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糖花水晶糕
好在俞蘊之著實是有些杞人憂天了,和安不過覺得胭脂水粉、鈿頭銀篦之類的物什顏色鮮亮好看,把玩了一會子也便厭煩了,將手中的胭脂瓷盒兒徑直擲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讓和安笑的更為歡快了。
藕節兒一般的身子又掉了個頭,最後拾起俞蘊之親手抄錄的醫書,此刻俞蘊之心猛然提起,害怕這本古籍也步了史記的後塵。不過和安卻好似極為歡喜這醫書一般,緊緊握在懷中不撒手,還衝著蘇氏晃了晃,口中啊啊叫著。
見此情形,俞蘊之喉間不由有些哽咽,忍了又忍,面色方才未曾生出異樣,只不過藏在袖襟之下的手,此刻緊握成拳,顯示出俞蘊之心中算不得平靜。
望著主子微微有些發顫的身子,辛夷現下都不必對上俞蘊之的眼眸,便能猜出主子定然極為歡欣,如此的話,也不枉她在醫書的封皮上熏香。香料上以牛乳蜂蜜調和而成的,之於小主子的身子也無損,辛夷方才敢將香料用在醫書上頭。
見著和安並不撒手,年歲並不很輕的乳母兀自上前,將和安抱了個滿懷,手中的醫書也被呈到俞博面前。俞博抬手撫了撫鬍鬚,好似漫不經心的掃了俞蘊之一眼,眸光之中的深意,讓後者心下咯噔一聲,生怕祖父發覺了什麼端倪。
好在俞博也未曾多言,只不過取了醫書翻看一番,隨即又誇讚了和安兩句,未曾表現的太過。畢竟和安這娃兒明面上還是兵部尚書的干孫,與秦國公府並無太大的牽連。
眼見著祖父帶著身畔伺候的奴僕離開了偏室之中,俞蘊之不由咬了咬唇,她心下清楚的很,祖父定然是清楚了和安的身份,才會極富深意的望了她一眼。
俞蘊之定了定心神,暗自端量著和安的乳母,發覺這婦人-大抵三十齣頭兒模樣,此刻和善的面上帶笑,並不多言,舉止之間也進退有度,想來出身也並不如何鄙陋。
抓周已然過了,偏室之中聚著的眾人盡數散去,俞蘊之蓮步輕移,跟著蘇氏身畔,一起入了長熹堂主卧之中,而後輕咳一聲道:「母親,近來馮氏母女可未曾生出什麼幺蛾子罷?」
自那日馮氏與吳畫晴母子入了東宮,說出一些異想天開的言辭,俞蘊之便恨不得即刻將這母女二人給打發走,否則若是再行出此番不知廉恥之事,恐怕要拖累了秦國公府,屆時便有些不妥了。
聽得俞蘊之所言,蘇氏臉上先現出了錯愕之色,隨即眉頭也不由蹙緊了,開口:「那對母女如今不過客居在秦國公府罷了,雖說算不得安分,但也生不出什麼大的錯處,璞兒也莫要太過憂心。」
俞蘊之生怕蘇氏是報喜不報憂,雖說父親的性子極為方正,但表兄表妹之間的情誼,之於母親而言,仍是頗有些難堪。抬手轉了轉腕間的珊瑚手釧,略有些刺目的日光自窗欞之外射了進來,使得珊瑚的顏色艷紅似血。
「母親,如今吳畫晴已然生出了腌臢心思,也不瞧瞧自己個兒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居然還想入東宮,一雙招子便盯在了空下來對的側妃之位上,胃口著實算不得小。」
蘇氏眉頭一擰,端和秀麗的面上也不由現出一絲鄙夷:「吳畫晴這小娘子便是太過自視甚高,她父親已逝,母親只不過是秦國公府的表親,此番身份著實上不得檯面,若是欲要入宮的話,給太子爺做個侍妾都是高攀了的,竟然還肖想側妃的位分,與她母親的性子真真別無二致。」
倚靠在貴妃榻上,蘇氏鳳眸微眯,顯出一絲慵懶之態。俞蘊之扯過蘇氏的手,輕聲規勸:「母親,馮氏母女也算不得什麼體面人物兒,若是真真惹得母親不虞,便將她們趕出秦國公府即可,屆時知曉尋一個避嫌的由頭,旁人也無話可說。」
俞蘊之頓了頓,端起茶盞,嗅著其中氤氳著香氣的六安瓜片,唇畔之上的笑意不由更為濃郁幾分:「母親這處的茶真真香極了。」
這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兒,蘇氏也聽懂了,眼帶憐惜的望著千嬌萬寵方才養大的女兒,一時之間對皇室也不由添了幾分惱恨。
「現如今卿之也到了議親的時候,吳畫晴這小娘子此刻居於咱們府上,若是與卿之牽扯到一塊兒該如何是好?咱們家是不興納妾蓄婢的,若是卿之這輩子僅能與吳畫晴相處在一起,便是我這身為長姐的罪過!母親,即便為了卿之思量一二,也不好再留下馮氏母女了!」
