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蠻獸橫行一朝敗
孟獲在蜀營中,知悉祝融也被一起擒住,大吵大鬧著要見祝融,看守他的士兵來了走,走了又回來,告訴他,祝融不願見他。
孟獲不解,被劉禪請去的時候也是一頭的獃滯。
劉禪此番還特意設了筵席款待他,笑容滿滿地望著他說:「孟王可有考慮清楚了?」
「考慮什麼?」孟獲只做不知。
劉禪見他故意避開,也不勉強,一頓筵席散罷,劉禪將孟獲直接轟出了轅門。孟獲醉醺醺地拍著木柵,滑坐在地上,打著酒嗝:「劉主,你好歹也讓我見一見我夫人啊。」
趙雲陪著郭嘉在不遠瞧著他,趙雲問:「奉孝怎知祝融會要自盡?」
郭嘉啞著聲音:「她嫁與孟獲,是想壯大其本族,可結果,卻是連祖地都一同搭上,接連兵敗不說,又將三江城丟了。南蠻之地,孟獲幾已成了笑柄。她不是不願見孟獲,而是她無顏見自己的族人。所以,三江城破時,依她剛烈的性子,多半是會想要自我了斷。」
趙雲看著頹喪的孟獲,搖頭輕嘆:「卻不知孟王幾時方能頓悟。」
「子龍。」郭嘉抓著他的手臂,蹙眉說,「帶我回帳吧。」
趙雲見他皺眉,把人摟住了:「我抱你回去。」
郭嘉伏在他胸前:「不要,營里人來人往。」
趙雲卻道:「先生身體不適,雲抱你理所當然,我看有哪個敢嚼舌根的。」
趙雲將煎好的湯藥端了進來,郭嘉卻已經睡得沉了。趙雲猶豫了下,還是決定把人叫醒:「奉孝,把葯喝了再睡。」
兩人離開谷中之時,華佗就曾叮囑趙雲,郭嘉雖是解了毒,但怎麼也比不得之前了。所以,這一年半載里,更得小心顧著。
郭嘉懵懵懂懂地睜著眼,趙雲扶他坐起,將湯匙送到他的嘴邊:「孟王走了。」
郭嘉喝了口葯,咕噥著說:「三江城失了,卻不知他又要投往何處了。」又喝了口,卻有些埋怨,「真是個犟脾氣。嘉就不該領這差事,應當讓孔明自個兒過來,他倒好,在成都悠然愜意了。」
趙雲不覺笑道:「哈哈,孔明在成都哪有功夫閑著啊。」
許是被這葯給苦醒了,郭嘉問:「大軍可是進了三江城?」
趙雲回答說:「還沒有,你說勿要讓大軍佔領三江宮闕,主公所以吩咐了只幾支小隊進城。」
郭嘉若有所思:「嗯,祝融呢?她可是回去了?」
「她不願回去,同主公請命,願意領兵去捉拿孟獲。」
「她去抓?」郭嘉一怔,隨即連連擺手,「免了免了,戰場相見,與兩人都不好,畢竟往後還要做夫婦的。」
「好,我去同主公說。」
郭嘉發愣了半晌,道:「子龍,咱們出去走走吧。」
「走?」趙雲瞧了眼帳外的天色,雲霞新紅,正是日頭初升之際。
三江交匯之地,江面鋪灑金色,粼粼波光泛起,勾勒出一圈一圈的漣漪。
趙雲不禁吁嘆:「三江彙集,竟能驅散瀘水之毒。」
暖融的日色映上郭嘉的臉頰,更添了幾許柔和:「三江彙集,方能安定這亂世之毒。」
趙雲當即明了他話中含義,攬過他的肩膀:「奉孝,從我遇見你起,你便無意這天下,分分合合,你從不在意,可對?」
「嗯。」郭嘉緩緩開口道,「我當年離開袁營,確曾想過擇地偏安,即便後來遇到了子龍,即便當年在公孫瓚大營時,我都不曾改過這個念頭,因為嘉始終以為,無論人力如何,註定的歷史,終究無法改變。」
「註定的歷史?」趙雲疑了聲,又聽他接著道。
「是的,註定。然而,直到我詐死易州,你千里迢迢來尋我,我醒來的那一刻……」郭嘉迎上他的目光,「我才發現,也許,有些什麼真的是已經不同,或是已經改變了。」
「奉孝……」
雖然郭嘉一字一句地說著清晰,可趙雲越加聽得雲里霧裡,只好傻傻地摟著人,頻頻點頭。
郭嘉難得見他一臉的茫然,忍不住笑出了聲:「其實,也沒甚麼,只是嘉忽然有感而發。」
「哦。」趙雲訥訥地應了聲。
「子龍……」
「啊……」
趙雲怔然,唇上卻已壓上了一片柔軟。
紅日東升,拉長了兩人的影子,彼此間,竟是透不過日色。
祝融在劉禪的帳外站了三天三夜,依然堅持要出戰。劉禪避無可避,只好躲到郭嘉的營帳里,在他榻上翻來滾去。
「嘉嘉,女人真是煩死了啊。當初我放她和孟獲一起走,她又不要,現在又纏著我讓她出戰,萬一她臨陣倒戈怎麼辦?不是要有損我軍氣勢的啊。」
郭嘉問:「那她有沒有說孟王會去何處?」
劉禪翻身坐起:「沒有,只口口聲聲說,這一仗若不用她,我軍必敗。」
郭嘉:「必敗?」
劉禪使勁地點了下頭。
大軍拔營,繼續朝南地深入。前哨忽然來報,孟獲捲土重來,便在前方不遠處安營。
不過短短半月,孟獲又是尋到了新的幫手?
