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換魂了
出乎鍾小荷的意料,鄭廣濤忽然回來了。
「小荷,你看我現在半殘廢啦,在省城也沒人管沒人問,只好回來投靠媳婦了!」
這是……粉飾太平?還是他真可以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那是他家的事情。鍾小荷抱起蛋蛋,淡然掃了鄭廣濤一眼,轉身進屋去了。
鍾小荷的態度顯然讓公婆十分意外,老公母倆也不是傻人,鍾小荷先回的家,鄭廣濤兩天後緊跟著趕回來,還拖著傷腿……楊玉花心思稍微一轉,就趕忙問鄭廣濤:「廣濤,你咋欺負你媳婦了?」
「沒啊,怎麼會呢!」鄭廣濤否認,一回頭吩咐小劉:「你也回家去看看吧,要用車我打你電話。」
小劉是附近村裡的人,一聽這話,趕緊答應了一聲,高興地跑走了。
「那剛才……蛋蛋媽咋不對勁呢?」看著小劉走遠,楊玉花追問鄭廣濤,「蛋蛋媽打從過了咱家門,就是個聽話溫順的,沒啥脾氣,你沒欺負她狠了,她咋不願理你?」
「哎呀媽,就是一點兒言差語錯,她跟我使小性子呢!」鄭廣濤說,「媽,你上街多買點菜,記著買點牛蹄筋,我想吃。爸,你去鄰村那水庫,買點鮮魚,最好是鯧魚,鯰魚也行,刺兒少蛋蛋也能吃。」
鄭懷嶺一聽就說:「行啊,我這就去。看你這傷的,是得多弄點好菜補補。」
鄭廣濤兩句話就支開了父母,楊玉花走了幾步,又折回來說:「那我先把你推進屋去。」
「不用,你趕緊去好了。」鄭廣濤推動輪椅,自己進了屋。他一進門,就看見鍾小荷正抱著蛋蛋坐在沙發上,鄭廣濤笑笑說:
「小荷,還生氣呢?」
「這不是生不生氣的問題。」鍾小荷平靜地說,「我以為,你這趟回來應該是準備好了談離婚的事情。」
「怎麼動不動就把離婚掛在嘴邊!」鄭廣濤口氣親昵地嗔怪,「我跟你說,吳蓉蓉那個女人,我跟她真沒什麼!那女人就是個賤貨,一心想往我身上貼,故意給咱倆使壞呢!她說什麼你就信?她說月亮是方的呢,你信不信?那女人,已經讓我臭罵一頓開除了,你總該信我了吧?」
一霎那,鍾小荷簡直要相信鄭廣濤了。那語氣,那神態,根本就是誠摯無比。然而試問,既然知道對方是個賤貨,一心往他身上貼的,他自己行得正坐得端,為什麼還要容留這個女人在自己公司?甚至把發卡內褲留在自己的房子里?
這男人,還可不可以更無恥?
「我不相信你的話,也未必相信她的話,我相信自己的判斷。」鍾小荷冷冷地說,「鄭廣濤,如果你能坦率承認的話,我或許不會那麼瞧不起你。」
「旁人說什麼你信什麼,你長沒長腦子?」鄭廣濤有些煩了,口氣惡劣起來,「我給你吃,給你喝,小心捧著你,連你娘家我都養著,我說的你怎麼不信?她說什麼你就信,你吃飽了撐的吧?一個賤女人罷了,就為這麼點屁事,我這拖著條傷腿跑回來哄你,你還要怎麼樣?你還知不知道好歹?」
給吃,給喝,小心捧著,女人就得知足順服,他當是養寵物嗎?鍾小荷平靜地說:「鄭廣濤,你可以巧舌如簧,是我不知道好歹。所以請你趕緊離婚。」
「我他媽的兩個月沒回來,你這女人怎麼變得張牙舞爪的了?好好的沒事找事,腦子有病,你換魂了嗎?」鄭廣濤氣哼哼地罵。
換魂,在當地本來是罵人性情突變、情緒反常的意思,鄭廣濤哪知道,這句話用在眼前的鐘小荷身上,再合適不過了。
原先的鐘小荷,溫順,懦弱,抽一巴掌再給點糖,就哄的聽話了。這女人比他小了八歲,從小窮家破院的長大,又沒什麼見識,一直以來什麼都聽他的。
鍾小荷年輕漂亮,是當地十里八村最漂亮的姑娘,性子一直也溫順馴服,跟公婆也相處和睦,並且還給他生了兒子,這婚,鄭廣濤自然是不打算離的。
鄭廣濤的意識里,男人嘛,趁著年輕,在外面玩個把女人怎麼了?有本事的男人才能玩女人,沒本事的男人,玩個球?鄭廣濤自認為是喜新不厭舊的好男人,所謂「外面彩旗飄飄,家中紅旗不倒」,他對媳婦一向是很好的,疼著寵著,就算有些風聲傳到媳婦耳朵里,他不認賬就是了,只要他不認賬,媳婦就沒法子定他的錯,就不會給媳婦落下把柄。女人無非就是哄一哄,外面該瀟洒瀟洒,回到家裡,他們照樣是和睦美滿的恩愛夫妻。
對鄭廣濤來說,他願意出錢,賤女人們願意出身子,大家各取所需,男人總有那方面的需求,他覺得這根本不影響家裡的媳婦。
鄭廣濤也沒認為鍾小荷是真要跟他離婚,以這女人的性子,怎麼可能有那個決斷跟他離婚?無非是心裡頭委屈,鬧一鬧罷了。且不說丈母娘李明英答不答應,就單說她一個農村小女人,想跟他離婚?切!這事兒得他鄭廣濤說了算。
