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下一章 上交國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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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真的很不想面對這些人。

雖說虧欠的不是她，她也沒什麼可心虛的，可畢竟有那麼一段尷尬的歷史擺在面前。他們要假裝若無其事，她懶得奉陪。他們要是真心誠意道歉，她不想原諒。事情很簡單，千秋也很堅定，但處理起來就是這麼複雜。

「話說，我為什麼要和他們相處啊？」千秋問。放映室里的人基本都暫時離開，估計是和各自隊友討論清水的事。

「因為，事情就快結束了吧。」陸璟安隨性地坐在桌子上，他腰細腿長，身材和一年前相比越發地娘了。「如果這個時候不說清楚，以後很可能就沒有機會了。」

「……你幹嘛這麼喜歡濫好人的角色呢？」千秋靠著門，伸手問陸璟安要了根煙。她以後不用再唱歌，也不必擔心嗓子的問題。「我記得你的角色設定不是這樣的啊？難不成中病毒了？」

「滾滾滾。」陸璟安翻了個白眼，眼神示意千秋有多遠滾多遠。

千秋自然很懂這個眼神，愉悅地就要轉身滾，又被陸璟安喊回來。

「那你呢？幹嘛一直抗拒原諒別人？」陸璟安問。

千秋沒想到陸璟安會這麼認真，她吐出一個煙圈，表情很是滄桑：「因為我是個膽小鬼啊。」

陸璟安微微一愣，千秋卻已經繞過他在後兩排的椅子上坐下來：「你總是希望我原諒這個原諒那個，我也知道他們都是好人，原諒了他們我自己也輕鬆，下次見面還是朋友。」

「我知道你不是那種對朋友記仇的人，也絕對不會因為被欺騙了就無法釋懷。說到底，你不願意麵對你已經原諒他們的事情。其實大家都開始往前走了，你也假裝在前進，但我不能看著你一個人原地踏步啊。」陸璟安沒有轉過來，他面前是空曠的白色牆壁，偌大的房間里似乎連自己心跳的聲音都可以聽見。

陸璟安看人實在太犀利了，千秋沒辦法否認她所說的。

為什麼不敢告訴這些人自己已經不生氣了呢？

害怕太輕易地就原諒了別人給他們留下自己其實很孤獨害怕沒有朋友的印象？

但她的確是一個沒有朋友的人，至少她不敢確認，在她心裡她願意去全力以赴幫助的人是否也對她抱著同樣的態度。

害怕他們覺得自己是個怎麼受傷都無所謂的角色所以以後都來盡情傷害她？

這也不錯，就算他們沒有以後，但千秋還是不想給人留下這種印象。

說白了，她並不自信。一個如此強大的人卻不相信自己，那隻能是因為過去經歷過太黑暗。

陸璟安沒回頭，也能想象千秋躺在椅子上吞雲吐霧是一個多頹廢又極具美感的場景。可是那實在太過黑暗了，都不太像她了。

深深地嘆一口氣，陸璟安深知勉強她也沒用，他站起身，夾著煙蒂，火星在他眸底安靜地燃燒：「千秋，我想讓你面對並不是因為我多喜歡他們。只是我覺得如果在這裡你不邁出一步的話，那麼以後就很難有這樣的機會，也很難再遇見這樣好的人。加油啊。」

陸璟安說完起身離開，千秋叼著煙，抬手覆上自己的額頭，低低地應了一聲。

陸璟安隨手帶上門，就看見銀時和西谷都趴在欄杆上。剛才的對話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聽到，但聽沒聽到其實都沒什麼影響。陸璟安挑眉：「你們還不走？」

「我想見見千秋前輩。」西谷一向直來直去，他不太清楚銀時和千秋之間的那些事，對銀時也沒懷有任何敵意。他只是普通地趴在那裡，聽到陸璟安的問題之後，也是一如既往地一個直球打過去。