夤夜,郭嘉執意要去瞧瞧敵人的寨子,趙雲拗不過他,只得陪了他去,錯落安扎的寨子,和以往蠻兵的寨子並無區別。
兩人正要返回,驀然聽見營中傳來一陣低吼。悶沉,卻有著獸類的狂躁。
趙雲亦是大驚:「猛獸!」旋即,拉著郭嘉快步跑回營中。
連夜把眾將喊了起來,劉禪乍一聽聞,對方居然能驅使獸類,忙把楊鋒請了過來。
楊鋒琢磨了半天,終於拍著腦袋大叫一聲。
「某想起來了。聽聞近烏戈國,有一八納洞,洞主人稱木鹿大王,身長丈二,不以五穀為食,平日用食乃茹毛飲血,能驅豺狼虎豹衝殺戰場。」
楊鋒形容得繪聲繪色,也是把眾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趙雲說:「果真有如此能人?」
楊鋒「嘿嘿」一笑:「這就不知了,他是不是真能將那些猛獸趕上戰場,誰也不曾見過。某敢擔保,便是他孟獲都不敢確信。」
眾人七嘴八舌議著木鹿大王,獨獨郭嘉一直沉默。
楊鋒最後又關照了聲:「劉主,雖然無人親眼目睹,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在蠻地這麼多年,見得最多的,就是見怪不怪了。」
旁人走後,郭嘉留了下來,對劉禪說,讓其退兵回三江。
「為何要退兵?」劉禪將楊鋒留下的南蠻地圖展開,「嘉嘉,咱們從成都起兵,好不容易打到這裡,若此時退兵,豈不要前功盡棄?」
郭嘉安撫他道:「來南地之前,孔明曾和我提過,南蠻或許會有驅虎豹之法,雖然不知是不是這個木鹿大王,但總得小心一些。大公子是我軍之主,若有萬一,那該怎生是好?」
劉禪插嘴道:「嘉嘉,禪兒不怕的,管他獅虎,還是狼豸。」
誰知,郭嘉卻是起身,在他面前驀然跪下:「嘉懇請大公子暫退三江城。」
郭嘉這一跪,驚得劉禪也跟著一同跪下,把人拽了起來,連連答應:「好,嘉嘉讓我回去,我這就走。嘉嘉你快起來,這地潮得很,作甚要跪。」
郭嘉被他扶回椅子,正色道:「你在三江城等我,我一日沒有擒住孟獲,你莫要擅自出城迎敵,知道么?」
「好,禪兒知道了。」劉禪忽然抱住他,腦袋擱在肩頭,軟軟糯糯地叫了一聲「嘉嘉……」。
「禪兒真該把孔明找過來,他最會裝神弄鬼了,也省得你這般辛苦。」
郭嘉莞爾。殊不知這幾日在成都的諸葛亮打了多少個噴嚏,還以為自己染了風寒,葯也不知灌了多少碗。
暑日將盡,郭嘉抬頭望了眼天邊,積雲成蓋,天色漸漸暗沉。
趙雲走過來道:「要下雨了吧。」
郭嘉回頭看見,轅門已經大開,兵士也已經列隊齊整,馬上一將,魏延。居高臨下地掃過他們二人的方向,抬了抬手示意。
「出發!」
跟著,領兵出了轅門。
「咚咚咚!」
「嗒嗒嗒!」
奔騰聲,如雷鼓喧天。
剎那,狂風大作,戰場上瞬間飛沙走石,飛石如暴雨砸落。
趙雲掠陣,望不見前陣此刻是哪般情形,只道前方憑空捲起層層砂浪,漫天席地地沖了過來。
迷塵中,無數道龐大的黑影,傾巢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無知鼠輩,叫爾等見識我獸軍的厲害!」
