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機關算盡(五)
微濃只得跟他去了內院,走進一處類似書房的地方。可說是書房,又實在太大,足足套了三間屋子,格局比寧王的聖書房還要複雜。
原澈遂解釋道:「這本是起居室,連著內寢,被我改成書房了。」
「為何要改?」微濃不解。
「因為這裡離後門很近。」
微濃心頭一驚:「原澈……」
原澈突然伸手握住她,鄭重其事地問:「微濃,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真的不願意做這宅子的女主人?」
滿室燭火,都不如原澈的眼眸希冀明亮。微濃看著他,還是狠下心回絕道:「抱歉,我……」
「好,不必再說了。」原澈笑著打斷她,同時鬆開了她的手,轉身從桌案上取過一隻盒子,無言遞了過去。
微濃接過打開一看,綠色幽光瞬間映入眼底,裡頭竟然是她的另一支峨眉刺:青鸞!
她有些不明白了,那日在攬月樓上,這峨眉刺明明被她插在了竹風肋下,被竹風帶走了。後來她在雲辰的攻勢下落荒而逃,便將青鸞落在攬月樓,這麼多日子以來,她一直沒想好該如何面對雲辰,便也一直沒去討要。
「這……這東西怎麼在你這兒?」微濃一頭霧水。
原澈沒有回答,只道:「雲辰這幾日都在聖書房商討統一之事,已經成功拖住了王祖父。而且王祖父最近身體不好,一直在找御醫,朝政也不怎麼過問。趁著機會難得,你趕緊逃吧!」
微濃低頭看了一眼峨眉刺,還以為自己是幻聽:「你要幫我逃跑?」
原澈點點頭:「這也是雲辰的意思。」
「你們……」微濃不知該說什麼了,原澈和雲辰不是仇敵嗎?雲辰算計了原澈,他們不是該鬧翻了才對?怎麼還會聯手?
原澈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低聲笑言:「男人之間嘛,只有女人和利益才能讓我們徹底翻臉,或者聯手合作。」
微濃說不清心頭是什麼滋味兒:「你們什麼時候商量的?」
「前天,」原澈也不瞞她,「我聽到小道消息,臣遠已經擁兵自立,軟禁了聶星逸。我打聽過了,正式的軍報明日就會送到黎都,你若再不走,王祖父必定會挾持你做人質的。」
「可是……」微濃一時心亂如麻,「可是我若逃走,你們怎麼辦?寧王會不會……」
「不會,」原澈斬釘截鐵地道,「雲辰已經打算向王祖父獻上國策,在沒拿到十二卷國策之前,王祖父不會動他的。你得相信雲辰,這段日子夠他自救了。」
「那你呢?我若從你這裡逃跑,你怎麼向寧王交代?」微濃還是不放心。
「這就看你的表現了,」原澈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你若做戲做得像,王祖父對我的懷疑就會少一點。」
「你要我怎麼做?」微濃不大明白。
原澈轉身進了一趟內室,拿出一套侍衛的衣裳,道:「這是我府里的侍衛裝,你換上。我會安排一個侍衛受傷昏迷,假裝是被你偷襲。這宅子里下人少,沒幾人見過我身邊的侍衛,趁著天黑,今晚你就能混出去。」
原澈掀開那套侍衛裝,露出裡頭一塊銀色的令牌:「這是令葉從她父親那裡弄到的腰牌,可以保你出城。」
微濃反應片刻,才意識到原澈口中的「令葉」正是他新娶的側妃時令葉。時令葉的父親是京畿防衛司都指揮使,自然會有出城的令牌。可是……
「她為何要幫我?」微濃感到很不解。
「因為王祖父命我娶你,只要你跑了,她的位置就保住了。」原澈笑道:「我向她保證過,她會是魏侯府唯一的女主人。」
「不行,」微濃立即否定這個提議,「我若這麼走了,不僅要連累你,還得連累你那位側妃。」
「你放心吧,出城令牌都是京畿防衛司造的,各部都有,宮裡也有,她父親是個聰明人,會把責任推掉的。」原澈笑著解釋。
看著原澈故作輕鬆的笑容,微濃只覺得很苦澀,這種苦澀從心頭流到喉頭,在唇齒間千迴百轉。她張了數次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聽他繼續說著:
「一會兒我就把這屋子點了,你打扮成侍衛,出去喊人救火,趁機逃跑。你騎過的那匹馬在馬廄拴著,西南角的草垛里還埋著一個包裹,裡頭是乾糧、銀票和換洗衣物。」原澈又情不自禁去握她的手:「無論如何,你今晚一定要出城,否則等到後半夜王祖父派兵搜查,你可就逃不出去了。」
頭一次,微濃感到原澈的雙手如此熾熱滾燙,她不知該如何形容此刻複雜的心情,本來還計劃著要怎樣逃走,為此還誤會了原澈的用意,卻不知他已經默默為她安排好了這一切!
