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恢復記憶
謝明堂在許翊的水裡放了點安眠藥,一點點,並不會對人體造成影響。
他躺在她的身邊,手指上纏繞了一束她柔軟的烏髮,帶著獨有的清香。
另一手邊。是一份已經檢測出好幾天,但他還沒告訴她的DNA檢驗報告。
他曾經的怨恨惱怒,兩年多對她的不聞不問,似乎都隨著這一次的相遇,而冰封瓦解。
尤其是上一次在這裡發生關係后,她的緊緻和生澀都讓他懷疑。這真的是一個結婚兩年的女人的身體和該有的反應嘛?
他是那麼了解她的為人,她怎麼可能再有了他之後,還跟別的男人結婚生子?哪怕那個男人是徐景城。
所以上次趁著去醫院看星星的時候,他撿走了帶有她唾沫的紙巾和頭髮。
結果毫無懸念。
他閉上眼,將她攬入了自己懷裡。
七百多個日日夜夜,二十幾年感情的積累。其實他一直只有她,只有她。
徐景城打電話來的時候,他才剛醞釀出一點睡意,但是手機一響,所有的睡意頓時全無。
「許翊,你到家了嗎?」徐景城在那邊壓低了聲音問,暗啞的嗓音透著濃濃的關心。
「是我,謝明堂。」謝明堂的嗓音低沉,卻彷彿帶著穿透黑暗。直指人心的力量。
徐景城握著陽台的手指倏然收緊,眸色一緊:「謝明堂?許翊呢。」
謝明堂點頭:「很好,徐景城,終於準備露出狐狸尾巴了嗎?」
徐景城怔然,半晌:「謝總在說什麼,我似乎聽不明白。」
「不明白嗎?」謝明堂的嘴角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嘲諷與譏誚,盯著旁邊睡姿沉靜的女人,心中波瀾頓生,「你不明白也沒關係,不過你處心積慮欺騙了許翊那麼久,你說,如果她知道真相的話,會如何呢。」
徐景城深邃的眼眸里迸出冷意:「謝總。」
「嗯。」謝明堂應著,「我接你這個電話,就是想告訴你,屬於我的東西。我不打算再假手於人。」
「屬於你的東西?」徐景城也無端發出冷笑,「你憑什麼這麼以為?至少我們還有星星。」
「是嗎?」謝明堂也不與他爭辯,笑容清淺,「沒關係,那咱們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徐景城站在病房內,看著躺在床上的小小身影,心頭尖銳的刺痛起來。
許翊醒來的時候已經八點多,橙黃的陽光透過薄紗輕攏在她身上。
她低頭,看到自己穿著一件粉色的真絲睡袍,絲滑的布料柔軟的貼在她的身上,而睡袍底下,竟然一無所有。
這熟悉又陌生的環境,她腦子轟的一聲,不過雙腿之間並無任何異樣,她感覺得出,應該什麼都沒發生。
她快速的下床穿衣,找遍四周,也沒有找到自己的衣服,倒是在床頭柜上,看到一個裝著許翊親啟字樣的信封。
她狐疑的拆開,看罷,手上的紙獃獃的落在地上。
昨晚才得知自己的身世,還沒有從驚愣沖回過神來,如今又看到這樣的檢查報告,謝明堂竟然真的……
把星星的身世調查的一清二楚。
許翊腦子亂成了一鍋粥,恐懼如潮水般將她淹沒,如果這東西被徐家人看到了,又會生出怎樣的波瀾?
