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算計
紀仁德緊緊盯著紀居昕,目光寒涼,聲音冰冷,「昕哥兒,你可還記得你姓紀?」
紀居昕捧著茶盞,微微一笑,「四叔今日的話都好生奇怪,問侄兒認不得認得您,又問侄兒知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侄兒聽聞北街的回春堂大夫不錯,四叔,諱疾忌醫不好。」
紀仁德瞳孔微縮,「你敢不敬長輩!」
「侄兒惶恐,」紀居昕大驚小怪的挑眉,「萬不敢擔此罪名,是四叔您的問題,實在有悖常理。」
「你這是……要與我撕破臉了?」紀仁德冷笑一聲,「也好,我活這麼大歲數,還沒栽到過黃口小兒手裡,還是自家的黃口小兒!」
「四叔這話如何說起?」紀居昕眉頭微壓,大眼睛圓睜,非常無辜的樣子,「四叔栽到誰手裡了?可需要侄兒幫忙?」
「事已至此,你還要裝!」紀仁德把茶盅放在桌上,力氣用的很大,桌面發出清脆聲響,廳中客人皆轉頭看來。
紀居昕唇角彎起,慢悠悠親自執壺將茶盅倒滿,「四叔若飲完了,招呼一聲便是,侄兒自有眼色,何必如此?大家可都看著呢。」
紀仁德第一次覺得自己的養氣工夫不到位,明明做好了準備,見到紀居昕竟還是忍不住,這孽障頗會氣人,頂著一張純真可愛的臉,三言兩語便能逼人破功,真真是不好對付。
想想之前不知道暗地被坑了多少次,紀仁德就腦門直跳,他竟被自家院里的小兒連番戲弄!他偏開頭不去看紀居昕,逼著自己靜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這次紀家的糟心事,你插手了吧。」
「四叔何出此言?」紀居昕面露惋惜之色,「同頂一個姓,紀家名聲一落千丈,對侄兒也沒什麼好,更何況侄兒一直獨居在外,如何能影響府中之事?」
「你有此話,可是篤定我沒有證據?」紀仁德眼眸微闔。
「若有證據,四叔只管拿出來與侄兒對峙,如若沒有,四叔可不能冤枉了侄兒。」紀居昕眉眼彎彎,心情舒展,就是欺負你沒證據!
他手底下用的人,不是周大,就是衛礪鋒那裡來的高手,會讓人找出破綻才怪!劉媽媽是個精乖的,且並沒直接參与此事,也不可能被揪出來!
紀仁德隱在桌底的拳頭攥的緊緊,他早該知道,早該知道的!
明明順暢的官途,突然發生一連串的意外,全部都在這孽障回臨清大宅之後,樣樣事件皆有此子身影,他怎能因為此子純真表象沒一點懷疑!明明冬月祭之後懷疑了,還專門將這孽障叫至家中,同幕僚一起觀察,卻仍然被其表象騙過!幕僚有點滴懷疑還被他反對,連私自派去臨清調查的人,都沒查出任何異樣!
他當時不該信的,他該再提防的……
然時至今日,後悔無用。他再不想信,手中再無證據,事實如此,容不得他不重視,如果再一次被這孽障騙過,不知道接下來遇到的會是何樣大坑!
「昕哥兒。」紀仁德整理心情,語重心長地說,「你在鄉下莊子十三年,對紀家有恨,我能理解。紀家曾對你不住,但不管怎樣過往,冤有頭債有主,紀姓不欠你什麼,我不欠你什麼,你便是要泄憤,也該找對的人。你聰明伶俐,才學出眾,將來仕途可期,如你方才所言,一筆寫不出個紀字,你姓紀,就會受紀姓影響,但凡做官的人,都要臉,要名聲,你想走的更遠,當要顧惜族名,紀家倒了,你也得不到好。」
「你年紀小,我不知道你受了誰的唆使,行差踏錯,但若你願意回頭,四叔願意不計前嫌,保你無事。你想要什麼,四叔也會儘力幫你。」紀仁德深沉地看著紀居昕,「待你再長大一些,方知血親族人重量,莫要等將來後悔。」
這是苦肉計?以退為進?還是看出他的本事,想收為已用?受誰的唆使……紀仁德指的是誰?
