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站在那裡的人低頭看著她。十二三歲的少年,已經有了挺拔的身形了。

楊宛緩緩地鬆開手,低下頭去。她的聲音乾澀:「見過大少爺。」

姚章平靜地說:「不必多禮。今天是我送信過去,將你叫出來的。」他的聲音,赫然比楊宛剛剛伸手一觸碰到的手還要冰冷。

「你知道我是因為什麼叫你出來嗎?」他問,楊宛說一聲並不知曉。

姚章道:「這一次回來,有很多東西跟我走之前不一樣了。」楊宛立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和他本來就不那麼熟悉,就算以前姚夫人真的將她當做女兒養的時候,她也是更多的與姚肅和姚真打交道,與姚章這個人,也不過是在姚夫人那裡見面的時候點一點頭而已。

這個時侯,他說了這句話,心裏面是怎麼想的?

楊宛摸不著頭腦。

「你不要想太多,」看著小小的身影在自己面前彷彿噤若寒蟬,姚章在心中搖頭,「我此前假傳溫承的消息讓你過來,並不是要來責怪你的。」

楊宛連頭都不敢抬,在姚章面前,她總有一種莫名的拘束感。

姚章說:「你似乎跟著真兒在一起學規矩,你覺得真兒的規矩學得如何?」他選了這樣一個開頭,楊宛小心翼翼地想一想,選擇了誇獎。

「三小姐進步極快,先生對她多有讚賞。」

「也就是說,真兒的□□太低。」姚章看著楊宛的頭頂,聲音平靜,「和你比起來,真兒確實是□□很低了。」

楊宛心一緊,姚章接著說:「但是,真兒以後會變得很好。姚家如今已經不同往昔。你若是跟著真兒,說不定能學得比她更好。」

聽他這樣說,楊宛心中想,難道在誰身邊,是我能決定的嗎?可是想一想姚夫人,卻又覺得若是自己強行要求,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姚章這樣莫名地叫了自己出來,真的只是為了說這樣的話嗎?

姚章看著面前的小女孩,不過六七歲,卻已經見識過人世間最極端的兩段,從貴女到宮奴……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不過,如今在肅兒身邊,也要好好勸著他上進才是。他很是聽你的話。」

她頭頂上的頭髮已經儘力梳得整齊,可是小女孩的頭髮還是細弱而散亂的,中間依舊有幾根堅強地冒出頭來,在寒風中隨風而擺。

彷彿是她這個人一樣,看上去再恭順,背後總有些東西,與奴婢不同。

楊宛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姚章的意思。

他是在對自己說,就算自己曾經是高門貴女,如今也不是了,要安分於自己的身份。她彷彿被打了一耳光一樣,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疼。

這樣的身份,難道是自己想要的嗎?現在這樣尷尬的處境,難道是自己願意的嗎?

「你和溫承,也是昔年舊友,你們有所往來也是平常。只是如今你們私下往來卻多有不妥當,日後還應當少些接觸才是。」

他冷淡地抬手,擲了一物向楊宛,輕輕地落在她身上,並不重,卻彷彿重重地落在她心上。

地上落了一個荷包,素麵的,針腳還略有些稀疏,彷彿做針線的人並不擅長。

楊宛屈膝下去拾起來,聲音越發恭謹起來:「是,多謝大少爺指點。宛宛記住了。」話說得清楚明白,可是心底卻是一片茫然。

這姚家對她……

背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彷彿小老虎一樣衝過來,急速地。「宛宛!」背後姚肅大叫著,「你沒事吧?!我跟你說,那個約你的人根本就不是那個承心,我看到他……」

後面的話再沒有說出來,腳步也漸漸慢下來到最後停下來。

姚肅看到,站在那裡的人赫然是姚章,臉上卻已經是面沉如水。

「哥,」他叫一聲,小心翼翼看一眼低著頭站在那裡的楊宛,「你怎麼在這裡?」姚章走下涼亭來,從他身邊路過,說:「你也不小了,以後不要這樣橫衝直撞的,太沒規矩。」

姚肅答應著,盯著楊宛。姚章走過他身邊,看著他目光的方向,心中重重地嘆息,終於腳步一錯離開。

等他一走,姚肅就立刻走到了楊宛身邊去,伸手去拉楊宛的手:「怎麼是哥在這裡,我還以為是有人騙你呢。我跟你說,那個承心我剛剛在那邊看到了,我問了他,他根本就沒給你送信……你的手怎麼這麼冷?是不是衣服穿少了,趕緊回去暖一暖。」

他一邊說著,一邊拉著楊宛就走。

出奇地,這樣的舉動就是讓楊宛覺得心中暖意漸漸席上來,彷彿方才那刺骨的寒冷,也慢慢地從心底流出去了。

「沒事的,少爺,」楊宛說,「只是剛才在冷風裡面吹了一陣,回去喝一碗薑湯就好。」說完,她又有些擔憂地握住姚肅的手指,讓他停住了腳步,「方才我過來的時候,大少爺就已經站在這裡,大少爺會不會冷?」

