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將軍青史當垂名
87_87827界橋之戰後,公孫瓚退兵回薊縣。
而就在此時,袁紹部將崔巨業率兵進攻故安。故安守軍快馬報公孫瓚,求援兵。
趙雲剛回到薊縣,就被公孫瓚勒令援增故安。
戰袍尚未卸下,趙雲又匆匆趕往軍營。
整軍連夜趕路,只求早日趕到故安。
偶有休整時,張燕坐在樹下,大口地灌著酒,瞥見不遠處背靠樹榦,閉目養神的人。
「奉孝,就你這身子骨,你說你非要跟著來幹嗎,瞎折騰個啥勁。」
郭嘉閉著眼,側了個身,把背對著張燕。
「哎哎,不理我是吧,老子奉子龍之命照顧你。」張燕索性挪了挪屁股,移到他身邊,把酒壺在他身前晃了晃,「要不要來一口?」
馥郁的酒氣,直沁鼻息。
郭嘉慢慢睜開眼,先是瞟了眼酒瓶,再轉上張燕。
「還有多久到故安?」
張燕翻了白眼:「幹嗎,急著上戰場嗎?」
「子龍呢?」
張燕怒:「喂!郭奉孝!你別左一口子龍,右一口子龍,好不好!」
「那我說什麼?左一口飛燕,右一口彥明?」
張燕噎住,半晌:「你還是子龍吧,我去給你找他。」
張燕落荒而逃,郭嘉隱去笑容,眉心輕皺。
郭嘉用樹枝隨意在地上勾勒了個大概。
「故安縣易守難攻,崔巨業久攻不下,此時,軍心必是已亂,所以……」
故安往南,便是逎縣地界。
郭嘉在這裡圈了一圈。
趙雲望向他,皺眉道:「巨馬水?」
郭嘉笑著點頭:「不錯,巨馬水。攻不下故安,崔巨業必定引軍南歸,而巨馬水便是最好的伏擊之地。」
趙雲不顧一旁茫茫然的張燕,禮數周正地朝郭嘉做了個揖:「辛苦奉孝了。」
郭嘉丟了樹枝,長身而立:「將軍征戰,自然要掙不世之功。子龍,嘉定會全你千古青史之名。」
一言畢。
饒是趙雲心性沉穩,此刻也不免心神激蕩。
四目相灼,似在這一刻,灼盡了此間距離。
張燕蹲在地上,愣愣地看著那張草圖,突然嚎了一聲:「奉孝,你是說咱不用去故安了啊?!」
郭嘉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咱們,是我和子龍,飛燕將軍還是要去的。」
「什麼?」張燕沒蹲住,直接摔坐在了地上。
初平三年,夏。
故安縣因為張燕帶來的援兵,崔巨業幾番惡戰不勝,決定退兵。
不料,卻在巨馬水遭到了趙雲的伏兵。
那一戰,猶如屠戮。
趙雲聽從郭嘉的建議,在河邊砍竹做筏,筏上,更是扎滿了削尖的青竹。
又在河道兩側,拉起用樹皮絞成的繩索,沒在水中。
袁軍頹喪而歸,前哨也不曾探查到此地情形。崔巨業於是下令渡河。
竹筏行至河中央,卻聽幾聲驚呼。
跟著,一條條行在最前的竹筏紛紛側翻,將上面的士兵盡數掀入水中。還不等旁人相救,裝備著竹槍的筏子突然從上游順流而下。
借著水流,徑直衝下那些在水中掙扎的士兵。
槍尖上,挑起一具具袁軍的屍體。
頓時,巨馬水就像染坊突然打翻的燕脂紅,漿染了整條河水。
斜陽下,西沉的彤雲,更添水色一抹的悚然。
「啊……」
眼前慘象,便是攻城時,都不曾有過,如今,卻被藏在暗處的敵人,眨眼間,滅殺了這麼多弟兄。
崔巨業的馬蹄踩得河岸震顫。
「是誰!出來受死!」
戰馬嘶鳴,捲起塵煙滾滾。
當先一人,白衣白馬,一桿銀槍,滌盪著夕陽的璀璨光澤。
「常山趙子龍?!」
崔巨業雙眸一緊,拖著長刀斬殺過來。
「便是你重傷吾軍麹義?」
趙雲手腕輕轉,一聲低吼,涯角槍翻在掌中,雙腿於馬腹一夾。
二話不說,與來人戰在一處。
槍影,如銀龍低吟,閃爍著點點寒芒。
「哐——」
崔巨業拎馬退開幾步,頭盔竟讓趙雲一槍挑。散亂的頭髮,顯得他的臉愈發猙獰。
長刀勢沉力滿,漫攜摧山崩岳之勁,復再衝殺而來。
走石飛沙,竟是旋起塵埃,將兩人的身影一併掩去,朦朧間,只聽得,兵戈之聲破塵迸響,只見得,銀光,墨影,盡皆溶進了天地一線,唯有那一片殘陽,如血。
河流沖刷著兩岸血跡,將一夜的殺戮掩埋進了河床之下。
今夜,無月。
彷彿星辰都被這一場的血腥給驚嚇到了,暗夜無光,大地頓陷漆黑。
此一戰,袁軍大敗,在這巨馬水葬送八千餘人,崔巨業當場授首,殘部紛紛棄甲遁逃。
這時,離岸不遠的營帳內,卻是夤夜中,僅有的幾點燈火。
雖值處暑,可夜半依然風涼,加上這河中又不知平添了多少亡魂。
