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雲海蒼茫死生隨
高定和雍闓辭別孟獲,返回永昌。
孟獲在大寨門前擺酒,應曰,待二人起兵之日,便是他出兵之時。
「不知先生覺得我們這個計劃如何?」孟獲捧著酒杯,臉上的笑容未曾褪過。
郭嘉抿了口酒,微微搖頭道:「莫非孟王以為這些人便能打敗蜀軍?」
孟獲:「不行?」
郭嘉:「不行。」
「那就再加先生你一個如何?」祝融又將酒替二人滿上,「若先生能投效我王,想來那些蜀軍都不在話下啊,哈哈。」
「投效孟王?」郭嘉瞧著孟獲一身剽悍的模樣,瞬間全身汗毛倒豎,「嘉向來自在慣了,不曾想過仕主一事。」
郭嘉拎著酒走了,祝融開口道:「王,此人還是不要留下的好。」
「為何?」孟獲不解,「高將軍臨走前,對我關照再三,說是要好生對待這人,若是突然殺了,怕會有損兩家之義吧。」
祝融緩緩撫上頸間的狼牙鏈子,狠狠地一握:「哼,高定的情義,不要也罷。」
暗雲層層捲起,肆虐的狂風吹得滿城寨頂簌簌作響。
沙果兒的腳步都被這風吹慢了許多,遠遠地,便朝郭嘉招手道:「先生!先生!」
雍闓、高定等人已經兵出永昌,借地勢隱遁,意欲左右包夾蜀軍。而孟獲也於數日前領兵離開了永德。
如今這永德城中,還剩下的,便是祝融一人而已。
沙果兒跑到郭嘉面前,叉著腰,大喘著氣:「先生,夫人說這風太大,寨子不穩,讓我找你去洞里避一避。」
寨洞,鑿山石而建,洞中幽邃,進洞的通道被鑿得蜿蜒曲折,沙果兒說這是為了防止敵人進攻,而且還能防風擋雨。
越走越覺陰寒,郭嘉行到一半,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先生,怎麼了?」
「夫人不會是想殺我吧?」
昏暗的山洞,剎那寂靜無聲。
「呵,先生你說什麼呢?」沙果兒輕笑出聲,「夫人只是請你避雨啊,怎麼會想要殺你呢。」
郭嘉冰冷地掃了她一眼,甩步往洞外走去。
沙果兒疾呼:「先生,不要出去!」
「轟隆!」
一聲巨響,電閃雷鳴中,暴雨傾盆而下。
郭嘉剛一踏出洞門,眼前便是團團圍住他的蠻兵。
身後,響起祝融夫人的話語:「先生,這大雨滂沱,你又想去哪裡呢?」
郭嘉轉身看她,卻見她翹起一側的嘴角:「王相信高將軍所言,而我不信。先生又豈會是那樣輕率之人。」
「夫人想說什麼?」
祝融走進雨里,風雨模糊著她的身影,獨有一番言語清晰。
「那夜你毒發,高定與你根本毫無瓜葛,而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言語護你。先生,我可以以為你同他本是舊識么。他來尋你,卻不帶你離開,是為了掩飾你們的相識,阻擾孟王的視線么?」
雨幕下,蠻兵手上的刀光霍霍。
「若你本是一尋常謀士,若你當真與他有所親近,那我也斷不會疑到你的頭上。可惜,先生……你不是。」
身上早已被大雨澆得濕透了,從裡到外,滲出一股的寒涼,郭嘉蹙了蹙眉。
「所以?夫人打算如何做?」
祝融抽出腰間彎刀:「所以先生是劉營中人吧,所以高定必然會叛我盟約,所以……你死吧。」
刀光!雷聲!交錯一地的拼殺。
劍起,斬落那一柄一柄的刀刃,直直地插在地上。青釭劍下,聞者喪魂。
郭嘉一劍擋下祝融的刀:「沒想到夫人還有聽壁角的這一嗜好。」
「呵,先生多慮了,那日我只是不湊巧地跟在沙果兒的身後。」
「當。」
彎刀斷裂,一半的殘缺竟被祝融又一下刺來。
「所以你一直等到現在才來揭破,一是高定已走,二是孟王此行,首要的任務就是先殺高定。」
斷刃陡然一轉,竟是朝著郭嘉的眼珠奔去。
「不錯,與其讓你們有所防備,不如將計就計。」
郭嘉側首躲避,斷刃貼著他的髮鬢擦過。
「唔。」
青釭劍猛然拄地,郭嘉回頭望去,卻見沙果兒戰戰兢兢地站在他的身後,手裡抓著一根粗實的棍子。
頭上傳來的劇痛,如腐蛆開始漸漸蔓延。
「先生,你輸了。」身上滴滴答答地掛著串串雨珠,可祝融的笑容越來越深刻。
誰知,郭嘉亦是扯了扯唇角,艱澀道:「夫人真的以為自己勝了么?」
「轟!」
他話音方落,天際乍然劈下一道電光,竟然將一棵大樹頃刻焚毀。
隆隆的馬蹄,掀起大地都在震顫。極目可望,暴雨中急速奔涌而來的……
「夫人,是蜀軍!」
祝融驚顫,連連退後數步,指著郭嘉:「這……這是你設下的……圈套……」
此時,郭嘉的腦中已經暈作一團,迷迷糊糊地答了一句:「嘉不過是將計就計。」語畢,人旋即跌倒。
祝融有計,郭嘉又何嘗沒有。
祝融要將計就計,郭嘉便反將她一計。
孟獲本打算聯合雍闓,先滅高定,誰知自己先墮入了他人的陷阱。
三洞主帥,劉禪依照郭嘉之計,令王平、馬忠逐一擊破。董荼、阿會喃和金環三結,豈是蜀將對手,短短數個回合,便已被擒。
兵中傳言,馬忠率軍火攻突襲董荼之時,這人居然還枕在美人膝上。
且說高定在永昌城外被圍,雍闓在營外吼他背棄盟約,竟然甘願做劉備的走狗。雍闓還沒罵夠,營中卻先馳殺出一將,張牙舞爪地直衝他奔來。
鄂煥,高定部將。
一戟刺開,便是徹底刺斷了兩廂的假面情義。
「鄂煥,高定呢?!躲在營中當縮頭龜嗎!」雍闓甩過一口大刀,橫劈,直斬,毫無懼色。
「哼!」鄂煥,「勾結異族,背信棄義者,當誅。」
鄂煥身形魁梧,黑黢黢的身影如泰山壓頂。
雍闓厲聲高喝:「孟王何在!」
瞬間,數之不盡的蠻兵猶從天降,將大帳衝殺得四分五裂。
孟獲戰上高定,猖狂大笑:「你區區伎倆,又豈能瞞得過我夫人。哈哈,她早已猜到你要投蜀,你面上同我等虛與委蛇,實則是想誘我入彀。」
高定擋下他的長刀,忽而笑言:「那孟王可有入彀呢?」
「哈!當然沒有!」
刀斬!
