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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是別墅區,圍牆高度起碼5米走上,還不知裝沒裝電網之類的防護設備,怎麼可能有人坐在上面?然而那道纖瘦的身影卻清晰可見,長長的黑髮低垂,遮住了面孔,一身素白的連衣裙隨著夜風飄蕩,掀起的裙角下竟然沒有穿鞋,殷紅污血順著腳尖滴落。
這尼瑪到底是人是鬼!姚煒的頭皮都發炸了,再怎麼說也是嶗山派傳人,他還能不知道厲鬼是個什麼德行,就算真開了天眼,平常能看到的頂多也就是霧化的黑影或是白影,鬼物其實都是陰煞之氣所化,除了陰兵或是聚陰池等極少數特殊情況外,幾乎不可能看到死者生前的形貌,這可不是拍鬼片,動不動給你來一打披頭散髮的美艷女鬼。
然而大半夜的,陰風飄飄,鬼氣渺渺,突然在牆頭冒出個白裙赤足的女人,還真忒么不像個活人啊!
還沒等姚煒反應過來,他面前站著的男人身形就已經動了,幾枚黝黑的長釘脫手而出,釘在了小樓樓角,隨著鎮釘入土,牆上那個女人身形忽的消失在半空中,下一個瞬間,鎮釘四周就亮起一陣青光,黑髮垂腰的白影就這麼直直撞在了青幕之上!
卧槽!真是鬼!看到這非人的一幕,姚煒是徹底肯定了,這白裙女人絕不可能還活著,可是沒道理能顯出這種形啊。
「上樓!」一聲怒喝響起,那個剛剛布下陣勢的男人已經率先向小樓衝去,那女鬼似乎被陣法困住了,還在左沖右撞,姚煒哪敢遲疑,也不顧胸口疼痛了,連滾帶爬就竄了起來,跟在對方身後一陣風似的衝進了別墅中。
哐當一聲,大門落鎖,兩道符紙直接貼在了門上,那男人並沒有留守的意思,拔腿就朝二樓奔去,被意外捲入這樣的事件,姚煒也顧不得多想,緊跟在對方身後沖了上去,到二樓一看,他立刻明白了剛剛是怎麼回事。
只見二樓走廊正中,一個布好的引魂陣已經被破了,估計是自己的豆鼠引動了陣力,直接導致陣法失靈,所以那人才會把他當成是前來攻擊的目標,二話不說直接動手。現在可好,自己白挨了一頓,對方好不容易布下的陣局又被破壞,下面還有個能顯形的厲害傢伙,眼瞅著要遭啊!
只是個發怔的間隙,對方已經開口了:「快關窗!香燭全點上!」
毫不客氣的命令口吻,然而姚煒哪敢怠慢,立刻跑過去關上了窗戶,又飛快從兜里摸出打火機,把窗台上三足鼎立的蠟燭點了起來。這應該是防止出意外的後手,柔和的火光一閃,立刻照亮了窗外的景色,姚煒抽空瞥了眼樓下,發現那個白影已經消失不見,可是天破聲並未響起,難不成那女鬼知難而退了?一般惡鬼會有這樣的智商嗎?
現在不是細想的時候,點燃蠟燭后,他沒有遲疑,立刻扭頭看向身後,只見那男人已經重新畫起了硃砂陣,看起來是跟七關有些牽連的陣法,估計是太緊張,他光潔的額頭滲出了些汗珠,臉上凈是凝重。這時候當然不便打攪,姚煒也沒吱聲,目光卻不受控制的在別墅里打量起來,他們所處的位置是二樓正中,旁邊幾扇門都關著,唯有東頭一間卧室的房門大敞,正對屋門的大床上似乎躺著個人,隱隱約約能看到雙腿被幾道安全繩固定在床上,跟對待精神病人的架勢一樣。再看看腳邊排出的符陣,姚大鬍子眉峰一挑,有點猜到這是怎麼回事了。
估計這位「小白臉」真是宋家請來除祟的先生,宋家有人中了招,不知道是沖身還是什麼其他問題,不得不關在這邊的別墅里,宋小姐過來估計也是為了「探病」,而不是什麼私會情郎,只是必須保密才沒有跟任何人提起,結果她那位未婚夫就懷疑上了,以為其中有什麼緋色關係,才會巴巴的派他來窺探情況。好巧不巧,正撞上人家布陣引魂的當口,壞了對方的安排。結果魂引來了,還是那麼個厲鬼,卻沒處安排,可不是要朝他們這兩個大活人發飆。
卧槽,時運不濟啊!發愁的撓了撓鬍子,姚煒解下身上的挎包,低頭翻找起來,不一會兒就掏出了兩個吊墜,往自己脖子上掛了一個,又沖對面剛剛畫完法陣的男人伸了伸手:「喏,避鬼符,能擋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對方沒有接過他遞來的木符,反而冷聲問道:「你是來幹什麼的?」