謝明堂到底想幹什麼,而且她一晚沒回去,如果這個時候徐景城回家了……
所有的問題瞬間朝她湧來,讓她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便到處找衣,而這時候,樓下有人按門鈴。
寂靜的房子里,門鈴聲不絕於耳,響了很久。
許翊還是沒找到自己衣服,手機又響了,是謝明堂打來的電話。
「我的衣服呢。」許翊開口就問。
謝明堂也沒有回答她,只說:「開門。」
許翊匆匆下樓,以為是謝明堂,所以沒有多想,直接拉開了門,身上披著一件他的厚實的白色浴袍,腳上穿著他的拖鞋,白皙的腳踝暴露在空氣中。
許翊醞釀好的情緒噴薄而出:「你把我衣服藏哪裡去了。」
下一秒,卻是臉色驚變。
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同樣的,門外的人臉色也變得很難看,山雨欲來風滿樓。
「景城……」許翊獃獃的念著徐景城的名字,低頭,看到自己此刻衣衫不整的模樣,任誰都會想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是,景城,你聽說我。」許翊著急的欲解釋。
徐景城眼中掀起驚濤駭浪,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平靜許多,但依舊看得出,翻江倒海的失望與怒意。
他點了點頭:「我知道,先進去吧,外面冷。」
許翊欲哭無淚,心針扎一樣的難受,這都是謝明堂設計好的是嗎?故意藏起她的衣服,故意讓徐景城過來,然後故意讓她開門,讓他撞見這一幕。
徐景城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許翊怔怔站著她旁邊,如受驚的鳥兒,顯得非常不安。
徐景城又看了她一眼,只是那畫面,實在看不下去,便作罷,望著空中虛無的某一處。
尷尬和沉默就像空氣,四處蔓延開來。
許翊想說些什麼,但嘴巴乾的就像黏住了。
而這時,剛剛關上的大門再一次被打開,謝明堂回來了,手上拎著一大袋食材,上面映著某超市的標誌。
他竟然還有心情去逛超市,尤其是看到徐景城那麼難受的樣子后,許翊怒上心頭,真的出離了憤怒,上去就給了謝明堂一巴掌。
她身材嬌小,是踮著腳尖用盡全身力氣才甩出的一巴掌,謝明堂的臉上,瞬間浮現五個清晰的手指印。
「你卑鄙!」許翊恨恨的低吼。
謝明堂的頭往旁邊一偏,也沒想到許翊竟然還有這麼烈的一面,下手這麼狠。
不過他還是從袋子里拿出了一個小袋子來,遞給她:「裡面有你喜歡吃的桂花糕,趁熱吃了吧。」
許翊咬牙,一把推開了那袋子,袋口打開,裡面的桂花糕掉落在地。
謝明堂終於微微蹙了眉頭。
許翊再不看他,轉頭對徐景城說:「景城,你開車了嗎?能帶我回去嗎?」
徐景城愣了愣,起身:「我去開車。」
見他走到門口,謝明堂的聲音在背後幽幽響起:「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要自欺欺人嗎?徐景城,你以為你今天走出了嗎?就能夠改變許翊根本不愛你的事實?」
「夠了!」許翊心慌意亂,害怕謝明堂說出更多讓她無法承受的話來,瘦弱的身體在顫抖,望著他的眼神充滿憤怒,但還是祈求,「如果不想我恨你的話,你就給我閉嘴!」
她的身體像一道驚雷,突然爆發出巨大的能量。一把推開謝明堂,就追上徐景城,拉著他的手出了門。
一路拉著徐景城來到他的車邊,許翊還是紅了眼眶,定定望著他,很想開口解釋什麼,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所以道歉:「景城,你罵我吧,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對不起,這不是我的本意。」
「我知道,回去吧。」徐景城抱了抱她的身體,發現如冰柱一樣冷,便催促她上車,「快點走,要不然你該感冒了。」
許翊哭了一路,那種難受與委屈,無法用言語形容。