蘇氏現如今年歲也算不得小,自俞蘊之發嫁以來,素日里也抄寫佛經,生怕女兒在禁宮之中受了委屈。不過即便抄錄的佛經再多,蘊之依舊被送入了感業寺。蘇氏唇畔勾起一絲苦笑,抬手撥弄著左腕上的小葉紫檀十八子,雖說並非多麼名貴的器物兒,但到底也是在菩薩面前供過的。
「吳畫晴心比天高,馮氏不知廉恥,留在公府也著實是個禍患。待到今日為娘與你父親商量一番,想必他也不會在此等小事上拂了我的心意。」
見著母親下定決心要處置馮氏母女,俞蘊之鳳眸之中倒是劃過一絲滿意。馮氏母女雖說上不得檯面,但若是留在府中,到底也不是個事兒。彷彿借著陰暗滋生出的藤蔓,總會越發繁茂,若是最後成了氣候,便不好收拾了。
俞蘊之鳳眸一轉,自袖籠之中取出了一團紅綢來,將細滑的紅綢緩緩掀開,露出其中做工頗為精巧的長命鎖。
蘇氏接過長命鎖,細細端量一番,笑道:「這東西是你早先便備下的罷?」
聞言,俞蘊之但笑不語。這長命鎖的的確確是早先便備下的,只不過並非她親自準備,而是楚堯不知自何處尋來的器物。和安既然教養在秦國公府,想必日後也無法入宮了,便留下他父親尋來的長命鎖,也算個念想。
將長命鎖交給蘇氏,俞蘊之彎了彎唇角,又道:「近些日子宮中頗有些忙亂,蘊之也未曾為卿之相看合適的小娘子,不知母親可有覺得不差的小娘子?」
蘇氏面上笑意漸濃,轉了轉白皙的頸項,開口:「我瞧著國子監祭酒家中的次女模樣生的不錯,姓尉遲,單名宜。性子也是端和大方。一家有女百家求,也不知尉遲大人能否瞧得上卿之。」
尉遲宜。
將這小娘子的名兒收入耳中,俞蘊之鳳眸也不由閃了閃。雖說國子監祭酒品行高潔,但他這個次女的名聲在前世里著實稱不得好。與新科狀元之間牽扯不清,即便傳出了才子佳人的風言風語,到底也是個頗為不知廉恥的。
倒是尉遲宜的幺妹尉遲禾嘉名聲聽得不錯,生母有疾,尉遲禾嘉躬親伺候,不敢有半點兒怠慢,最後耽擱了花信,由著尉遲宜隨意做主,將其配給了一小門小戶的長子,沒幾年也便病逝了。
俞蘊之蹙眉:「母親,先前女兒也曾見過尉遲府的幾位小姐,尉遲宜的容色雖說極佳,但娶妻應娶賢,容貌倒在其次,她們府上的三姑娘尉遲禾嘉,性情溫婉,且頗為純孝,雖說模樣只是中上,但品性卻是無可挑剔的,更何況尉遲禾嘉如今不過金釵之年,還有三載方能及笄,這三年之間母親可以派人盯著,若是合心意了,便趕緊差使媒人提親。」
蘊之並非願在背後議人長短的性子,不過此刻言語之間,對尉遲宜多有迴避,蘇氏亦是冰雪聰明,怎會瞧不出俞蘊之的心思?當即便笑著頷首,對尉遲禾嘉這小娘子,倒是記在心頭。
俞蘊之也未曾在秦國公府多留,用過晚膳之後,乘著馬車便趕在了宮門下鑰之前入了正陽門之中。待將將回到舒敬軒之時,便瞧見她慣常落座的主位,此刻已然被楚堯給佔了,這人好整以暇的捏了一塊兒糖花水晶糕,放入口中細細品嘗著。
忽而見楚堯眉頭一蹙,俞蘊之也不由抿唇笑道:「御膳房近來是越發的不上心了,糖花水晶糕雖說叫了這麼個名兒,其中的主料乃是上好的蜂蜜。今日的糕點則不然,用的八角洋糖比椴樹蜜多了不少,口感自然是頗為難耐。」
俞蘊之如此解釋一番,楚堯也不為難自己,將剩下半口糖花水晶糕徑直扔回了瓷碟之中,口中帶著一絲諷刺,道:「御膳房當真是一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也不知是誰人給他們的膽子,竟然欺辱到了本殿頭上!」
楚堯鷹眸之中現出一絲陰鶩之色,徑直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昂首闊步的行至俞蘊之身前,環住這小娘子纖細的腰肢,附在其耳畔輕聲說道:「如今也是時候動手了,若是再拖下去,恐怕東宮的膳食還不若關雎宮下人們的上心!」
感受到楚堯周身溢出的怒氣,俞蘊之低垂眼帘,心下也頗為認同楚堯的言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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