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始作俑者
為了轄制心思各異的文武百官,先皇自出損招派暗衛去官員家中偷孩子,並將偷來的孩子藏在地下密道中。熟料密道失火,二十多個孩子一個都沒逃出來,全被困在地底活活烤成乾屍了。
乍然驚聞如此慘劇,趙小臻忍不住捂住嘴,「火災真是意外嗎?是不是人為縱火!」
八賢王優雅的笑容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諷刺,「暗衛的調查結果是意外。」
趙臻氣得夠嗆,指尖頻繁敲擊桌面,「調查結果?誰的調查結果?這算什麼狗屁結果!趙恆竟然相信了?他是瘋了傻了還是自欺欺人,不敢承擔責任的縮頭烏龜,只會掩耳盜鈴的膽小鬼!」趙臻可不是好脾氣,上下嘴唇一開一合說起話來一針見血。
「罵得好。」八賢王按住炸毛的趙小臻,拍拍腦袋獎勵他。
「我當年也覺得,先皇不是相信了暗衛的一面之詞,他是在逃避,為了逃避責任而自欺欺人。在他驚慌失措六神無主的時候,哪怕明知是虛假的真相,只要能減輕他心中的內疚和悔恨,他都會毫不猶豫的深信!於是,先皇相信了暗衛的說辭,放棄調查縱火的真兇,不斷說服自己——那只是一個意外。」可悲的自欺欺人,不知先皇午夜夢回時有沒有後悔。
「但是,紙永遠包不住火。」趙臻冷哼。
「不錯,紙永遠包不住火。」八賢王有感而嘆,「或許是天理報應,或許是事在人為,這件事不知不覺在大臣中流傳開,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就是從那時起,先皇整個人都變了,他開始疑神疑鬼陰陽怪氣,性格越來越偏激,無心處理朝政,除了暗衛不信任任何人……」
趙臻皺眉,「縱火的真兇難道是暗衛?」
八賢王苦笑道,「我當年也有這個懷疑,可惜……」
沒有證據!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嘆氣——暗衛做得太乾淨了,沒有證據的猜測毫無意義。
趙臻想不通,「暗衛不是很忠心嗎,為什麼會出現叛徒?」趙臻自己也很倚重暗衛,除了怪胎承影,其它暗衛都對他忠心耿耿,就連敵友不明的承影也沒真正傷害他,反倒經常保護他、毫不猶豫替他擋刀擋劍什麼的,怎麼偏偏先皇身邊的暗衛與眾不同?
這一點,八賢王也百思不得其解,「自從開國以來,暗衛一直是趙家最信賴的力量,但百密一疏,難免有一兩個例外,只能說先皇命途多舛,這個[例外]被他攤上了。」
趙臻對那位充滿傳奇色彩的暗衛超級好奇,纏著八賢王打聽□□。
八賢王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那人最開始不是先皇的暗衛魁主,是原來的魁主死了才把他提拔上來。先皇特別信任他,我們只見過寥寥數面,記憶中確實和普通暗衛不一樣,頭腦靈活,巧舌如簧,無論什麼事都能辦得妥妥噹噹,不想普通暗衛那麼木訥。」
八賢王想了想,「打個比方,如果普通暗衛是犬,那個人就是狼。」
趙小臻眨眨眼:「和承影差不多的感覺。」
「承影?」八賢王笑著搖頭,「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承影頂多是狼和犬的混血,雖然性格中帶著一點狼性,卻心甘情願被你馴服。話說,好久沒見承影黏在你身邊,你倆吵架了?」
八賢王還不知道承影的事,趙臻也懶得一一解釋,索性岔開話題。
「皇叔,你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嗎?」
八賢王摸摸下巴:「趙家人的通性是傲慢,一般表現為不把人當人看,先帝就是這樣的人。」
趙小臻默默擦汗:傳說中的地圖炮,所有姓趙的都負傷了。
八賢王嘆了口氣:「我覺得,先皇一直把暗衛視作[聽話的狗],狗是沒有人.權的,主人高興了就摸兩下,不高興就一腳踢開,先皇從沒想過認真給他們取名字,平時都是胡亂叫的。」
「不過那個人比較特殊。」八賢王忽然想起來,「先皇有時候會叫他[旺財][狗蛋][狗剩]之類的。據說是一種民間習俗,取賤名好養活,我覺得先皇只是在胡鬧。」
