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約見
秦墨池懶洋洋地靠著台階,眯著眼睛看著頭頂飄過的一朵棉花糖似的白雲,「那他要是再打電話找我呢?我能拒絕嗎?」他懷疑李野渡暗地裡做了什麼手腳拖住了司馬承,因為好些天過去,司馬承都沒有找他。只是最近幾天不知出了什麼岔子,突然間就開始給他打電話,還非要見他一面。
「你的情況曲哥也跟他說了,他就是不信……」夏知飛有些暴躁了,「司馬家的人已經自大到一定的境界了,別人都特么是錯的,只有他對……」
秦墨池低頭悶笑,他接了司馬承幾個電話都沒理會,司馬承估計也有些火了。他之前還有些擔心司馬承會不會親自上門來抓他,後來發現司馬承牛逼得很,「特事科」都不放在眼裡,他這麼一個無證妖怪,人家才不會自跌身價專門跑來再抓他一次。
「你別搭理他。」夏知飛怒道:「他讓你去你就說忙啊啥的,總之別理他就對了。」
秦墨池覺得一味躲避也不是什麼好辦法,真要把司馬承惹急了,掌心裡的小盤子壓下來搞不好真能收了他,到時候「特事科」恐怕也只有乾瞪眼的份兒,畢竟「專家」的江湖地位都是很微妙的。至於李野渡和那坤,秦墨池其實並不想麻煩他們,他們倆的師父跟司馬家是有些淵源的,若是因為他的緣故讓這師兄弟得罪了司馬家也不合適。
如果可以的話,秦墨池還是想自己解決這樁麻煩。以後也許他還會遇到這種事情,難道每一次都要推到別人身上去嗎?
「要不幹脆給你辦一張『落戶證』算了。」夏知飛半真半假地說。
「不行。」秦墨池一口回絕,弄一張「落戶證」或許可以解決眼下的問題,但同時也完全否決了他身為人類的身份,這是秦墨池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夏知飛知道他不會同意,「要不我跟曲哥商量一下,找個機會把你們倆約到我們辦公室來談談。有話也好當面說開,你看怎麼樣?」
秦墨池沒吭聲。
「墨池?」
秦墨池把手裡的半支煙在花壇邊上按滅,淡淡說道:「老二,這事兒你跟姓曲的說一聲就可以了,別追著問。對你不好。」在工作場合,避嫌避親都是必要的。秦墨池不想因為這件事連累夏知飛。
「你想太多了,」夏知飛笑了,「哪有那麼嚴重……」
「我心裡有數。」秦墨池回憶了一下跟司馬承初次見面的情形。如果他沒想岔的話,司馬承當時動手並不是想嚇唬人,而是真打算收了他。既然沒收成,那就說明以司馬承的水平,想要對付他並不是就有十足把握——這就有了可以談話的籌碼。
秦墨池對自己的情況還不了解,但他也知道他身體里有什麼東西在保護著他,或許就是夏知飛說過的「妖力」。而司馬承對這一點,應該也是很好奇的。
或許可以談談。秦墨池想,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總要弄明白才好。法明大師應該是看出來了,但他是高人,高人的風格,說話從來只說一小半兒。李野渡和那坤或許也是知情的,但李野渡說了不能告訴他。這裡面還有什麼玄機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要想找出答案只能靠自己想辦法。
「先這樣。」秦墨池說:「有事我再找你。」
夏知飛也有些無奈,「司馬承要是再找你,你告訴我一聲。別自己莽莽撞撞的就做什麼。」
「我知道。」
秦墨池掛了電話,微微眯起眼看著花壇另一邊的街道。在拐角處的飲品店裡,幾個穿著校服的中學生正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其中兩個高個子的男生手上還夾著煙。秦墨池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現在明顯還沒到學校的放學時間。
秦墨池不想管閑事,但是看著夏知傑弔兒郎當的樣子,他又覺得這麼現成的一個把柄送到他眼前,不用一用實在讓他難受。
秦墨池拿手機拍了兩張照片發給了夏弘,同時附帶一條簡訊:注意看照片時間。
簡訊發過去宛如石沉大海,秦墨池用手機輕輕敲了敲下巴,壞絲絲地笑了。他才不想管這個名義上跟他同一個爹的弟弟呢,不過是想讓他們一家自己鬧一鬧罷了。秦墨池心想,要是這小子浪蕩的太不像話,他也免不了會跟著丟人不是?