入了夜,便是巡夜的吏兵也不禁一陣哆嗦。
「大營尋你不見,怎的來了這裡?」趙雲將大氅披在這人肩頭。
眼前是潺潺的水聲,郭嘉卻在這裡站了許久。
今日的這一戰,是他親眼看見趙雲,一人一馬,槍挑敵人,縱橫沙場,儼如神將臨凡。
不同以往,這一次,真的很近很近。
近到,和前世一模一樣。
翻騰的舊憶,在那一瞬間噴涌而出。
赤壁的火海中,他的殘魂碎魄幾已凋零。
他在奈何橋畔轉身,但見那人,一身琉璃白,
銀槍,白馬。
在他喝下那一碗孟婆湯前,喚住他道。
「奉孝……」
赤壁江頭,黃泉路遠。
幸好,此一生,我終於遇上你了。
郭嘉扯緊了大氅,轉過身來:「子龍,我擅自做主,讓彥明不用回薊縣了。」
趙雲心頭一跳:「可是有事?」
郭嘉邊走邊道:「公孫瓚在界橋敗了,而劉虞卻準備迎獻帝東歸洛陽,此舉,使得他在民間的聲望愈盛。」
趙雲提著燈,在旁引路。
「奉孝在擔心什麼?」
郭嘉一不留神,腳下踩到塊滾石,被趙雲一下攬住。
「小心。」
郭嘉站穩后,趙雲卻也沒有要鬆手的意思。郭嘉的眉宇間,悄然劃過一瞬的溫甜,任由趙雲扶著自己。
「公孫瓚和劉虞,間隙早生,而今,此消彼長,我怕……」
「你擔心劉虞?」
郭嘉停下,轉而看向趙雲,面上是少有的凝重。
「我擔心公孫瓚。」
回到薊縣之後,郭嘉許是在那夜當真染了邪風,寒症反反覆復,一直不見好。
趙雲找遍了薊縣的大夫,來人都只抓了些去寒的葯,然後千叮萬囑。
好生休養,好生休養。
在這期間,公孫瓚也不知派了多少人來請郭嘉,都被徐路擋了回去。
那日,程亦剛打開門,卻猛地倒抽了口冷氣。
「主公。」
公孫瓚親自到訪,郭嘉就算是躺著,也得撐著起來見他。
寄人籬下,況且這人還是趙雲的主公。
「聽子龍說,奉孝病了,我也當早來探望,可卻是公務纏身啊。」
郭嘉人是暈的,整個人是頭重腳輕,勉強站著答道:「多謝將軍掛心。」
看見這人鬢角滲出的汗珠,公孫瓚陰翳的臉上突然擠出一絲冷笑:「看來奉孝還真的是體弱多病啊,前幾次來人回報,說你病了,我還在想,你這借口究竟能用到何時,如今看來,倒是真的病了。」
郭嘉不置可否。
公孫瓚瞥了眼同來的范方。
范方會意地遞上一卷文書。
「奉孝,主公說,只要你點頭,這軍師之位,便是你的。」
郭嘉卻是不接,按著椅子扶手坐下。
「將軍,軍師乃三軍要職,非是嘉不願接,而是嘉接不了。」
「哦?」公孫瓚疑道,「接不了?」
「將軍也說嘉體弱多病,這一病,便是數月,不瞞將軍,我這會兒還昏沉得厲害,試問,又如何擔得了軍師之職。」
公孫瓚擺擺手,范方拿著那捲東西出去了。
屋中,徒余兩人。
「既然奉孝執意,我也不便勉強,只不過,目前且有一事,尚需勞煩奉孝。」
郭嘉抑著嗓子,低聲咳嗽:「將軍如今芒刺在背,無非幽州劉虞。」
芒刺在背,幽州劉虞。
短短八字,公孫瓚卻是連神色都為之劇變。
「那奉孝可有破解之法?」
公孫瓚走後,郭嘉整個人委頓在椅中。
趙雲進來,瞧見他臉色更是慘白,鬢邊額間滿是汗水,想要怪責幾句,心中卻是明白,若不是因為自己,這人又何須和公孫瓚虛與委蛇。
「奉孝?」
「嗯?」郭嘉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
「藥量可以恢復了吧?」
從巨馬水回來后,趙雲見郭嘉故意減少藥量,愣是將寒症拖上了好些日子,趙雲幾次想阻止,郭嘉卻直言,公孫瓚不見到他的病,是不會死心的。
所以,便這麼一直拖著,拖到了今日。
趙雲曾問他,為何認定公孫瓚一定會來。
郭嘉答曰,他終是會來的,哪怕他想等,劉虞也不會讓他等。
而今看來,當真與之所言,半分不差。
趙雲將昏睡的人打橫抱起,直接抱回了卧房。
趙雲用手巾一一拭去他臉上的汗水,拂過這人緊閉的雙眸,蒼白的兩頰,卻在落到因病而緋紅的唇上時,猛地抽手。
有些慌亂地替他掖好被褥,旋即匆忙離開。
床上的郭嘉慢慢睜開眼睛,幽深的眸子,空洞得不知望向哪裡。
薊縣,又一年,秋葉凋零。
「轟!」
乍然,一聲劇烈的撞擊聲。
城門外,仿似在頃刻,捲起了莽莽沙塵,洶湧而來,鼓聲如雨點,急急落下。
那是!
戰鼓!
「來了!」公孫瓚笑道,「準備迎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