紀居昕微微眯了眼睛,瑩白雙手抱著茶盅,淺淺喝了幾口,沖紀仁德微笑,「四叔教訓的是,冤有頭債有主,侄兒記清楚了。」
話音相當意味深長。
紀仁德聽不出,只以為紀居昕長歪了,把逆耳忠言當做耳邊風,冷哼一句,「別以為上了國子監,交了幾個朋友,巴上一個靠山,就能為所欲為,你還嫩的很!我已知你想法,你若不知悔改,再胡亂行事,我自會讓你知道什麼叫疼!」
這先糖后鞭,先哄后嚇的手段……
紀居昕托著下巴,笑眯眯,「四叔與侄兒說這些雲里霧裡的話好生無用,侄兒一直維護四叔呢。侄兒聽說怒傷肝,四叔年紀不小,當小心身子。」
紀仁德氣的眼角直抽,狠狠忍住了,「四叔不會害你,你好生想想該怎麼做罷!」
說完他把茶盅摔在桌上,拂袖走人。
廳內一眾客人看過來,紀居昕可憐巴巴滿懷歉意的朝大家笑了笑。
轉天,市井又有新傳言:紀家真極品,京城紀四也並非樣樣出色,之前還以為他出淤泥而不染呢,結果竟然是個欺負長房庶侄的偽君子!你問我怎麼知道?我親眼瞧見的!
越是完美形象,一旦有污點,就越會受人重視,京城紀四名頭那麼響亮,曾經一時風靡整個京城,無人不知,大姑娘小媳婦皆心生嚮往,引來無數男人羨慕嫉妒,現在此人身上有毛病,怎麼能不交口稱讚!
紀居昕又添了把火,一夜之間,京城紀四又有無數黑料爆出來。
扒灰搶自家兒子房裡愛妾;在家夜御數女,一龍雙鳳好不逍遙;利用君子外表騙了不知道多少青樓紅牌,收在外院享用;房|事粗暴無比,紀家後門經常抬出死人……
各個方向,各種充滿想象力的流言,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京城紀四做不到。
流言太過誇張,聳人聽聞,但空穴如何來風?大多數人認為,這些皆有事實根據,連朝中都開始有了參紀仁德的摺子。
紀仁德氣的踹壞了一張書案,幕僚勸說先想辦法度過此次危機要緊,想想官路不能斷在這裡,他收斂心緒,好生想辦法。
那孽障為了自己痛快,連田明直的入閣之路都擋了,紀仁德心內氣憤,與田氏說話時便露了些許出來。
田氏這些天心裡很苦。夫君最近離她越來越遠,不知道真忙還是假忙,幾乎看不到人影。由於父親最後未能入閣,自己名聲也被傳的不堪入耳,別說當家了,她現在連走出房間都難,瞬間從高空跌入泥里,她怎能不恨?
之前不知起因也就罷了,現在聽聞一切竟然只是一個小小庶子手筆,如何忍的下去!欺負自己就也罷了,連親爹都被順帶腳收拾了,明明她們之間無半分仇怨!
你不仁,便別怪我不義。
田氏眸內精光閃爍。她雖困於房內,卻也不是無人可用。小賤種敢欺到她頭上來,她就給他點顏色瞧瞧!
她叫來心腹丫鬟,親手執筆,寫了封信,寄於臨清方家。
聽聞方家大少爺即將上京,她可是記得,這位大少爺,對這小賤種有旁的意思……這次不讓那小賤種吃點苦,她田氏就白活這麼多寒暑!
當夜周大回來,遞上田氏的信,紀居昕看罷,雙眸微微眯起。本來他想這次的事就這麼算了,可田氏如此不死心——就不要怪他心狠了。
「我讓你去試探紀居宏,結果如何了?」他轉頭問周大。
「屬下正要報告此事,」周大眼睛里閃著亮光,上前一步,低聲將方才在四房看到的事說了一遍。
紀居昕聽完,滿臉驚訝,「你說的可是真的?」
當年害李氏嫡子紀居安身死的證物——湖綢帕子,竟然是紀居宏的!而且紀居宏親口承認,是他殺了紀居安!
「屬下不敢欺瞞主子,」周大拱手肅容,「紀居宏與其通房玉嬋吵架,的確親口承認了此事,還道就算玉嬋知道,以此要挾也沒有用,他娘親自會幫他周旋。」
紀居昕問,「田氏知道此事?」
周大搖頭,「應是不知,聽紀居宏的意思,彷彿一直壓在心裡,誰也不敢說,玉嬋會知道並拿來威脅,還是因他害怕說了夢話……」
紀居昕微微眯眼,「很好。」
轉天他把這個『好消息』送給了李氏。
李氏衝動之下扳倒田氏,有些忐忑。她雖正義,所言也的確事實,但衝動之下的言行對紀家名聲造成了很大影響,田氏的管家權倒是交了出來,卻沒送到她手裡,直接被楊氏收了回去。
楊氏看她更不順眼,她根本不會想到因田明直未能入閣,紀家受到的打擊難以想象,只以為楊氏一意偏袒,心內不服。可她不敢頂撞婆母,只好忍著,想著好歹田氏受罰,心裡能舒服些許。
收到匿名信件,她手都抖了,看完激動落淚,再也顧不上其它,她的兒,終於可以伸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