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同行
小師伯的本事雖然比秦墨池不知高出多少，但它深夜未歸，秦墨池多少還是有些不放心，自然也不可能沒心沒肺的睡自己的覺，便靜靜躺在床上，將妖丹中的妖族傳承從頭到尾細細地翻看，尤其一些禦敵的法術，看的更是仔細。這東西總要在腦子裡記熟，才好找機會去實踐實踐。
如此一夜過去，秦墨池竟然也沒覺得睏倦。
晨曦初現的時候，清寧頂著一身灰撲撲的臟毛飛回來了，一擠進窗縫，便死狗似的撲通一下趴在桌子上，把靠在床頭打瞌睡的秦墨池嚇了一跳。
「小師伯，你怎麼了？」
清寧軟塌塌地趴著，有氣無力地沖他翻了個白眼。
秦墨池見它這樣，心裡犯嘀咕，大逆不道的把魔爪伸了過去，把小師伯從頭到腳摸了一遍，「受傷了？」
「放肆！」清寧不樂意了，猛然一蹬爪子，「竟對長輩上下其手。」
秦墨池，「……」
這奇葩的鳥脾氣，他已經不想說什麼了。
清寧費勁地從桌面上支起腦袋，「必須受罰！」
秦墨池木著臉看它，「怎麼罰？」
清寧尖尖的舌頭飛快地探出來舔了一下，「去弄些吃的來。」
原來是餓了。秦墨池點點頭，撈起外衣的衣襟將它兜在裡面，轉身往外走。清寧撲騰兩下沒撲騰起來，正要抗議，就聽它的小師侄慢條斯理地說：「那就去吃餛飩吧。這東西帶回來就不好吃了，一定要吃剛出鍋的。」
清寧頓時老實了。
秦墨池帶著它走出旅館，找了家老字號的餛飩鋪吃早點。這是昨晚出來吃晚飯的時候聽當地人說的。開店的是一對老夫妻，祖傳的手藝，據說門口掛著的木頭招牌也有百年以上的歷史。
秦墨池帶著清寧出來的早，早點鋪也才剛開門，只有兩位老顧客站在門邊一邊幫著他們卸下門板，一邊隨意聊天。他們說的都是當地的方言，秦墨池也聽不大懂。只覺得從店裡飄出來的味道很是鮮美，看來老字號還是很有幾分可信度的。
秦墨池拿衣襟兜著清寧，眼睛望向縣城的另一側，在微亮的晨曦中看去，翻卷在半空中的黑霧尤其顯得聲勢駭人。
「好啦，可以進來啦，」胖胖的老闆娘笑容可掬地招呼他，「小夥子要什麼？」
秦墨池點了兩大碗鮮肉餛飩，怕小師伯吃不飽，又要了兩碗據說是招牌的野菜餛飩。清寧果然高興得不行，圍著比它還大的湯碗急不可耐地轉來轉去，秦墨池把湯碗里的食物一勺一勺舀到昨天新買的不鏽鋼飯盒裡——清寧畢竟是個動物的外形，他不介意它跟自己用一樣的餐具，不代表別人沒意見。清寧對這些細枝末節是完全不在意的，它眼睛里只有食物，不等晾涼就迫不及待地把嘴邊探進去。
秦墨池驚叫，「噯，小師……小心燙！」
下一秒，清寧跳著腳竄到一邊，鮮紅的小嘴巴狼狽地張開，眼神幽怨地瞟了他一眼。
老闆娘哈哈笑了起來，用方言說了幾句話，又換成彆扭的普通話問秦墨池，「你家裡養的？還挺聰明，養了多久了？」
秦墨池含糊地說：「好些年了。」
「出門打工，怎麼還帶著寵物？」老闆娘露出嗔怪的表情，「你不知道，人家廠子里要求的可嚴了，這些都不讓帶的。要住集體宿舍的，怎麼養？」
秦墨池立刻反應過來，老闆娘把他當成是來縣城的電子廠找工作的人了。秦墨池立馬順桿爬，裝出憂心忡忡的樣子問她，「管的很嚴？那我得先把鳥送回去？」
「要送，要送，」老闆娘一臉嚴肅，「你身體結實，又年輕，廠里肯定要你的。聽說他們一直在招人。」
秦墨池心中微動，「一直在招人？廠子規模很大？」
老闆娘被他問的愣了一下，轉頭問廚房裡正在忙碌的老爺子，「廠子好大么？怎麼一直要人？也沒見有人被辭掉的。」
老頭子專心切香菜，頭也不抬的回答老伴兒的問話，「有可能，聽說廠子後面的那一大片空地也都是縣裡撥給他們廠里的。」
老闆娘點頭，「他們活兒多，你看廠里那些小年輕，一個個都臉色發灰，走路都是飄的。唉，掙錢也不易喲。」