真夠惡劣的。
趙臻以為自己嘴毒心狠,和先皇一比簡直就是菩薩心腸。
先皇不厭其煩刷爆節操底線,一直在作死,從未被超越。
趙臻皺著包子臉,「如果真是那個人做的,他害死那些孩子目的是什麼?如果只是為了報復先皇,為何不乘勝追擊煽動百官造反,反而讓先皇熬過難關,又醉生夢死逍遙快活這麼多年?」
八賢王道:「原本不知道,不過最近知道了,那些被囚禁的孩子其實並沒有死。」
「啥?沒死?」見證奇迹的瞬間,超乎想象的神轉折,趙小臻被雷得外焦里嫩。
八賢王道:「那些孩子確實沒有死,他們被那個人偷梁換柱,密道里的屍體是在開封乞討的小乞丐。因為地底是密封的,失火后屍體都被烤壞了,容貌、體型、身高都有變化。這也是痛失愛子的大臣沒有報復先皇的原因,因為他們早就知道自己的孩子還活著,被那個人掌控在手中。」
「那個人用這些孩子要挾他們的父母?」趙臻猜測道。
八賢王點點頭,「沒錯,那個人用了和先皇一樣的手段控制朝堂。」
趙小臻絕望地捂住臉,「二十年過去了,那些孩子如今都長大成青年了吧。」
「沒錯,那些孩子就混在考生中,似乎伺機謀划什麼。」八賢王摸摸趙臻無精打採的小呆毛,「畢竟是先皇造得孽,我本想悄悄解決了不必告訴你,沒想到還是走漏了風聲。」
「是龐吉告訴我噠~」趙小臻毫不遲疑地出賣龐吉。
八賢王在心中狠狠記上一筆,回過頭來繼續談正事。
「我一直嘗試接觸他們,可他們自成一個小團體,強烈排斥外來人,我只能派人在外圍打聽些小道消息。聽說自從那個人逃離開封,他們內部分就裂成兩派,激進派主張改朝換代報仇雪恨,保守派主張各回各家息事寧人。無論是激進派還是保守派,無論是改朝換代還是息事寧人,唯有一點是相同的——他們都不甘心,都想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
趙臻嘆道:「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是父母的寵愛,還是尊貴的地位,還是龐大的家業?」
八賢王道:「朝中大臣的情況,想必皇上心裡有數,當年丟失孩子的人家確實經歷過一段錐心刺骨的日子,他們曾經悔恨交加,也曾經痛苦不堪,但時間是一劑良藥,如今二十年過去了,曾經的感情被消耗一空,大多數人家已經重新振作起來,重新培養繼承人,重新生下無數兒女……」
趙臻沉默良久,「他們,再也不被需要了。」
時間有神奇的魔法,能使掌上明珠蒙塵,能使稀世珍寶褪色,能使原本珍惜的東西變成雞肋。事情變成這樣,是該責怪無辜被人拐走的孩童,還是該責怪粗心丟失孩子的父母,或者責怪時間的流逝或人性的冷漠?其實最該責怪的是始作俑者,造成一切悲劇的元兇——趙恆。
可是趙恆已經死了。
仇人已經不在,除了遷怒給仇人的兒子,他們還能找誰復仇?
就像拔劍自刎的劉洵,這份滔天恨意總要有人承擔。
趙恆前半生懦弱,後半生糊塗,一生唯一做正確的事就是——早死早超生。
八賢王道:「當年被偷走的孩子,一直在那個人身邊做事,也算學會了一身本領。他們的身份雖不能見光,畢竟衣食無憂手握重權,甚至比原本的身份更自由,一旦那個人改朝換代,他們很可能成為第一批開國功臣。憑藉這樣的奢望,他們熬過了一年又一年,可是隨著那個人的勢力日薄西山,就連這點痴心妄想也被你破壞殆盡了。從眾星捧月淪落到東躲西丨藏,每天像過街老鼠一樣擔驚受怕,有家不能回,有冤無處訴,難怪這些天之驕子受不了了。」
被你這樣一說,我居然無言以對。
趙小臻扶額,「是我的錯嗎?」
八賢王笑了笑,「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你有錯,他們也有錯。但萬事萬物有因才有果,叛逆的道路由他們自己選擇,既然決定要與你為敵,就不該責怪你下手太狠,只能說立場決定命運,誰讓你們是敵人呢,誰讓他們技不如人呢。其實你沒錯,他們也沒錯,各為其主罷了。」
趙小臻捧場拍巴掌,「說的好複雜,不明覺厲!」
八賢王忽然道,「差點忘了,還沒請皇上恕罪呢。太白樓那個案子,包卿之所以查不到線索,其實是我在從中作梗。為了給包卿下絆子,我可是費了九二虎之力。」
→_→所以說……為毛要浪費九牛二虎之力給自己人下絆子啊?!
