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一仆二主

第114章 一仆二主

咸福宮,惜弱頭上纏著白布,隱隱洇出紅色的血跡,面無表情的跪在雲妃的靈牌前,一聲不吭。小宮女甜杏小心的站在她身後,糾結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皇後娘娘駕到!」門外傳來通報聲,嚇了甜杏一跳,趕緊回過身低頭朝著門外跪好,當皇后明黃緞面的鞋子映入眼帘的時候,小聲說了一句。

「皇後娘娘吉祥!」

「起來吧!」良慎高貴的一抬手,示意她退下去,甜杏樂得如此,趕緊答應著爬起來小跑著出去了。

「惜弱姐姐……」良慎看著跪在地上的惜弱,面色蠟黃,額上的白布顯的尤為刺眼。

「奴才萬死,不敢當皇後娘娘如此稱呼!」惜弱依舊面無表情,兩眼盯著良慎腳下兩塊青石磚對起來的縫隙,冷漠的說道。

「本宮還記得初入宮時,雲妃姐姐與你待我的好,雲妃姐姐已仙去,你要節哀才是!」良慎不理會她的冷淡,繼續說道。

「仙去?」惜弱冷笑一聲,「奴才愚笨,不知那樣猙獰的死法也算得上仙去?」

良慎看她的樣子,便知她心中怨氣未消。

「本宮知道姐姐死的冤枉,可逝者已矣,你這樣折磨自己又有何用?你放心,皇上會給雲妃一個交代,本宮也不會放任姐姐枉死!」

「主子們給的交代不就是闞德明么?一個奴才的賤命便可抵償了一宮主位娘娘的性命,娘娘九泉之下看見這樣的交代,不知能瞑目不能!」

惜弱一身縞素,挺著纖薄的脊樑,直直的跪在地上,不卑不亢的說道。

「本宮有許多話不能跟你說,你且行且看,水落之時便是石出之日!眼下,你要保重自己,何必要做出自殘這樣的傻事?」良慎心中有苦,卻不能說出來,只得用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去勸說惜弱,可惜弱要的恰恰不是這些。

「皇后自己尚且擇不清楚,自然有些話不知怎麼說!」惜弱蔑視的冷笑。

「大膽!你怎可對皇後娘娘這般說話?」一旁的常青卻看不下去了,不禁出言頂了回去,「皇後娘娘憐恤你失主無靠,特來給你謀個出路,你卻不識好人心!」

惜弱突然仰頭一笑,令常青一陣脊背發麻。

「常青,我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麼主子不主子,娘娘不娘娘的?我永生不會忘記,我是為了什麼才會失主無靠的!」

常青剛想說話,被良慎按了下去,良慎見她怕是一時走不出雲妃的事,只得改了話口。

「惜弱,你先起來說話!」

惜弱緩緩站起來,依舊低著頭,不說話,也不看她。

「你老家是哪裡的?」良慎故作輕鬆的問道。

「奴才老家是熱河的。」惜弱淡淡的說。

「熱河?那倒是不遠,家裡還有什麼人?」

「奴才幼年被賣到雲妃母家府中,后雲妃之父前往姑蘇走馬上任,將我也帶了去,自此再也沒回過熱河,家裡,也沒什麼人了……」

「你父母還在世么?」良慎又問。

惜弱不知她到底問這些做什麼,但皇后問話,奴才怎可不答?

「我父親早死,母親改嫁,我不願與繼父生活,這才讓母親賣我去做丫頭!」

良慎心中酸澀,沒想到,她背後的身世竟是這樣波折凄慘。

「若是出宮,你可有去處?」

惜弱抬眼看了看,心中慨嘆,大約皇后是想將她趕出宮去罷。

「只有去投奔繼父!」惜弱無奈一笑。

「你繼父為人如何?可有活命的營生?」

「繼父乃熱河行宮領催徐誠意,總不至於餓死!」

「徐誠意?」良慎心內一驚,「你繼父竟是徐誠意?本宮在熱河之時,便是他協助本宮擊敗粵賊刺客,乃是忠義之士!皇上也頗為看重!」

惜弱倒不知道這段緣故,只是略揚了揚眉,可很快便感覺這些和自己並沒有關係,依舊面色如水般平靜。

「皇后若想將奴才趕出宮,大可以直說,不必做出這樣賢德的安排,徐誠意的功績榮寵,都與我無關!」惜弱硬生生的說道。

「你這嘴巴是怎麼回事?就不會好好說話?」常青惱怒的喝了一聲。

「你誤解了本宮!你若不想出宮,本宮不會讓你走!若你認為繼父是可投奔之人,便可出宮投奔他,若你不願委曲求全,本宮調你到鍾粹宮服侍,任何人不可輕視於你!」良慎說出心中所想。

這倒有些出乎惜弱的意料,皇后竟然要將她調到鍾粹宮服侍,她是真的想要向雲妃贖罪,還是將她留在身邊更加好控制呢?

