後放心,兒臣早已死了心思了。」他不得不死心。那個婦人說得出做得到,他費盡千辛萬苦得到她的那日或許就是她的祭日。

「那便好了,我的皇兒這麼地玉樹臨風,天底下哪個女子不乞盼你的垂青?」孟雅慈愛地看一眼愛子的英俊臉龐,眨了眨眼逼退淚水。

東明奕從未想過母後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由輕輕一笑。

「奕兒,你好好地,母后也就好了。」孟雅的聲音里有絲絲哽咽。

幸而東明奕沒聽出來,「母後放心,兒臣好著,明兒兒臣帶大姐兒進宮來看您。」

「我這會兒病氣,別帶來了。」

「是。」

「你先回罷,我想睡一會兒。」

「那母后好好休息,兒臣明兒再來看您。」

「嗯。」

東明奕為她放下帳子,剛退至屏風處,又聽得孟雅道:「奕兒。」

「母后?」

「你父皇是個明君,倘若有朝一日你繼承大寶,也一定要做個明君。」

「兒臣謹遵母后教誨。」

東明奕此時卻不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與皇后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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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千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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