徐景城陪著她,到最後停車的時候,無奈而縱容的笑著遞了張紙巾給她:「許翊,別哭了啊,現在該哭的人不是應該是我嗎?怎麼你反倒哭的那麼凄慘呢。」庄盡以圾。
「景城,對不起。」許翊語焉不詳,泣不成聲說著。
他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我知道了,不要再說了啊,我相信你,先進去吧。」
徐景城怕她感冒,回家之後就讓她吃了兩個感冒藥,但許翊還是中招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心情不好導致身體虛弱,還是寒氣入體,引起的風寒,情況還挺嚴重的。
徐景城幫她去弄吃的,許翊趁機給謝明堂發了條簡訊:不管你想做什麼,但如果是傷害景城的事情,我都不會答應,不要再逼我了,否則就會我離開他,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謝明堂坐在沙發上,盯著手機,最後一怒之下,把手機用力擲到了旁邊的牆上。
許翊的性子看似安靜而柔弱,實則就像蒲草,韌勁極好,甚至是固執的冥頑不靈。
她對徐景城的愧疚,就像一根繩索,緊緊綁住了她整個人生。
許翊的病,來勢洶洶。
當天夜裡就發起了高燒,徐景城把她送去醫院,打了吊針,一直忙碌到第二天下午,燒才退下來。
星星的下巴好的差不多了,徐景城把她放在許翊的床頭,讓她守著,她也很乖巧的不吵不鬧。
徐景城外出買吃的,回來時,在護士台看到一對穿著得體的中年男女正在像護士打聽一個叫許翊的女孩
護士記得許翊,因為她老公有個長得很帥,所以看到徐景城出了電梯后,便朝他們努了努嘴:「那個人是許翊的丈夫,你們去問他吧。」
韓之敬和許一寧轉頭,望著徐景城。
徐景城也看著他們,只是一瞬間的功夫,他就把他們的身份給確定了。
他沖他們點頭:「跟我來吧。」
許翊已經醒了,但是扁桃體法眼了,所以說不了話,只能抱著孩子,輕聲逗著。
韓之敬和許一寧是接到傅紹騫的電話趕來的。
這一年,許一寧擔驚受怕,憂傷成病,卻每每失望,這一次,終於得來好消息,就跟韓之敬連夜啟程趕了過來。
看到許翊的那一刻,許一寧淚如雨下。
病房裡,許一寧抱著許翊的肩頭,嚶嚶啜泣。
許翊愕然,徐景城把星星抱到了一邊。
她曾經無數次的幻想過自己父母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是貧窮的農民,還是富有的商人,抑或就是一般普通的小康家庭,但沒有想到,她的父母竟然有這樣出色的外表和良好的教養。
她也曾經幻想過無數次她與父母見面的場景,是在街頭,還是在家裡,或者乾脆是派出所,但也沒想到,會是在醫院裡,病床上。
而她此刻的心情,也沒有之前所想的激動,振奮,怨恨,或者惱怒,所有的情緒都被化的很淡,彷彿這事本來就該如此,而他們,從未分開。
許一寧終於確信,許翊就是她的女兒,唐末晚的眉眼也有幾分似許一寧,那是因為其實她其實是像她的母親許婉寧,而許翊,無論那性子還有外形,都與許一寧如出一轍。
或許這就是韓靜語為什麼會變成那樣的原因吧。
有些東西,是與生俱來的,在骨子裡根深蒂固的,根本不是後天可以改變的。
三人之中,明明韓靜語是過的最好的那一個,許翊和唐末晚都過得這麼辛苦,卻偏偏,性子卻是生的極好。
許翊想發聲,但是嗓子疼的厲害,身體也很不舒服,最後在許一寧的安撫下,又睡了過去。
韓之敬和許一寧在醫院旁邊的酒店開了個房間,但幾乎是二十四小時呆在病房裡。
第二天早上,許翊就能簡單的說些話了。
對於許翊和謝明堂的過去,其實除了傅紹騫稍微悉知外,並沒有人知道,謝明堂過去見她的次數也是少得可憐,許一寧和韓之敬只知道許翊被一個好心人收養,但這位好心人並不願意透露姓名,他們也找不到人。
商謹如等人獲知情況,也紛紛趕了過來。
一時間,病房裡人潮洶湧。
其中唐末晚也來了。
她是正大光明來看看這個與她有著相似命運的女孩,她們其實還是表姐妹。她與許翊,說不好到底誰比誰更慘。
雖然許翊過的很辛苦,可至少謝明堂是關心她的,她的成長,並沒有經歷太多的坎坷。