來者正是木鹿大王,身騎一頭高猛白象,腰懸寶刀,一手持蒂鍾,衝鋒入陣,象腿踩下,蜀軍立時被碾壓成泥。
他手中蒂鍾晃動,「鈴鈴」聲越來越急,而那些虎豹毒蛇聽見此聲,更是越加暴躁。
口咬爪撕,獸掌拍開,蜀軍只有倉皇逃命。
碎裂的斷肢,滿溢的血腥,將那群群獸的獸性激發到了頂點。
而跟在群獸之後殺出的蠻兵,一刀斃命,把苟延殘喘的士兵屠戮殆盡。
孟獲騎在一頭黑象上,瞧著眼前此景,心中本該痛快,可他卻沒有感到絲毫的痛快。
「王,難道你以為我們贏了蜀軍,就能掠取中原了么?」
「王,劉主擒你放你,其實他本可,一刀殺了我們。」
「王,他們安然過瀘水,可是天命?」
那晚三江城頭,祝融被擒歸來。
「孟王,不如與我同去斬殺一陣!哈哈哈!」木鹿粗糙的嗓門朝他吼了聲。
孟獲剛要答話,眼前忽然爆起一抹紅影,竟是一人踩著象鼻,躍上了象背。
「夫人!」孟獲愕然驚呼。
哪知祝融卻不理他,長標登時刺了過去。
孟獲側身避開,又喚她一聲,不料,祝融竟是發了狂,一槍狠過一槍。
「王!你可知蜀軍中,有多少我三江城將士!」祝融厲聲斥吼。
「什麼!劉禪小兒,竟然用我兄弟前來送死!」孟獲恨得咬牙切齒。
「卻是你,我父兄若有三長兩短,我定要親手……」
祝融一語哽住,槍尖已被孟獲牢牢拽住,將人一把扯了過來:「難道說父親他們已經……」
祝融點頭:「劉主歸還我父兄三江城,未曾駐兵分毫,其軍令嚴明,三江城內的民心,如今皆已向蜀了。」
「啊!」孟獲仰頭長嘯,「罷罷罷!我這便請木鹿大王止戰。」
然轉眼,已不見了木鹿,那頭白象撞進敵陣,正與一人激戰甚酣。
趙雲仿效祝融,棄了戰馬,直接躍上那頭白象,涯角槍如梭影繚亂,每一槍,都直直地扎在木鹿的身上。
然而,卻再進不得半分。
涯角槍不曾有二,怎的今日竟連鎧甲都難以洞穿?
再望向戰場四下,蠻兵個個一身藤甲,槍戟難入,只有不斷倒下的蜀軍的身影,竟難瞧見一個蠻兵。
「哈哈!量汝等也不知我軍有神力護體,刀槍不入!」木鹿展開兩把大刀,落下藤盔,居然從頭到頸,都被遮進了那一層藤甲之下。
「當!當!當!」
獸軍無鼓聲,以篩金為號。
群獸踩踏得大地震顫,橫衝直撞地闖進了劉營,營帳紛紛倒塌,所過之處,滿地狼藉。
郭嘉隨殘軍敗退,可耳邊的亂蹄聲,愈來愈清晰。
「嗷嗚!」
虎嘯!乍然從身後傳來,嚇得這馬四蹄一軟,把郭嘉一下給甩了出去。
不待他轉身,一口腥臭劈頭蓋腦地罩下,接著,是那匹馬臨死前最後一聲的哀鳴。
虎口咬下,馬脖處,立時噴出一汪鮮血。
虎齒依然滴滴答答地淌著血,一雙虎目緊緊地鎖住郭嘉。
「嗷嗚!」
猛然又一聲的怒嘯。
郭嘉腳后一滑,人反身墜落向背後的山崖。
「奉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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