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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樂把那聲喊叫吞回肚子里,本能的往後縮,想要躲避讓她痛苦的根源。
卻被艾文迪握住肩膀,掙扎不能,只得隨著他的節律而起伏。
原本用來遮蓋兩人的醫師袍,又被艾文迪掛上機械臂。
那件制服在家樂眼前一近一遠,一遠一近。
制服的下擺很長,近的時候就在眼前。
家樂甚至能看到制服口袋沾上的簽字筆顏色。
——應該提醒他用雙氧水泡一下。
他這麼潔癖的人,如果注意到,一定無法容忍純白的制服沾上其他的顏色吧。
——就像他無法接受,他所以為的【許家樂】,從頭到尾都是一個欺騙。
也許是燈光太強,家樂雙眼刺痛。
她上方的男人動作滯了一下,鬆開了她的肩膀,撫上她的眼角。
家樂才感到眼角的濕意。
以及他手指上,跟皮膚不同的粗糙感。
她想起來,那是他之前弄傷手,自己幫他纏上創可貼的地方。
家樂扭頭,避開他的手。
艾文迪停住,原本熱得發燙的溫度漸漸冷下來。
他沉默著,從她體*內*退了出去。
過了幾秒,家樂才意識到自己重獲自由。
她撐著牙椅起身,試圖忽略的部位卻傳來真實的痛意。
艾文迪的身子微微一動。
家樂視而不見,忍住不適坐起來。
隨著體*位改變,她感到下*身一陣濕*熱。
鋪在他們身*下的無菌巾,已被濡*濕了小小一團。
「對不起,我——」艾文迪開口道,他用力抓了一下頭髮,彷彿迷失了方向的猛獸,聲音中帶著難以言表的焦躁和歉疚。
家樂的聲音卻比他冷靜的多,「現在扯平了,是不是?」
彷彿一個無形的符咒,這句話將艾文迪牢牢釘住,他只能茫然看著家樂的每一個動作——
她蹭到牙椅邊上,踩下地,剛接觸地面那一瞬間,她雙腿一軟,但抓著旁邊的桌子,穩住了自己。
家樂艱難的彎腰,撿起散落的內衣穿上。
感覺到液*體順著大腿內側往下流,她抽了兩格紙巾擦拭——儘管知道艾文迪的目光就在她背後。
穿好內衣,她並沒有繼續套上護士的制服,而是直接走了出去——
艾文迪曲著膝蓋坐在牙椅上,一動不動的看著她走出自己的視線。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恍然清醒過來,跳下牙椅,飛快的套上衣服,衝出診室。
家樂已經不在了。
哪裡都沒有。
艾文迪衝進更衣室,果然,家樂的外套和包包都不見了。
他衝到門口,此時已是日暮時分,街上車水馬龍,哪裡有家樂的蹤影。
艾文迪愣了幾秒,迅速收拾東西,鎖門開車。
他看到後視鏡里的自己,匆忙間頭髮很亂,領帶也沒系好,但他來不及整理,在下班的高峰車流中用最快速度開到家樂住的小區。
沒人應門,裡面沒有亮光。
上樓的住戶見他一個勁的拍門,看他的眼神也不免多了一分警惕。
艾文迪不甘心,打她手機。
並沒有聽到室內傳來鈴聲。
溫柔的女聲告訴他,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對不起。
家樂茫然走出診所,忽然間不想要回到那個有人知道的住址,於是她上了一輛計程車。
司機是個四十歲的大叔,相當健談,「小姐剛下班嗎,看起來很憔悴的樣子,唉,搵食不易,在這麼好的地段上班,壓力一定很大吧,別說你了,我們這行也難做,我今天還是晚班——」
家樂無力應對,索性扮演一個被工作折磨得身心俱疲的白領,在司機大叔的關切寒暄中總算停在一家酒店門口,進去辦了入住。
掛上勿擾的牌子,走進房間,家樂來不及欣賞其他,看到一張很大很白的床,上面鋪了一條土豪金的飾帶,寫著「賓至如歸」。
家樂苦笑,將那條飾帶扔開,躺了上去。
關掉所有的燈光,關掉空調和排氣扇,關掉手機。
沒有光線,沒有聲音。
這正是她需要的,儘管一個月工資也負擔不了幾晚。
腦海卻彷彿燒開的水,安靜不下來。
無數個畫面在眼前變換——
她看到自己手小小腳小小,大口吃著媽媽做的番茄雞蛋面,問爸爸怎麼還不回來;