而唐末晚的人生,則更凄涼一些。
只是命運這東西啊,實在是太奇妙。
她們原本是該以兩個千金小姐的身份長大的姑娘,卻在苦難中一路掙扎,苦苦走到了今天,就像高嶺之花,絕望之中,也要逆境成長。
許翊第一次把這麼多人的臉一一對應起來。
她第一次擁有這麼多家人,歷經坎坷,人世滄桑,這一天,來的太不容易,但總算是圓滿。
只是沒有看到謝明堂。
他就像個謝幕人,成功之後,功成身退。
許翊的眼淚突然掉的更凶。
如果這一刻是他陪伴在她的周圍,人生才當是沒有遺憾。
她把他那麼一巴掌,不能說後悔,但確實有些後悔的。她其實很想看看他,到底好不好。
張淑芳來醫院看星星,看到許翊病房裡這麼多人,還有些是熟人,很是詫異。
許婉寧和商謹如一個是商家兒媳,一個是商家大小姐,張淑芳自然是認得的。
許婉寧上前嘮嗑:「徐夫人,真沒想到啊咱們竟然還成了一家人了,這些年多虧了你照顧許翊啊。」
張淑芳的表情精彩紛呈:「商夫人,這是怎麼回事?」
許婉寧笑呵呵的解釋:「這許翊啊,其實我妹妹的孩子,也是首都韓家的女兒。」
首都韓家。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雖然之前被傅紹騫鬧的滿城風雨,一度岌岌可危,但根基猶在,韓文清這一年來韜光養晦,苦心孤詣,又穩穩的往上升了一步,至於韓文軒的公司,確實在上次的事情中傷了元氣,經過這一年多的休養生息,如履薄冰,倒也安穩的過來了。
如今再被人提起韓家,餘威猶在。
張淑芳的眼神一凜,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之前對許翊做的那些事情……頓時覺得有些心虛。
幸而許翊並沒有對他們提及。
病房裡人實在是太多了。
許婉寧她們又嘮嗑了一會兒之後就起身告辭了。
唐末晚隨著商謹如他們一起往外走去,就聽許婉寧說:「能把孩子找回來,真是不容易,不過到底是哪位好心人收養的許翊,怎麼都沒人說起呢。」
唐末晚笑了笑:「也許是為善不欲人知吧。」
為難不欲人知的謝總此刻正坐在暖色的包間內,一杯又一杯的朝肚子里灌酒。
傅紹騫的手指篤篤篤在一邊敲著,就這麼看著他喝,陸立風看不下去,丟下手機撲上來拿走了他的酒瓶,帶他杯中物飲盡,想要再喝時,卻沒有了。
陸立風也是現在才知道謝明堂的事情,對於他二十多年來私底下養了個女孩的事情,實在是刺激太大,他忍不住調侃:「行啊,我說你本事真好,竟然可以在眼皮子底下把人藏得滴水不露,這功夫到底怎麼做到的,教教我唄。」
謝明堂冷眼橫了他一眼,陸立風呵呵笑起來:「開個玩笑而已嘛,你妹妹那什麼個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就是說說而已。」
「酒還給我。」謝明堂擺出大舅子的威嚴,陸立風咂摸了一下嘴巴,傅紹騫橫過來,把酒瓶拿走了,謝明堂心情當下更加慘烈,「我是叫你們出來陪我喝酒的,不是來處處限制我的。」
「我們也想陪你啊,但現在戰況未明,你怎麼能沉迷酒氣呢。」陸立風曉以大義,「我調查過了,其實許翊與徐景城,這兩年一直扮演著有名無實的假夫妻,說起這徐景城,也是痴情,不過我發現一個問題啊,」陸立風拿出帶來的照片,遞給謝明堂和傅紹騫看,「這徐景城真的像是失憶的樣子嗎?」
一張照片里,徐景城西裝革履,與坐在對面的人談判,目光如炬,哪有半分外人所說的痴傻模樣。
另一張照片內,徐景城穿著休閑服飾,坐在茶樓內,與幾個朋友談笑風生,勾肩搭背,這幾人都是他的大學同學,如果失憶了,又怎會還記得他們。
還有一些照片,是他跟許翊在一起時候被拍的,這時候的他,收斂起了渾身的鋒芒,就像一塊石頭被磨平了稜角,找不出一絲尖銳。
傅紹騫看罷,沉聲:「就算他說謊了,他也是真的愛許翊。」
就是這一點,誰也無法否認,哪怕是照片里的徐景城,都讓人感覺到,眼中裝滿的愛意。
謝明堂重重哼了一聲,陸立風便樂了,一看就知道是吃味的模樣,傅紹騫恍然,眼中滑過一絲笑:「當然了,這愛跟你二十多年如一日的愛,還是沒法比的。」