「說是採風你信嗎?」看著那人軒起的眉峰,姚煒也知道不是臭貧的時候,趕緊掀了老底,「其實我就是個私家偵探,是宋小姐的未婚夫雇我來探探你的底,不巧就撞在這上面了。」
「宋尹尹的未婚夫?」那帥哥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顯然也明白過來姚煒是幹什麼的了,抓鬼碰上偷拍的,臉不黑才真見鬼了呢。然而對方的涵養顯然相當不錯,沒在這上面糾纏,反而直接問道:「你是哪派的,茅山還是靈寶?」
這是想跟他合作了?姚煒乾咳一聲,老實答道:「嶗山派家傳。」
這下對方的臉色更難看了,姚煒難得有些尷尬,實在是嶗山派小道術太多,出了不少雞鳴狗盜的敗類,到近代正統傳承更是差不多斷絕了,有些上不得檯面,但是他伸出的手並沒有縮回,反而補了句:「這墜子是蘊養過的,避鬼有些用處,今天實在是對不住,你還是先戴上吧。」
像是猶豫了片刻,對方終於伸出手,把吊墜掛在了脖子上,但是他的神情並沒有放鬆,抬眼看了看窗外說道:「那女人下了死咒,屍體沒能找到,迫不得已才想拘魂,沒料到是個真身厲鬼。」
所謂真身厲鬼是種統稱,專指這種可以顯出形貌的惡鬼,跟真正的積年精怪有所不同,但是也算是鬼物里罕見的有點智商的種類了,相當難對付。然而一個剛死之人怎麼可能突然化作真身?難道是葬身的環境出了問題?
姚煒皺了皺眉,反問道:「不能想辦法把鬼魂打散了事?」
這人之前布置的是引魂陣,顯然不是要除根的,現在布置的硃砂陣雖然看不明白,但是死玉也沒撤,看起來還是不想拚命的樣子,這可是真身厲鬼,不是普通妖邪,這時候還要拘魂不跟用繩子套老虎似得。
對方顯然也知道其中厲害,輕輕搖了搖頭,解釋道:「不行,她用的是血胎咒,不找到屍首燒掉,根本無法化解。」
「卧槽。」姚煒背上的雞皮疙瘩又起來了,「這是碰上始亂終棄了?那女人用了死胎作咒?」
能稱得上血胎咒的只有一種,就是用死去的嬰孩下咒,詛咒它的生身父母或是血親,這種以血脈為引的咒法最難破解,光是除掉冤魂還不夠,還要剷除下咒者的肉身才行,也就是所謂的挫骨揚灰。如果不雙管齊下,死咒是決計無法消除的,中咒者將會神智錯亂,腹生巨瘡,最後穿腸破肚潰爛而亡,是一種玉石俱焚的咒法。如果不是懷有極大的恨意,根本不可能做出這種局。
對面那人沒有反駁,顯然是默認了他的猜測,姚煒頓時頭疼的嘬了下牙花子:「何苦呢,想打官司鬧離婚不還有我們這些私家偵探嗎?怎麼動不動就上這種要命的死咒……還有你也是,這麼個敗類,何必來救他。」
誰料對方冷冷答道:「受害者是那人的原配髮妻,施咒的是她表妹。」
這下換姚煒目瞪口呆了,這團麻亂得,估計是正房提攜小表妹,結果表妹跟她老公勾搭上,暗結珠胎,被發現后還不知惹出什麼亂子,結果這瘋小三不找渣男的麻煩,反而恨上了自家表姐,拚死也要把正房鬧的生不如死,真是好一出豪門大戲。
不過現在顯然也不是感嘆這個的時候,姚煒嘆了口氣:「得了,現在這傢伙都找上門了,估計也不會放過咱倆,還是先想想怎麼處理好了。你布置的陣法沒有紕漏吧?」
「原本沒有。」對方的語氣顯然不怎麼友善。
姚大鬍子乾笑一聲:「這不是意外嗎……」
話音還沒落,就聽卧室的陽台傳來啪的一聲輕響,兩人齊齊色變,拔腿就朝對面卧室衝去。所有的房間都沒開燈,在那片森冷的黑暗中,一雙綠油油的眸子漂浮在落地窗前,就像兩盞小小的鬼火,跑得太快,姚煒花了兩秒才看清楚,那是只毛色暗沉的野貓,大的出奇,也不知是炸毛了還是原本就如此,一張大嘴裂到了耳後,露出慘白的尖牙和猩紅的舌頭,不斷晃動的瞳仁正直愣愣盯著室內,就像著了魔一樣。
「被沖了!」姚煒大喊出聲。這顯然是被厲鬼沖身的徵兆,不管身邊這位做出了什麼防備,那都是針對陰魂的,而不是這種具備肉身的生靈,他的陣法可能防不住了!