她看到那個下雨天,媽媽帶她去找爸爸,她走在前面很開心,想要給爸爸一個大大的驚喜,卻看到爸爸正和另外一個女人……她還沒明白過來,就被媽媽迅速擋在身後;
她看到出國前的最後一晚,在那個好像宮殿一樣的地方,自己站在歡樂人群的外圍,茫然的等待媽媽出現;
那之後,一夜之間就來到陌生的寒冷的城市,只有她和媽媽;
她艱難學習著陌生的語言,這裡的同學都不是黑髮黑眼,老師會把她叫做「那個東方娃娃」……
腰股間一陣酸痛襲來,打斷了那些畫面。
家樂不得不開燈,拖著沉重的步子走進浴室。
被稀釋成淡粉色的血跡順著漩渦進入排水口。
家樂拆了新的內褲毛巾和睡衣。
走回大床邊,她掀開被子,看著下面潔白的床單,心想也許該買兩瓶酒噴一噴……但最終還是抵不過心力消耗殆盡的事實,將自己埋進了厚厚的被褥中。
醒來的時候依然沒有光線沒有聲音,不知猴年馬月。
她是被熱醒的。
迅速聯想到來之前的經歷,家樂嚇了一跳,難道身體如此不濟,竟然……發燒了?早知道,臨走時帶一盒消炎藥也好。
但當她清醒一點,才發現自己其實只是被子太厚、沒開空調以及長時間沒有飲水造成的誇張感覺。
又不是公主命,哪來嬌氣的資格。
家樂坐起來開燈,打開手機,才發現自己竟然一覺睡到第二天晚上,20多個小時。
手機讀入數據,提示她有多少未接來電、簡訊、微信。
屏幕上定在最近收到的一條信息。
——至少回來一趟,把工作交接了。
看著熟悉的發信人名字,家樂不禁苦笑。
好吧,她不是公主。
沒有象牙塔供她躲起來,不問世事。
至少現在的她,名義上依然是診所的護士長,他的員工。
去就去吧,反正……她之前走的匆忙,手機充電器都忘了收。
也是好笑,診所的充電儀器她倒是沒忘。
家樂沒有讓自己繼續想下去,打開電視,又從樓下餐廳叫了一份飯菜。
看著電視上鬧騰的真人秀,因著飯菜帶來的滿足感,家樂的內心稍微鎮定。
好吧,是有點措手不及。
也……稍稍出了一點意外。
——但真正重要的事,才剛剛開始。
家樂走進診所,一眼就對上了艾文迪。
他今天來的很早,坐在前台的位置,拿著手機,眼神茫然。
艾文迪見了她,眸光一動,微微張口,卻只是說,「——你來了?」
家樂去按打卡機,微不可聞的說了聲早,卻沒有看他。
「你後來……沒有回家?」艾文迪站起來。
「家家——」這時幾個護士也來上班,跟她打招呼。
家樂不禁暗暗鬆了一口氣,還好不用單獨面對那人。
在更衣室里,女孩子們嘰嘰喳喳的,邊換衣服邊聊天。
「家家你昨天是臨時請假嗎?我發現艾醫生簡直離不開你,你不在,他一整天都沉著個臉,生人勿近。」
晶晶也鬆了一口氣,「我差點以為今天又要給他配台了,你上班就好。」
家樂不禁苦笑,「……拜託,他是老闆,你們給他配配台又怎麼了。」
這1%是不好拿,但也不至於變成燙手山芋吧。
「能者多勞嘛,」護士們笑嘻嘻的,「我們哪有護士長你配的好。」
家樂心中一陣無語,半晌她說,「配台這事,又不是遊戲——你推我躲的好玩嗎?」
她難得用這種口氣說話,護士們聽到都微微一愣。
沈琳忍不住笑了一聲,「聽到沒有?家家現在是護士長,跟以前不一樣,你們要聽話,別沒大沒小的,知道嗎?」
見勢不妙,護士們趕快換好衣服溜出去。
見她沉默,沈琳又說,「我說錯了嗎?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反正我該交接的也都交接了,再忍幾天我就走,到時候這裡就是你的天下了——」
「你不用走。」家樂忽然說。
沈琳一愣。
「要走的是我,」家樂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衣服,還好每人有兩套工作服可供輪換,她之前落在診室那套都不知道現在哪裡,也不可能去問,「你還是留下來,繼續當你的護士長吧。」
「什麼意思?你是在諷刺我嗎?」
家樂沒有回答,走出了更衣室。
所有人都到了,家樂昨天的臨時缺席並沒引起太大的注意,畢竟臨時調休什麼的也很平常。
前台菲比拿了份病歷找她,「家家,宋先生原本約的明天拆線,但他明天有事,問能不能改到今天?」