「你跟我鬧什麼鬧?我哪點對你不好了?」鄭廣濤繼續訓斥鍾小荷。「懂點事兒,我跟你保證,我沒有旁的女人,那賤女人早讓我開除了。」
鄭廣濤真的對吳蓉蓉產生了一股怨毒的憤恨。賤女人,我花錢養的,自然有遊戲規則的,卻不能安分守己,居然給我惹簍子。
在鄭廣濤心裡,家裡漂亮的媳婦兒,自然比他花錢養著玩的女人重要。所以,他當然要擺正態度,趕緊回來哄媳婦兒。
卻不知他以為的這種對鍾小荷的「好」,本身也是一種悲哀。
鍾小荷無言地搖頭。她把蛋蛋安置在沙發上,給他拿了個玩具,不再理會鄭廣濤,轉身上樓。
鄭廣濤見鍾小荷沉默著走了,還以為她讓自己訓斥得順服了,正琢磨著待會兒怎麼說點好話哄一哄,兩口子別弄得冷著臉。沒幾分鐘,卻見鍾小荷拎著個包下樓,走了進來。她先蹲下去,在蛋蛋額頭上親了親,心痛地閉了閉眼睛,決然地站起來。
「你既然回來了,我先回娘家去了,我只要離婚,旁的條件隨你。你想好了,明天聯繫我去辦手續。」
「哎,小荷……」鄭廣濤傻眼地看著鍾小荷徑直走了出去,忙推動輪椅想去追她,然而鍾小荷頭都沒回,騎上自行車就走了。
這女人,她來真的?鄭廣濤這回有些心慌了。意識到鍾小荷是真的想要跟自己離婚,鄭廣濤回頭看看沙發上的蛋蛋,有些懵了。
好好的一個家,他當然不想散。並且鄭廣濤還是有信心對付得了鍾小荷,能保全這好好的婚姻。但眼下鍾小荷回了娘家,這事情就不止是兩口子之間鬧鬧,要鬧大了。鬧出家門去,鬧到丈母娘家,他臉上不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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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小荷離開了鄭家,一邊騎車,一邊心裡也嘀咕。回娘家去,少不得又要面對李明英的各種責難各種攻勢。可你說她在這兒人生地不熟,並且這農村小地方,連個旅館都沒有,她這一時半會的能往哪兒去?
剛穿來時還覺得田園秀麗,如今鍾小荷簡直覺得悲催了。
眼下之計,也只好先回娘家暫住兩天,自己趕緊安排自己的生計出路才好。鍾小荷把蛋蛋留在鄭家,也實在是無奈之舉。她想著,自己要是早一天安頓下來,還可以抽空接蛋蛋來,陪陪孩子。
或者,她可以考慮出去打工?原主孬好有張初中畢業證,她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出去打工,養得活自己,也能慢慢開拓自己的一片天地。
只是這麼一來,就顧不上蛋蛋了。
鍾小荷一路來到李明英家,家裡沒人。鍾小荷知道小葵白天出去打工,然而今天星期天,小松不用上學,應該在家啊?並且李明英一般也不會出門。
就這麼在大門口等著,也不是個事兒,她只要去詢問鄰居,鄰居家的大奶說,好像看見李明英領著小松,娘倆往村西去了。
「你家村西那塊地,不是種的玉米嗎?你媽好像去給玉米放葯去了。哎呦喂,今年玉米蟲子可凶著呢。」
鍾小荷便騎上車往村西去找。村西大片大片的莊稼地,地里的玉米半人多高了,一眼望不到邊,鍾小荷哪知道李明英家的玉米地在哪兒?已經是十一點左右的時間,火辣辣的大太陽下找了幾圈,鍾小荷終於看到李明英領著小松,正在一大片玉米地中忙碌。
鍾小荷在地頭停下自行車,小心分開一棵棵玉米走進地里。李明英偶一抬頭看到她過來了,停下了手裡的活兒,拿袖子擦著汗,望著她笑笑。
「今天咋又來了?蛋蛋身上的癢疙瘩好了吧?」
「見好了。」
「今天沒帶他來?」
「沒呢,他奶看著他。」
鍾小荷看著李明英和小松幹活,他們一人端了個葫蘆干瓢,瓢里有些粉紅色的小顆粒狀藥物,不停地用三個手指捏幾粒葯,丟在玉米中間捲成圓筒狀的嫩心葉里。
高溫下就這樣直接用手捏農藥,不安全吧?鍾小荷之前根本沒幹過農活,難免有些擔憂了。
「媽,這是什麼農藥?怎麼要用手捏?萬一中毒了呢?」
「治玉米鑽心蟲的,這麼治管用。」李明英笑著說,「不用手捏,你怎麼放進去?回頭好生洗手就是了。」
鍾小荷看看才十五歲的小松,正滿頭的熱汗,便忙說:「我跟你們一塊干。」
「不用你干,把這一壟放完,到地頭咱就走家了,犯不著再沾你的手。」李明英說,「你前天留在咱家的衣裳,我給你洗好了,你回去時拿著。」
媽哎,咱能不提回去的事兒嗎?鍾小荷斟酌了一下,說:「媽,我想在你這住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