秦墨池與清寧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想：生氣被吸走，人當然沒精神。
「這廠子開了多久了？」
老闆娘是個性格開朗的人，店裡客人又不多，便樂得跟秦墨池這個漂亮的年輕人多說幾句，「有兩年多咯。那時候縣裡好多年輕人都去外面打工，留下的都是老人孩子。」老闆娘露出唏噓的神色，擺擺手，「不好。對娃娃的成長不好。」
秦墨池深以為然，但他畢竟只是個旁觀者，別人生活里有什麼苦衷無奈，他又有什麼資格去評頭論足？
「後來就好咯，」老闆娘說：「這位連先生據說是從大城市來的，開了這家工廠，又開了山貨加工廠。縣裡好多年輕人都回來了。是個好人呀。」
秦墨池不知道怎麼接這句話了。單看這些事情的話，的確是個好人。
「年輕人多了，縣城裡看著就熱鬧，」老闆娘笑著說：「人多，人氣才旺嘛。」
「對。」秦墨池暗想，人氣旺，這老妖才能吃飽么。
「這位連先生是什麼樣的人？」秦墨池很想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麼妖怪，清寧一直半死不活的，還什麼都跟他說呢。
老闆娘想了想，「這人很少出門的，我就遠遠見過他一次。我記得他是個胖子，又白，不大健康的樣子。中年人吧，四十來歲。」
切香菜的老爺子補充說：「南方那邊的口音，挺和氣的人。小夥子不要緊張。」
秦墨池笑了笑。
清寧吃完了兩大碗餛飩，撐得小爪子都動不了了，被秦墨池從店裡抱出來的時候還打了個大大的飽嗝。
「好吃嗎？」
清寧連忙點頭，「甚是美味。」
秦墨池悄聲問它，「那現在能說了嗎？」
清寧搖搖頭，「小師侄，你是朝廷的人，這事兒該你自己去做。作為你的長輩，我會在你遇到危險的時候幫你一把。」
這就是說它打算搬個板凳坐在一邊看熱鬧，不到性命攸關的時候絕不出手了？
勞累了一個晚上的小師伯表示自己需要好好補個覺。秦墨池也拿它沒辦法，只能先把它抱回旅館里去。
剛走到旅館門口，就看見門外的台階上蹲著兩個男人，一個二十齣頭，臉上笑嘻嘻的，另一個年齡大一些，不大愛說話的樣子。看見秦墨池，兩個人一起看了過來。秦墨池注意到他們額角淺淺浮起的警徽，知道他們這是在向他表明身份。他昨天對著浴室的鏡子觀察過，一旦運起真氣，這個標記就會隱藏起來。而對於修士來說，真氣運轉是無時無刻不在進行的事情，就像人類的呼吸一樣。
年輕人跳起來跟他握手，「秦墨池是吧？我是劉晨，這是我們副隊長李鋒。你怎麼出差還帶著靈寵啊。家裡傳下來的？養多久了？」
秦墨池不敢看清寧會是一種什麼表情，乾笑兩聲，「兩位來的真是太及時了。我其實才入職，工作流程一竅不通，生怕犯錯誤呢。還請兩位多多指教。」
李鋒笑了笑，沒吭聲。劉晨大大咧咧地拍拍他肩膀，給他打包票，「放心吧，沒什麼難的。一次任務做下來，什麼都明白了。」
秦墨池連連點頭，心裡竟有種小興奮。
清寧在他懷裡很是不屑的翻了個白眼。秦墨池繼承的可是妖仙的法力，被兩個才過築基的小修士指手畫腳……真是不夠丟人的。
三個人進了房間，開始交換資料。秦墨池說了自己看到的和從當地人那裡打聽來的消息，劉晨和李鋒在來之前已經查了這個電子廠的底細。廠長叫連城，來嵐縣之前曾經在廣東的一個小鎮上開辦過皮鞋廠，之前並沒有什麼違法記錄，也領過「落戶證」，原身是一隻鬣蜥，化形三百多年了。
秦墨池按照清寧教他的常識估算了一下這妖怪的修為，大概是在化形境和妖精境之間。不過清寧說了，人家這種一點一點自己修出來的能力，比他這樣填鴨式喂出來的更厲害，實戰經驗也更豐富，真要面對面碰上，他不一定就是人家的對手。不過看兩位同事的神情，倒是都很淡定，秦墨池暗暗希望他們倆能靠譜一點兒。
三個人商量了一會兒，決定先派兩個人以找工作為由進去摸摸地形。秦墨池是新手，什麼都不會，需要有人帶著，所以劉晨跟他一起行動，留了李鋒在外面接應。至於他們當中最厲害的清寧，既然它不想出頭，秦墨池暫時只能假裝它就是一隻普通的鳥。