驟然懸停!
帳外,突然出現的喊殺又是什麼?
反將蠻兵包圍,還不待他們回頭,槍伏手已經挺槍迎上,頓時,殺得蠻兵的優勢蕩然無存。
「孟王,難道你到現在還不知曉,我怎會如此輕易地離開永德呢?」
周圍是無止境的廝殺,或者,更像是單方的屠殺,被一圈圈包圍的蠻兵,不要說突圍,連一道空隙都找尋不到。
只有不絕的戟影繚亂,絞殺著人命。
「你!你是故意為之!」
孟獲幡然頓悟。
「擒下他。」
孟獲只覺眼白芒一閃,天旋地轉地栽倒在地,立時被紛擁的蜀兵按住。他再天生蠻力,這時也已無濟於事。
孟獲雙臂被捆在身後,跪在地上,忿忿不平:「你是何人,竟敢偷襲於我!」
趙雲緊抿雙唇,稜角分明的臉上,透著絲絲的陰翳。
「緣何要反?」
孟獲罵了聲:「反則反矣,哪有原因,啰啰嗦嗦。」
「孟王以為,曹操當真會如許諾那般出兵么?」帳簾揭起,步入一少年將軍,與趙雲一般,銀白鎧甲,面容峻冷。
「你又是何人?」
「蜀軍,劉禪。」
「劉備的兒子?」孟獲愕然。
「曹操如今須同時應對西涼和東吳,兩頭都忙不過來,又何來心力,再同孟王聯手?阿會喃不過是受司馬懿唆使而已,怎麼,孟王卻是瞧不清么?」
孟獲哼了哼,不願答話。
「奉孝在何處?」趙雲插口問道。
「奉孝?」孟獲茫然,「哦,那個來我南地的中原人啊?哈哈,夫人所料不錯,他果然不是尋常之輩。」
「人在哪裡!」
「不知,大概已經死了吧。我夫人做事,從不拖泥帶水。」
趙雲盛怒之下,直接帶兵踏平了永德。
只是他從祝融手裡交換回郭嘉的時候,這人卻是真同死了一般。
臉色蒼白,連唇上的血色也是褪盡,全身冷得簌簌發抖,軟倒在趙雲身上,柔若無骨。
「奉孝……」
低喚,趙雲抱緊了人,只覺自己的心腑像是被片刀一刀一刀地割破,心疼到難以自己。
郭嘉蜷縮在他的懷裡,不住地往他胸膛蹭去,想要汲取點點的暖意,怎奈何,從心底散開的冰寒,彷彿正蠶食著他僅剩的意識。
軍醫看了許久,都看不出個所以然,只能吞吞吐吐地說,像是中毒之症。
入了夜,帳中顯得愈發得濕冷。
趙雲貼身把人擁住,劍眉卻越擰越緊,因他察覺到郭嘉肌膚上的溫度竟然比之前又低了一些。
「將軍。」門外吏兵來報,扔進來一名蠻族女子,「將軍,這女娃說要找將軍。」
趙雲道:「你是誰?有何事?」
少女偷偷瞧了瞧床上的郭嘉,喏喏地說:「我知道先生中了什麼毒。」
天光微曦,大營仍是一片沉寂。
趙雲謂劉禪道:「主公且暫駐永德,雲去去便回。」
劉禪點點頭:「嗯,現在阿會喃他們皆在我軍手中,況且孟獲剛剛大敗一場,料他此際也不敢輕舉妄動。子龍你且安心去找萬安溪吧。」
「嗯。」
郭嘉閉著眼,被趙雲攬著,靠在他的肩頭,由頭至腳都裹在厚厚的裘衣中,劉禪上前握住他的手,低聲叮嚀:「嘉嘉,你一定快些好起來啊。」
林間山徑,一騎白馬正四處兜轉。
趙雲心下著忙,偏偏越尋不到那條萬安溪。
「子龍。」懷裡的郭嘉忽然出聲喚他。
趙雲慌忙勒住玉獅子:「奉孝怎麼了?」
郭嘉嗓音低弱,幾不可聞:「遠山……有廟……」
卻是郭嘉被他這般胡亂轉醒了,模模糊糊地望見山頂上的那一方古廟,趙雲再是定睛看去,果真有一廟宇。
山崖峭壁,陡聳入雲,竟是人馬難攀。
趙雲深吸了口氣,側首看了看與自己縛在一起的郭嘉,一把抓上山壁上的藤葛。
「奉孝,雲不會讓你有事的。」[三國]銀槍伴落軍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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