身後有人喊:「秦老師,模特來了。」
秦墨池答應了一聲,站起身跑了過去。他今天帶人到城東是為了給新作品拍一組宣傳照片。他的工作室這幾年雖然發展的不錯,在業內也算有點兒名氣,但必要的宣傳還是要做的。
攝影棚的負責人是通過楊科認識的,場地不大,但攝影師非常出色,秦墨池很喜歡他拍的照片。今天過來的時候才知道之前合作過的模特臨時有事去了外地,攝影師沒辦法,只能請相熟的模特過來救場。秦墨池對這一點持保留態度,雖然說照片的主角不是人而是珠寶,那也要看著合適才行。
秦墨池進了攝影棚,看見幾個年輕女孩子正等在那裡,都按照要求穿著很簡單的白色襯衫,其中還有兩個五官特別出色。秦墨池直接跳過這兩個,選了站在最邊上的一個短髮女孩。這女孩五官略顯平淡,但是氣質很好,膚色白皙,脖子和手臂的線條非常漂亮。秦墨池很滿意地看著她的手,對一旁的化妝師說:「指甲油洗掉,直接刷一層亮色就行。」
化妝師帶著模特去準備。
秦墨池正想囑咐張小米和寧寧兩句,手機又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秦墨池眼神複雜地看著這個號碼,會在這個時候打給他的陌生號碼,除了司馬承不做他人想。
秦墨池拿著電話往外走,路過那幾個年輕姑娘的時候,突然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剛剛修剪過的草坪發出濃郁的青草味兒。起初他以為是某個姑娘身上的香水味,但走開兩步,又覺得不大像是香水味兒。秦墨池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味道應該是從那位長發的女孩兒身上散發出來的,除了相貌漂亮,似乎也沒什麼不妥。尤其注意到他正往那邊看,女孩兒還回過頭沖他露出一個微笑。
秦墨池點點頭,轉身往外走,開門的時候無意間回頭,卻發現這女孩兒身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綠光——若不是她站立的地方後面恰好就是白色的幕布,秦墨池大概也看不出來。這情形有點兒像他在南江街看到過的那位開美容店的美女姚君,當時她身上有一層黑色的薄霧。秦墨池有些疑惑,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難道也是妖?
手機震動停止,緊接著又開始響。
秦墨池走出攝影棚,站在花壇邊接起了電話。街道對面飲料店裡那一幫逃學的年輕人已經不見了,一個頭上系著格紋髮帶的女孩子低著頭,無精打采地擦拭著店裡的桌椅。
「秦墨池,」電話里,男人的聲音顯得很疲憊,「你之前一直沒有接我的電話。」
秦墨池不置可否。
「這兩天見到『特事科』的曲直,我跟他談起你的情況,心裡有一個猜想。」司馬承沉思片刻,問道:「聽說你是最近……才有這些變化的?」
秦墨池應了一聲,「對。」
司馬承緩緩說道:「化妖這種事,不可能在短短几個月完成……或許這種變化之前也有,但是你沒有察覺。」
秦墨池很肯定地答道:「是幾個月之前開始的。」
司馬承說:「那就更簡單了,你身上一定帶著什麼能壓制或者掩蓋這種變化的東西。」
秦墨池聽的雲里霧裡,但又覺得他說的似乎有道理。
「你身上……」司馬承剛說了半句話,電話里就隱隱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片刻之後,司馬承說:「這事兒電話里說不清楚。你能不能來我這裡一趟?」
秦墨池遲疑了。第一次見面時司馬承凶神惡煞似的樣子讓他心有餘悸。
司馬承說:「當初認定你是妖,下手自然不會留情。現在知道另有隱情,司馬家做事不會不問青紅皂白。」見秦墨池不出聲,他又說道:「我來臨海是為了什麼,相信你也是知道的。這裡面的事兒跟你也有一定的關係。」他問過曲直,發現屍體的時候,秦墨池也是在場的。司馬承不相信這僅僅是巧合。