姚肅握住她繼續向前走,說:「大哥不會有事的,他身邊的人會注意的。」說著,他心底卻想,宛宛被大哥嚇得臉都白了,手心都是冷汗,才不要管大哥呢。

楊宛聽他這樣說,也不再多言,沉默地跟著姚肅回去,喝了薑湯方歇息一陣,身上熱熱地出了一陣汗,姚肅才放下心來。

結果第二天,就有消息傳來,姚章病了。

姚夫人擔憂地前去探望,姚章窩在被子里,臉頰有些蒼白,眼神迷茫。但是姚夫人說話的時候,他似乎找回了視線,目光落在姚夫人臉上,露出溫柔的笑,聲音嗡嗡的:「娘,別擔心,大夫已經來看過了,說只是風寒,好好養兩天就好了。」

姚夫人依舊是擔憂地伸手摸了摸姚章的額頭,又叫了身邊伺候的人過來問了問情況,方才嗔怪地將姚章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道:「你呀,就是讓我擔心。你昨兒又跑到什麼地方去了,鬧了這一身病回來?」

姚章頭暈暈的,聞言道:「只是吹了吹風,也沒想到……」

「你這孩子,自個兒身子弱,還跑去吹風,你不知道娘有多擔憂。」姚夫人握著姚章的手說著,忽地就聽外面報,姚肅來了。

姚肅一進門就見姚夫人正坐在那裡,連忙過去見禮。

姚夫人一掃,就看見姚肅臉頰紅彤彤的,一身諸色,氣色極好。伸手摸了摸他的手,也是熱乎乎的,姚夫人方才放了心,笑道:「還好,衣服沒少穿。」

說著,就看到姚肅身後跟著楊宛,手裡面捧著個手爐,也將她叫過來摸了摸手心,將兩人摟在懷中,道:「你們記得來看章兒,都是好孩子。」

姚肅垂頭喪氣,小心地看一眼姚章,問:「哥你難受不難受?我給你帶了點心過來,都是宛宛做的。」

說是楊宛做的,也不過是楊宛說了法子,指揮著廚房的人做的。六歲多的小女孩,都沒有灶台高,哪裡又能動手做。

姚夫人自然明白,摸摸楊宛的臉頰,溫柔道:「宛宛是個好孩子。只是肅兒,章兒在吃藥,不知道能吃些什麼呢。」

姚肅連忙道:「我問過了大夫的,這個可以吃的。」姚夫人笑道:「這是什麼?」姚肅求救地看楊宛,楊宛道:「是酸棗加了秋天存下來的杏仁做的點心,用雞蛋調了麵粉蒸出來的。並不與藥物相衝。」

姚夫人聞言柔聲道:「我替章兒收下了。」轉頭一看,姚肅已經爬到姚章面前去了,小心翼翼地看他。

姚夫人吃了一驚,讓姚肅趕緊過來:「也不怕過了病氣。」

姚肅垂頭喪氣過來,道:「娘,都是我的錯,才讓哥哥病了。」姚章半睡半醒聽得這樣一句,勉強打起精神抬眼看他,就聽他說:「昨天我知道哥哥吹了冷風的,我心裏面生哥哥的氣,故意沒有提醒哥哥喝薑湯。要是哥哥也喝了薑湯就好了,宛宛昨天喝了薑湯就沒有生病。」

姚夫人心中詫異,問:「為什麼生氣?」

姚肅頓時發覺自己失言,小心地抬頭去看姚夫人:「因為……因為……」

因為半天也沒說出來,姚夫人也不以為是多大的事,失笑去捏姚肅的耳朵:「你這孩子,還瞞著我。罷了,不過與你無關。你都想得到,章兒身邊的人卻沒有一個人想到,這是他們失職。」

一句話出口,屋子裡伺候的下人都打了個顫。

姚章頓時清醒,想要開口替身邊人求兩句情,結果一開口卻是咳嗽聲冒了出來,咳得撕心裂肺,止都止不住。

姚肅緊張地看著姚章,似乎馬上就要撲過去問他好不好。姚夫人已經過去,扶了他起來小心地撫著背給他順氣。

好容易等這一陣咳嗽過去了,姚夫人的氣性也上來了,三言兩語就吩咐了下去,姚章身邊的人都被扣了月錢。

姚章無奈地閉上了眼,心中想著,只怕自己再想一個人出去,就難了。

門一聲輕響,有人在門口端著葯送過來:「少爺,該吃藥了。」

楊宛聽著溫承的聲音,抬眼目光從他臉上一掃而過,想到那個荷包,心裏面悶悶地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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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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