不論如何,她不想出宮!她與繼父徐誠意本就沒有感情,她也不願去找受不住寂寞改嫁的母親,更重要的是,她要留下來看害了雲妃的人一步一步走向毀滅!他日九泉之下相見,她也好與主子回稟!

良慎誠心誠意的看著她,等她做出選擇。

「奴才要留在宮裡!」

片刻之後,惜弱靜靜的說出了自己的選擇。

良慎釋然一笑,說道:「既如此,這裡收拾收拾,這兩天就搬過去吧!本宮會叫常青給你拾掇一處妥當的地方住下!」

良慎說完,環視了一下殿內,咸福宮內本就冷清,又設了雲妃的靈牌,看著更是凄凄慘慘戚戚。雲妃短暫的一生,如驚鴻一般,只化作了令牌上的一行字。雲妃武佳氏雲舒之靈。

常青適時的遞上一炷香,良慎接過來默默的點上,走到蒲團后剛想跪下,又被常青攔下了。

「娘娘是妻,雲妃是妾,沒有妻跪妾的道理!」

良慎心中蕭瑟,看著她枉死,連跪下替她祈禱的都做不到。她攆著香舉過頭頂,心中默念:雲妃姐姐,你死的冤枉,我都明白!他日看你枉死,我什麼都不能做,今日看你蒙屈,我亦什麼都不能做,明日我撤了你的靈堂,你泉下有知,不要恨我!他日,我定為你報仇雪恨!

一炷香穩穩的插進了靈牌前的香爐里,香火跳動了幾下,彷彿雲妃靈下有知,明白了良慎的話一樣!

良慎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轉身扶了常青的手準備離開。

「年關將至,宮中設有靈堂恐不吉利,雲妃七七已過,早已入土為安,靈牌奉入太廟即可,咸福宮內撤了,新年的裝飾該掛的盡數掛上吧!」

良慎走前環望了一下,無奈的說道,明日起,這裡將斷了雲妃存在過的痕迹,以後,還會有別的嬪妃住進來,鐵打的紫禁城,流水的嬪妃呵……

惜弱看著皇后離去的背影,跪在地上恭送皇后,耳邊充斥著皇后臨走前的那幾句話,心痛異常,兩行清淚順著兩腮滑落。

「姐姐怎麼又哭了?」甜杏見皇後走了,跑了回來,她已在外面聽到了惜弱被調往鍾粹宮的事情。

「姐姐去了鍾粹宮那樣好的地方,還哭什麼呢?」

「你懂什麼?」惜弱看著遠處由著眼淚落下,「夕日我娘一女侍二夫,已教我噁心至極,今日何曾想到,我又一仆侍二主,真是報應!」

甜杏嚇的不敢再說一句話,只得無助的看著她哭下去。

恭王府,奕?的腿尚未完全養好,每日還要敷藥,每每敷藥都是九琪親自動手,每每敷藥九琪都心疼的淚眼迷濛。

「爺,妾身就沒見過你這麼傻的人!」九琪忍不住叨叨著,「哪有人天寒地凍的在雪地里當真跪一天一夜的?爺就不會起來偷偷懶?」

奕?咬著牙忍著疼,說道:「你懂什麼?那是養心門,我求的是皇上法外開恩,若偷懶誰看不到?饒是這個樣子,這才引的皇上心軟,讓我進去呢!」

「那爺就不想想倘若凍壞了腿,可對得起在家等著的妾身?」九琪瞪著圓圓的眼睛說道。

「當時只想著救人要緊,哪裡還顧得上腿?」奕?臉上紅了紅,故作淡定的說道。

「爺這話可就沒道理了,早知道這樣當時就拚死攔著不讓你去!」九琪越發不愛聽,鼓著腮幫子沒好氣的說。

「快些擦藥吧!惹出你這麼多話來,你就這麼怕當寡婦?」奕?看九琪一本正經的樣子,覺得也有幾分可愛,再說這段日子多虧九琪照顧,人與人之間,日久焉能不生情?

「誰不怕當寡婦?半生的長夜孤寂,對女人來說簡直比阿鼻地獄還要可怕!」

「這才幾日,你便長夜孤寂了?」奕?挑逗的看了看九琪,九琪看出他不善意的目光,雙頰緋紅。

「臉都紅了!本王怎忍心放著你長夜孤寂?」奕?朗朗一笑,忽然將九琪攔腰壓在炕上,可無奈自己剛剛翻身,膝蓋便傳來鑽心的疼痛,只好又呲牙咧嘴的躺了回去。

九琪雖心疼,可還是沒好氣的打趣了他。

「王爺雖不忍心,怕是有心無力啊!」說罷,便麻利的起身收拾葯匣子。

「王爺為人家幾乎捨命,人家倒也沒對王爺有什麼表示,還要拖著病體讓妾身來照顧!爺,這樣賠本的買賣咱可別有下次了!」

九琪說罷,端著葯匣子便頭也不回的走了,也不容奕?再反駁一句,奕?看著她大步流星出去的樣子,哭笑不得,罵也罵不出,只得由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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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宮慈安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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