「秦墨池,難道你就不想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句話戳中了秦墨池的軟肋。
秦墨池坐在花壇邊抽了一支煙,拿出手機給夏知飛打電話,跟他說了司馬承約他見面的事。夏知飛當然是不贊成見面的,他對司馬承沒有一丁點兒的好印象,再說秦墨池身上發生的事情又不是什麼急症,慢慢來,總會弄明白的。
「見面是在酒店,不是什麼荒無人煙的地方。」秦墨池笑了笑說:「再說我這也算跟你們報備了,他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夏知飛嘆了口氣,「算了,我跟你一起去吧。」以他對秦墨池的了解,怎麼會聽不出他已經做出了決定呢。
「不用。」秦墨池說:「這畢竟是我的隱私。我打算弄明白之後,再有選擇地告訴你。」
「你至於嗎?」夏知飛微忿,「你在老子上鋪睡了十幾年,身上有幾顆痣老子都一清二楚,還跟我講什麼隱私?!」
秦墨池笑了起來,「對你的團隊有點兒信心吧。『特事科』不是很厲害的嗎?」
「當然厲害。」夏知飛嘟囔了一句,「那你手機開著,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好。」秦墨池想起剛才在攝影棚看到的情形,又問他,「我看到有些人身上有一層霧氣似的東西,你知道怎麼回事兒嗎?」
夏知飛問他,「你在哪兒看到的?」
「之前在南江街看到一個開美容院的女人,叫姚君。她身上有黑色的霧,一圈一圈的。」秦墨池哆嗦了一下,「今天攝影棚里有個女人,一身青草味兒,身上有一層淡綠色的光。」
夏知飛琢磨了一會兒,「姚君很早之前就在臨海定居了,青草味兒的這個……我倒是沒什麼印象……」
「怎麼回事兒啊?」秦墨池好奇地追問,「也是妖嗎?」
「你別瞎操心了,」夏知飛含糊地說:「能在城市裡生活的,都是對人類生活沒有威脅的。如果沒有『落戶證』,她們也不會大搖大擺的走上街。放心吧。」
秦墨池聽到「落戶證」三個字已經什麼都明白了。姚君和這位青草姑娘大概是一個種類的,猞猁姑娘和上次在酒吧看到的賣唱的姑娘大概又是一類的——都長著毛茸茸的尾巴,還被他給看見了。
好吧,這個坑爹的世界,他身邊到底潛伏著多少不是人類的傢伙喲。
司馬承住在南區,濱海路的天悅酒店。
天悅酒店跟星海大廈僅隔半條街,秦墨池雖然沒進來過,但出來進去天天能看到。南區這一帶的高樓大廈都是這幾年修起來的,看外觀一個比一個漂亮。不過相比天悅酒店的醒目張揚,秦墨池自己還是更喜歡星海大廈的優雅沉穩。
秦墨池在前台做了個登記,搭電梯上樓。司馬承住十二樓,秦墨池走出電梯的時候,忽然反應過來,司馬承住的這一側房間,窗口正對著發生過命案的那片海灘。
秦墨池莫名的心悸了一下。
頭頂的燈光閃了閃,發出茲拉茲拉的聲音。秦墨池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花朵形狀的吸頂燈,還好它只是閃了閃又恢復了正常。
秦墨池卻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
酒店的走廊里鋪著厚軟的地毯,走在上面幾乎沒有腳步聲。秦墨池穿過空蕩蕩的走廊,停在了司馬承的房間門口。
頭頂,遠處,再一次傳來了電路出故障的茲拉茲拉的聲音。
秦墨池正要敲門,眼前驀然一黑,走廊里的燈竟然同時熄滅了。
一陣微弱的暖風從他臉上拂過,似乎是房門打開時帶起的氣流。然而他伸出去的手卻無比分明地按在了冰涼的門扇上。
客房的門並沒有打開。
與此同時,有什麼東西極快的從秦墨池的頭頂掠過,一片衣角似的東西輕輕擦過了秦墨池的臉頰。
冰涼、柔軟、帶著一絲似有似無的香氣。
是檀香的味道。
秦墨池身上的汗毛在這一霎統統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