千秋自然是能聽到西谷的聲音，她也跟著走了出來：「剛剛放映室里不是見過嗎？」

「但是，那完全不一樣嘛……」西谷居然用了幾分撒嬌的語氣。

千秋微笑著點點頭和陸璟安、銀時示意，又揉了把西谷的腦袋，兩個人往反方向走了。

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陸璟安才漫不經心地開口：「你都聽到了？」

「差不多。」銀時撇他一眼，「借我根煙。」

「……你說你們一個個的，學什麼不好，偏學這個。」陸璟安顯然不想給。「你已經夠廢柴了，不給不給，萬一染上煙癮怎麼辦？回去了還有一家老小要養，喜歡喝酒就夠糟糕的了。」

「一定要在這個時候提醒我，我是個多麼失敗的大叔么？」坂田銀時問他，語氣里卻是鮮少地認真。

「你不失敗，千秋才失敗。她勞心勞力救了一個妹子，結果這妹子是世界boss。她費心費力對身邊人好，結果每一個人都在算計她。你倒是說說你哪裡比她失敗？」陸璟安輕哼一聲，他知道銀時心裡也不舒坦。但事情從來都不是看誰更難受誰就占理的——綠間銀時露琪亞之流，就算心裡有愧也是他們自找的，這麼可憐兮兮的樣子陸璟安也不會同情。他願意幫綠間是出於熟識，但他和銀時明顯還沒那麼好的關係。

銀時彎起唇角，他呼出一口白氣，冬季寒冷的天候讓人四肢百骸都是冷的。

「起碼她能坦蕩地問心無愧，而我卻還要利用自己愛的女人來達成目的。」

陸璟安又是一愣，他煩躁地掐了煙：「一個兩個都喜歡在鬧崩了之後告白，早幹嘛去了？是不是男人？」

被一個娘炮這麼指責，是個男人心情都會很微妙。

半晌，陸璟安又扭過頭來八卦地問他：「你有多喜歡她？什麼什麼時候喜歡上的？你喜歡她什麼？你女神不是結野主播嗎？」

「……女神太遙遠了。」銀時露出傷心的表情來。

「……」陸璟安秒秒鐘想和這些演技好的人翻臉。

「千秋小姐她，很好。」銀時沉默半天，最後才憋出來這麼一句。他已經不是能對著喜歡的女孩子把世界上最動聽的情話都寫成詩念給對方聽的少年了，也不是能許諾海誓山盟滄海桑田猶不悔的青年。他只是一個普通人，愛著一個普通的，很好的人。

在這一刻，任何修辭都顯得蒼白。

陸璟安也是經歷過事兒的人，反而能懂銀時現在這種狀態。不過他心裡頭還是覺得就算千秋真接受了什麼人，這個人不是彼得至少也是綠間。至於銀時，還是回去帶孩子和那一大堆妹子基佬糾纏不清吧。想到這裡他揚揚下巴，說：「那是，我陸璟安要捧的人，哪個不是好的？」

「……」和這個沒關係吧？

陸璟安卻不再和他多說，揮揮手轉身就走了。其實他是怕自己再呆下去就變節，坂田銀時這個人啊，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透著滄桑和故事，這樣的男人實在太有魅力了。陸璟安能把持住不喜歡他，卻不能保證再聽坂田銀時說兩句不會轉站cp。

萌的cp都是悲劇，陸璟安表示心很累。

千秋和西谷一早就下了二樓，兩個人走到陸璟安的大院子里坐下來。

縱然是冬季，褲子也沒穿多厚。坐台階上能感覺涼意從尾巴骨沁上來，卻意外地能讓腦子保持清醒。西谷來找她，她也沒想那麼多。雖說年前西谷和她表白，但這也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她放下了，也相信西谷放下了。

「和大家最近才知道關於這個世界的事情，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是，千秋前輩果然是個不可思議的人啊。」西谷看著遠方灰濛濛的天空，語氣里的驚訝和泄氣一點都不像是假的。

千秋身上還有很淡的煙草味，她把臉埋進圍巾里，一時間也是沒想到西谷居然會這麼說，因此過了一會兒才模糊地應聲：「嗯。」

「我，還是很喜歡著千秋前輩！」像是為了強調什麼，西谷忽然出聲道。

千秋張了張嘴，意外地看著西谷。她發現自己真的太不了解西谷了，她以為少年心性的喜歡只是過度的好感，但西谷比她以為的要成熟。

「不過這只是我一個人單方面的事情，所以，千秋前輩不需要為此有壓力。」西谷認真起來的時候眼睛里像是閃著光，額前一簇金色的劉海也更加鮮明。在這個白雪皚皚天穹難盡的世界里，他鮮艷的就像是神之光。「而且今天聽到那些話才明白，其實千秋前輩一直都承擔著很大的壓力吧。沒能為你分擔，實在是非常抱歉啊。」