李鋒取出一副看起來很普通的眼鏡遞給秦墨池，劉晨見秦墨池一臉好奇的表情，便主動解釋說：「高科技的東西，遠程監控。不過距離太遠的話，聲音效果會差一些。」
秦墨池戴上之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這邊劉晨翻出一條很土氣的紅繩子系在了手腕上。紅繩子是幾股繩子扭在一起編成的，中間還串了一枚打磨得很光滑的桃核。秦墨池不由多看了兩眼，職業習慣使然，他走在街上會不自覺地留意別人身上飾品一類的東西，類似的手鏈他以前也曾經見過。
「檢測用的，」劉晨大大方方地抬起手腕給秦墨池看，「跟你們臨海地區的那種腕式檢測儀功能差不多。」
秦墨池回憶了一下夏知飛腕上的手錶，點點頭表示明白。
李鋒拍拍他們肩膀，叮囑道：「小心。」
秦墨池在山上入定，前前後後一個月的時間，雖然有清寧的滌垢符，但畢竟多年養成的生活習慣一時間難以改變，下了山之後就重新買了衣服，換下來的也不洗了，直接扔掉。小縣城不會有什麼高級定製、國際名牌，因此秦墨池也只能買到一些勉強看得過去的便宜貨。頭髮也長了，還沒來得及修剪，垂下來擋住了一半兒的眉毛眼睛。雖然內里還是那個生活上講究細節的設計師，但看上去已經莫名的多了一種山寨的氣質。倒是很符合他此刻偽造出來的縣城青年的身份背景。
至於劉晨，他和李鋒是有備而來，頭髮都特意修剪的很土氣，看外表就比秦墨池有經驗。
兩個人晃晃蕩盪地走到廠區門口，已經有人等在那裡了，正湊在一起看貼在門口的布告。旁邊還有一個標識牌，畫著一個很大的箭頭，寫著：面試走北門。
劉晨踮著腳尖看了看人堆里的通知，發現是關於電子廠工種以及薪酬的介紹，便拉著秦墨池裝模作樣地看了一會兒，然後跟著人流一起去面試。前面的幾個青年都是嵐縣附近的人，口音都差不多。劉晨可以模仿這種口音說話，至於秦墨池，只能盡量少開口了。
一進工廠的側門，兩個人頓時察覺妖氛更濃，翻卷在頭頂上方的黑雲幾乎有如實體般厚重。一起進來的青年們大概都在緊張即將到來的面試，並沒有察覺什麼，劉晨和秦墨池卻都不動聲色地運起真元來抵擋妖氣入體。
沒有常識的秦墨池小聲問劉晨，「會被發現嗎？」
「不會。」劉晨有些好笑地看著他，他發現這位小同行確實什麼都不知道，但他的修為又高得嚇人，不知道這裡面又有什麼因緣，「隱藏真元之後，對方只會把咱們當成是石頭、樹、牆。再說它要的是這廠里的許多人匯聚起來的生氣，還能一對一的分辨嗎？」
秦墨池想想也有道理，稍稍放心。跟著人流走了一段，又悄聲問劉晨，「它原身是蜥蜴？」
劉晨湊到他耳邊，悄聲說：「鬣蜥。」
秦墨池愣了一下，「不對呀，這玩意兒是吃素的呀。」
劉晨攤手，「那不是成精之前的事情嗎？」成了精，再想提高，需要的就不再是食物，而是靈氣。
秦墨池有點兒回不過神來。他上大學的時候，班裡有個男生就喜歡養鬣蜥，有時候還帶著它到學校，秦墨池也見過幾次。據說是進口來的東西，價錢倒不是很貴，但是要準備一堆裝備，什麼加熱器啦，紫外線燈管什麼的。秦墨池對爬行動物沒什麼興趣，也沒太注意，只記得這東西吃素。
搞了半天，成了精了反倒開始禍害人了？！
「受了傷，」劉晨推測說：「大概是這個原因，所以心性大變吧。」說著輕輕推了推他的胳膊，示意他往前看。
秦墨池轉過頭，見他們已經繞過了停車場，前方是一座會議廳似的建築，繞到正面之後才發現原來是廠里的食堂。有穿著工作服的工作人員把他們引進食堂坐好，前方清出一塊空地，擺著幾張桌子，桌子後面坐著幾個人，有男有女。秦墨池一眼注意到的，是坐在最左側的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