果不其然,就在聲音傳出的一刻,那隻貓猛然一彈,撞在了玻璃上!雙層加厚的隔音玻璃嘩啦一聲就被撞碎了,那隻貓滿頭是血,脖頸都撞歪了,可是仍舊衝進了房間,直奔不遠處的大床衝去!
只聽「嗡」的一聲巨響,四個床腳同時閃出了白光,那隻貓直接被彈飛了出去,顯然是布置在床邊的什麼法器起了作用,然而還沒等姚煒吐出那口氣,一團黑霧已經從貓腔子中躍出,繞著屋頂徘徊起來。
它是在找人!姚煒立刻屏住了呼吸,這一刻,他們身上帶著的避鬼符起了作用,那厲鬼顯然能夠感受到有敵人存在,但是無法分辨具體方位,這個機會怎能錯過,只見身邊那人手上一揚,三枚銅錢徑直飛了出去。沒有絲毫差錯,帶著銅銹的錢幣穿透了黑霧,讓那厲鬼發出一聲慘嚎,直直向著對方撲去!
電光石火之間,那人叫了一聲:「靈魅!」
雖然沒有任何事先溝通,姚煒的反應也不算慢,一把黃豆撒落在地,幻化成型的小耗子們一出現就噼里啪啦向外跑去,就像被毒蛇窮追的野鼠一般。那團黑霧竟然停滯了一下,轉過方向朝它們撲去!
這就是鬼物的特性了,其實這些陰喪之物乃是天地間最為欺軟怕硬的混賬玩意,陽氣旺盛,法力高強的,它們都避之不及,而那些陽氣衰微,法力低弱的,則時常被這些傢伙盯上,屋裡兩個大活人都帶著避鬼符,不好分辨,但是那群靈魅豆鼠卻都是實打實的道法承載者,有了這麼堆好掐的軟柿子,那厲鬼當然會先追去消滅它們,畢竟不是成了精的萬宗真身,就算開了些靈智,這傢伙的智商依舊不會太高。
見厲鬼被騙,兩人心底同時一松,那人已經快步追了出去,姚煒也大步跟上,廳外不用說自然是剛剛布好的陣法,那厲鬼在樓下被阻了一阻,又遭到兩次暗算,已經凝不成型了,愣頭愣腦跟著豆鼠闖進了硃砂陣中。身前,男人已經單膝跪地,乾脆劃破指尖在地上描出了一個陣符,硃砂陣頓時亮起白光,那厲鬼發出一聲慘叫,然而濃稠的黑霧卻不肯進入死玉,反而有拚死一搏的架勢!
啪的一聲,陣中的一枚銅錢彈飛了出去!姚煒大聲叫道:「你攔不住的!快滅了它!」
一滴汗珠順著對方額頭滴落,啪嗒落在地上,他卻沒有半點想要退讓的意思,反而牙關一緊,一口真涎液噴了出去,正正噴在被彈飛的銅錢陣位。姚煒當然知道這玩意的用處,舌根都痛了起來,直接喊了出來:「我有靈視!明天陪你去找屍首!快!」
那人的身形微微一僵,突然從腰側抽出一把桃木劍插在了陣符前一寸的地方,一道猶如悶雷的巨大天破聲傳來,震得四面玻璃咔嚓一聲齊齊碎裂,而硃砂陣中,那團橫衝直撞的黑霧終於消失不見。
姚煒腳下一軟,差點沒坐到在地上。這尼瑪也太險了,大哥你是收了人家多少錢,拚命也要□□?然而還沒等他緩過神,那個男人已經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剛才的狼狽模樣似乎全然不見,就像掀起狂瀾的海面回歸安寧,連被汗水打濕的額發都顯得不那麼凌亂了,明亮的月光投射在他身上,打出一圈淡淡的光暈,在鮮明的光影對比中,那張極為俊美的臉轉了過來,一雙漆黑有神的眸子鎖在他身上。
姚煒渾身一僵,脊背上突然升起一種像是麻痹的顫慄感,心跳砰砰快了起來,也不知是被對方的目光激蕩,還是被那張極符合他審美的帥臉煞到,而那人沒有關心這些,只是面無表情的張口說道:「我叫曾靜軒,三僚曾氏傳人,你是嶗山姚姓後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