千秋很想說沒什麼壓力，這不是她的世界，她也不怕死。但是對著西谷，她說不出來。寧願扮演這樣一個偽善者，也不想讓他知道他所看見的那個千秋前輩都是用演技堆砌起來的一個虛偽的人。

反正這個世界都快結束了，就讓他保持著這樣的幻想，也很好吧？千秋抿唇，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這樣不好，一點都不好。

如果西谷對這份感情真的那麼認真，直腸子死腦筋的他還不知道要銘記初戀多少年。千秋的確也對西谷有好感。這種感覺純粹是出於欣賞——她一個內心戲隨隨便便能寫八頁的三十齣頭的女人，要說對西谷這種相處不多的小鮮肉動心，那也太扯了。

千秋有些怨念地嘆了一口氣，反正她不是個好人，現在再壞一回，似乎也沒什麼大礙。

「……西谷啊，你喜歡我什麼？」千秋歪過頭看他。

「什麼都喜歡啊，比如你現在這樣看著我，我就很喜歡。」西谷坦然地回答道。

「……」如果是十多年前涉世未深的千秋，說不定還真的就被西谷攻略了。

「連人性中自私，多疑，這種負面的東西也喜歡嗎？」千秋心說如果你再點頭那她也不說什麼了，西谷這孩子切開絕對是黑的。聰明是聰明，就怕想不通鑽牛角尖……哎，怎麼著都麻煩。

西谷搖搖頭：「單純地把這些拿出來說事兒當然不喜歡，但是千秋前輩又不是只有負面的情緒。沒有人能只有正能量，誰都有陰暗面。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千秋語塞，她不適合談感情，尤其是對著喜歡他的人，對方能用簡單易懂的戀愛道理分分鐘讓她說不出話來。

西谷奇怪地看著她：「千秋前輩，你怎麼不說話了？」

千秋絕望了，她只能悠然地拋出去一個慢速直球：「西谷啊，我是想說，你別喜歡我了。我不是擔心你給我添麻煩，我只是覺得你這麼好的人，不應該喜歡我。」

「……」這一回輪到西谷沉默了，千秋把話說得這麼明白，他想迴避也難。就像是比賽終了，無論輸贏，因為已然全力以赴，所以使不上力氣。他把臉埋在膝蓋上，冷風吹得眼睛生疼。

千秋一看他哭就急了：「哎……」可惜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她吐槽還行，安慰哭泣的男人，前十八輩子都沒這個經驗。

「我也知道，千秋前輩知道這些會苦惱，不能給我回應。就算我說了不需要回應，但千秋前輩還是會介意。」西谷吸了吸鼻子，他眼圈都紅了，說話的聲音卻很輕。「但就算知道這些，就算我單方面地想著，和那個人根本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根本沒辦法在一起。就像是喜歡上了一個漫畫里的人物，再喜歡都不可能會有結果的——」

「但是……即便是知道這些，從被千秋前輩拒絕之後很快就知道了。」

「但是，我還是沒辦法放棄。」西谷低著頭，臉上的表情很難過。「因為我喜歡千秋前輩這件事，又不是我自己選擇一定要喜歡上的，所以根本沒辦法自己去結束！」

西谷說地不快，但語速也絕對不慢。千秋沒有打斷他，也不知道如何回應他。半晌，她抬起手像是撫摸被遺棄的小狗一樣，悠悠地開口：「那就喜歡著吧，說不定哪天就不喜歡了。」

「嗯。」西谷重重地點下頭。

千秋站起來，對西谷露出一個笑容：「那我現在要去做點你不喜歡的事情來讓你不喜歡我了，開心嗎，小谷？」

「……」喜歡上一個神/經/病的西谷心情更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