原來他是真的在幫她。他帶她逛園子,是為了讓她認路;帶她去跑馬場,是為了讓她熟悉馬匹!
「原澈,你何必……」
「別這麼看著我,我會以為你愛上我了。」原澈沒讓她把話說出來,嬉皮笑臉地打斷。
「這幾日你頻繁約我,都是為了幫我逃跑。」微濃這一句,不是疑問,而是確認。
原澈「嗯」了一聲,再笑:「這得感謝王祖父,是他出主意讓我追求你,才給了我這光明正大的機會。否則,我就是想幫你也幫不成。」
「你為何一直不告訴我?」微濃極力壓制著心頭百般滋味。
「告訴你,你對我的態度就會不一樣,王祖父的眼線都是人精,不能讓他們看出來。」原澈看到她動容的神色,擺了擺手,道:「你不必如此,其實這也不是我的主意,是雲辰說我這裡合適,他以前來過我這兒。」
「這幾日你做的太明顯了,一旦我逃跑,寧王一定會發現的。」微濃還是覺得不放心:「我們再找機會吧,今日就……算了。」
原澈見她不肯走,有些急了:「你還沒聽明白嗎?臣遠反了!你再不走,王祖父會拿著你做人質!」
「可是你……」
「我好歹是他的孫子,他還能殺了我不成?」原澈急得跺了跺腳:「這樣吧,你把我打昏,王祖父就不會怪罪我了。」
「不行!」微濃反對:「我若把你打昏,萬一這屋子燒起來,你會直接被燒死的!」
「那麼多人來救火,我怎麼可能燒死。」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而且濃煙那麼大,就算不被燒死,你也會被嗆死。」微濃堅決不同意。
原澈聞言大感無奈,想了想,從袖中掏出一把防身匕首:「不如你捅我一刀吧,把我捅得半死不活,你再把這裡點著。然後我大喊救命,定會有人把我救出去的。」
他邊說邊將匕首遞給微濃,把尖刃對準自己,低頭比劃著位置:「捅哪裡才好?胸口?小腹?還是后腰?」
「不行,我不能這麼做。」微濃緊緊攥著匕首,生怕自己手一滑,利刃就刺進了他身體之中。
原澈再次握住她的雙手,認真地道:「你就當是為聶星痕報仇了,閉上眼睛刺我一刀。放心,我死不了。」
原澈邊說邊往她手上送勁,強迫她朝他身體里刺進去。
微濃使勁向後拽著匕首,咬牙阻止:「你瘋了!你先停下來!」
聞言,原澈的手停止用力,慢慢低垂。燭火在他俊俏的面容上映出一道橘色光芒,為他有稜有角的側臉平添了幾分柔和。他像是在笑,一雙眸子熠熠閃爍著光芒:「不要為難,是我自願幫你的,後果我也承擔得起。」
微濃一把扔掉匕首:「你若想幫我,可以用別的法子。」
「你就當我是贖罪,」原澈靠在桌案上,低聲苦笑,「我這一輩子就是個笑話,所有的一切都不屬於我,長輩疼愛我都是因為另一個人。如今想想,我有什麼可自負的,活了二十三年……一事無成,真是悲哀。」
他看向微濃,笑得越發艱澀:「但是認識你,我這輩子總算有件值得回憶的事。在你眼裡,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人的影子,對嗎?」
微濃點了點頭,有些說不出話來。
「那你覺得,我這個人有沒有什麼優點?」原澈望著她。
微濃再次點頭:「有的,有。」可是到了這一刻,她卻什麼都想不起來。
而原澈已經很滿意了,又問:「那你在孔雀山上救我,也不是因為我的身份,是因為我這個人,對吧?」
「對。我救的是你,無論你是皇帝還是乞丐。」微濃誠心回道。
聞言,原澈終於展綻開一個開心的笑容,輕輕嘆息一聲。那嘆息之中,似有說不盡的欣慰與滿足,也有說不盡的遺憾與追悔。他緩慢彎腰拾起匕首,再次將利刃對準自己,笑道:「我能力有限,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可話雖如此,他的手卻還是顫抖起來,根本對不準腰部位置。不是每個人都能對自己狠心,更不是每個人都能往自己的身體里插刀子,原澈方才真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可對著微濃剖白一番,那種決然的心境又忽地消失了。
微濃再次奪過他的匕首:「這留給我防身吧。」
原澈只覺得手上一輕,不禁問她:「那你是原諒我了嗎?」
微濃握著手中匕首,抿唇沒有答話。
原澈仍是不死心地問:「你是原諒我了嗎?」
他的目光如此卑微,他的語氣更加懇切,雖然沒有一個「悔」字和一句道歉,但是他的心情,微濃像是完全體會到了。她僵直的脖頸終於垂了下來,緩慢點頭:「嗯,我原諒你了。」帝業繚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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