趙小臻已經無力吐槽了,隨意擺擺手道:「無罪無罪,皇叔作了什麼梗?」
「是這麼回事兒。」八賢王從容不迫道:「先皇當年含糊其辭想放過真兇,我卻一直不甘心,暗中聯絡丟失孩子的人家打探消息。剛才告訴你的真相,就是我這些年一點一滴拼湊出來的。」
八賢王頓了頓,「幾個月前城裡發生孩童誘拐案,我這心裡老是七上八下,生怕重演當年的慘劇。正巧有一位致仕多年的老大臣來拜訪我,說他家當年被擄走的孩子又回來了。那位老大臣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不該認回孫子,就來府上問我的意見。那段時間京城暗流涌動,那個人和皇上斗得熱火朝天,在其它地方難免有所疏忽。那個人被皇上重挫后元氣大傷,急需補充一些人手,我的人就順藤摸瓜混進去了。」八賢王笑容滿面,似乎非常滿意。
趙小臻氣鼓鼓——敢情我和幕後人打生打死,最後便宜都讓你佔了。
八賢王笑道:「還記得太白樓的方靜安嗎,他也是當年被偷梁換柱的孩子之一,但他並非名門之後,只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是先皇抓來掩人耳目的。這個方靜安性格非常像包卿,他既不贊成激進派改朝換代的叛逆,也不贊成保守派息事寧人的懦弱,方靜安一心只想揭露當年的真相,為二十幾個孩子討回公道。」八賢王樂不可支,「想法如此天真,真的很想年輕時候的包卿。」
「方靜安雖然沒有惡意,甚至坦率的可愛,但他已經觸及到大多數人的利益。於是保守派和激進派都容不下他,兩派都想暗中做掉他永絕後患。那個死去的李鴻不知道這些糾葛,他只是單純嫉妒方靜安的學識才想殺了競爭對手。沒料到聰明反被聰明誤,竟成了方靜安的替死鬼。
趙臻無語,「皇叔,你咋不早說呢,包大人急愁得牙都疼了。」
八賢王一如既往笑得純善,「我是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啊。事情已經調查的差不多了,包卿那麼嫉惡如仇,萬一被方靜安感化了,一腔熱血幫他揭漏真相怎麼辦?而且圍觀包卿破不了案憋屈鬱悶糾結心塞有苦難言的黑臉,皇上不覺得很有趣嗎?」附贈至純至善的微笑連發。
╰(*°▽°*)╯幹得漂亮!
皇叔,原來朕一直都誤會你了!
你絕逼不是天然呆受,你是妥妥的腹黑強攻啊!
「阿嚏——」遠在開封府奮筆疾書的包大人莫名惡寒。
***********
話分兩頭說。
包大人讓展昭看緊了趙臻,展昭也有些擔心多災多難的小徒弟,推推身邊懶洋洋的白玉堂,「小白小白快起來,晚上回家吃火鍋,咱倆進宮接趙小臻吧。」
白玉堂挑起一邊眉毛,「他又不是小孩子。」
展昭無語,「他今年才八歲,怎麼不是小孩子。」
白玉堂沉默片刻,「放心吧,那小鬼已經天下無敵了。」
展昭氣樂了,一把拽起犯懶的白玉堂,「少羅嗦!身為一隻老鼠你好意思冬眠嗎!」
白玉堂順著拉扯的力道趴在展昭肩上,「身為一隻貓咪,你怎麼不喵喵叫。」
展昭呲牙,「喵!」叫聲略凄厲。
白玉堂一愣,隨後笑道:「乖貓,再叫一聲~」
展昭扭頭不理他,這時兩人身後傳來一聲純正的——「喵~~」
兩位大俠同時回頭,就見白谷笑眯眯趴在開封府牆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