家樂淡淡的問,「什麼拆線?」
菲比連忙去翻病歷,「額……是拔牙后一周拆線。」
「沒問題,讓他來吧。」
「但是……艾醫生今天的排班都滿了。」
家樂轉頭,「菲比,你在這裡當前台多久了?」
菲比嚇了一跳,「額……」
「只要沒出現嚴重併發症,拔牙拆線就是幾分鐘的事,即使艾醫生忙,找古醫生也是完全可以的,好嗎?」
菲比就像看到一個陌生人,半天才回答,「哦,好……」
「那麼,什麼情況下需要艾醫生親自來拆線?什麼時候可以讓別的醫生拆、但要讓他先看一眼?」家樂卻追問。
「額……」菲比眼睛亂轉著。
古琪在旁邊好心解圍,「……種植是不是?有要分兩次拆線和一次拆線的,比較複雜的情況需要種植醫生親自拆線,不能假手旁人。」
家樂看看他,「古醫生要是空了,給前台培訓一下。」
「嗯。」古琪受寵若驚的點點頭。
家樂走到電腦前面,調出最近的種植記錄。
「何女士四個月前種植,為什麼至今沒有約她來做二期?」
「額……」另外一個前台薇琪也感染到緊張氣氛,「我們每個客人種植完,都會告訴他三月後來的。」
「三月後?是三月後一天、一周、一月,還是一年?」家樂嘆息一聲,「永遠不要高估客人的記性——沒有及時提醒,是我們的失職。」
薇琪連忙去翻資料,「我馬上聯繫她……會再看下有沒有其他需要提醒的。」
家樂離開前台,兩個妹子小心的對視一眼:家家今天怎麼回事?姨媽來了?
但也不敢吐槽,立刻干各自的正經事。
家樂走到消毒間,此時已經聽到風聲的冬冬和兩個新護士連忙打起精神。
家樂拿起一包消好的機用擴銼針,「你們不記錄使用次數嗎?」
兩個新護士面面相覷。
冬冬畢竟老資格,只得說,「有時候太忙,就顧不過來。」
家樂問,「機用銼能用多少次?」
兩個新護士面面相覷。
冬冬咬了咬嘴唇,「理論上貌似是……一次性使用……」
「沒有說錯——雖然臨床上不太可能做到,但也有個業內普遍認可的次數,超過這個次數可能導致器械老化、變形、折斷,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家樂看她們一眼,「去把這個次數查出來,以後每次使用之後都要嚴格記錄,一旦達到,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明白嗎?」
護士們對視一眼,連忙點頭。
幾個地方巡視下來,艾文迪的預約客人也到了。
家樂看著其他人一臉如釋重負的樣子,於是叫住一個新來的護士,「這個客人,你來配。」
新護士饒是在面試中表現良好,此刻也有些緊張,「我怕我配不好,讓艾醫生生氣——」
「沒關係,我在旁邊看著。」家樂的氣場迫使她去準備工具。
家樂又對著其他人說,「你們幾個,要是沒別的事,也來學習一下。」
艾文迪走進診室,見到配台的位置是個新護士,不禁看了旁邊的家樂一眼。
注意到艾醫生的眼神,新護士求證的望向家樂,家樂指了指脖子,新護士只得認命的去給客人圍上胸巾,說出開場白。
見此情景,艾文迪也沒多問,坐到醫生椅子上,開始治療。
新護士雖然略顯緊張,但基本功還是不錯,家樂在她旁邊看著,偶爾出手幫一下,還算順利的結束了。
收拾東西回到消毒室,家樂說,「沒有這麼難的,是不是?你們以後要習慣,不要自己嚇自己。」
新護士因為自己能成功配完艾醫生的台而沒被中途趕下來,相當受寵若驚,連連點頭,「嗯……那也是因為有護士長在旁邊。」
中午吃飯的時候,晶晶不禁打趣,「你現在巴不得她們趕快出師,好當甩手掌柜是不是?也對,沒理由當了護士長,還事必躬親的。」
家樂笑笑,沒說話。
下午也差不多是這個節奏。
忙到四點左右,稍微閑一點。
家樂把自己的個人物品收拾了一下,步履略遲緩的走向艾文迪的辦公室。
還沒敲,門就從裡面開了,艾文迪站在那兒,見了她,沉默的轉身,回到辦公桌後面。
家樂想了想,還是關上門,走到他桌子對面。
艾文迪笑了一聲,「怎麼,託孤完畢,現在過來正式通知——你要拋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