陸立風見風使陀的本事不錯,立刻點頭附和:「對,對,紹騫說得對,大舅子你的愛才是猶如大海深,猶如大山廣闊啊。」
謝明堂和傅紹騫同時鄙夷了他一眼。
同時,包間門被打開,一身風塵僕僕的季紹庭出現在逆光里,嘴角含笑:「我錯過了什麼?」
陸立風起身相迎:「哎呀,季小四回來了,歡迎歡迎,熱烈歡迎啊。」
季紹庭的行李箱還在車內,下了飛機就直接開車過來,看到滿桌子的酒,再度搖頭:「叫服務員上點吃的啊,餓死了。」
「怎麼突然回來了?」談笑過後,傅紹騫正色問。
季紹庭朝謝明堂撇去一眼:「好奇,好像我在那邊這幾年錯過了好多事情啊,你看看你們這一個個的,孩子都滿地跑打醬油了,我竟然還是孤家寡人,所以可能那邊的風水不太適合你,有適合的位置,我就申請調回來了。」
「你老子同意?」陸立風幫他點了餐之後,直指靶心。
季紹庭呵了一聲:「你覺得事業跟金孫比起來,他現在哪個更看重一些?」
在座的也都是過來人了,紛紛笑而不語。
話題重新回到謝明堂和許翊身上,陸立風直言不諱:「其實所有的問題都在徐景城身上,如果許翊知道他恢復記憶了,是不是就不會那麼堅持的留在他身邊?她是被自己那種純粹報恩的心態給困死了。」
找到了問題的癥結其實就容易很多,只要解決問題即可。
至於怎麼解決,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更何況他們還有四個臭皮匠。
謝明堂也不喝酒了,四人合謀,很快敲定了方案。
這一次,傅紹騫以公司合作為由,主動約的徐景城一起打球。
徐景城穿著白色運動服來赴約,盛衰交替的綠色草坪上,兩人各拿著一支高爾夫球杆,高高往上一揮。
球童跑去給他們撿球,傅紹騫沖徐景城笑:「徐總好球技。」
徐景城恭維:「傅總也不錯。」
又打了幾桿之後,傅紹騫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引著徐景城到旁邊的休息區:「徐總,那邊談吧。」
徐景城點頭,與傅紹騫已經退到休息區,桌上擺了水,傅紹騫喝水的時候狀似隨意的問:「徐總這麼好的球技,苦練了多年吧。」
徐景城愣了愣,搖頭:「這個我真不記得了,就是感覺手法還不錯。」
傅紹騫點頭:「我倒是打的很少,手法也很生疏,徐總有什麼辦法可以練練手感的?」
徐景城笑著說:「熟能生巧。」
這一路,傅紹騫實際都在有意無意的套徐景城的話,聰明如徐景城,又豈會毫無所覺。
但他一路小心應付著,倒也沒有叫傅紹騫抓住馬腳。
事情談的差不多了,徐景城起身告辭,傅紹騫便笑著送他出了門。
陸立風則去了醫院。
徐景城這兩年定期做檢查的醫院院長,跟他交情不淺。
他很順利的拿到了徐景城這兩年在醫院的體檢和病例記錄。
根據最新資料顯示,徐景城腦子裡的淤血已經自行散開,他的智力水平,也恢復如初。
這原本應該是絕密檔案,除了醫生和病人意外,沒有第三人能查閱,根據醫生下面的總結顯示,徐景城能恢復記憶也就是近期的事情。
這麼說,徐景城真的已經恢復記憶了?現在一直都在演戲,欺騙許翊?
隨後,謝明堂打電話給徐景城,約他在醫院樓下的咖啡廳見面。
謝明堂要了個安靜的角落。
綺麗的晚霞絢爛了整片天空。
徐景城望著他的眼神冰冷,但並未流露出不耐,他要了一杯藍山,靜靜啜飲著。
謝明堂望著他的眼神,同樣冰冷,又充滿嘲諷:「做一個偽裝者這麼辛苦的活著,不累嗎?」
「我沒有偽裝,又怎會辛苦?」
「是嗎?」謝明堂直接拿出了他的體檢報告,「我也不想跟你繞圈子,這裡已經寫的很明白,難道要我一字一句念給你聽?讓我猜猜,你是什麼時候恢復記憶的,是許翊打你的那一下?或者是更早之前?」
徐景城一直不動如山的臉上,終於有一絲極其微笑的皸裂。
謝明堂嘴角上揚的弧度更大:「如果我把這個給許翊看,你覺得她會怎麼樣了?哦,對了,還有這個。」
更殘忍的是,謝明堂還把星星的DNA檢驗報告一併拿了出來,「看了這個,我想也不需要我多解釋什麼了吧。」
徐景城的眼神像淬了毒,盯著謝明堂,有些惱羞成怒:「你憑什麼這麼做!」
「被我說中,所以惱羞成怒了?」謝明堂眼波犀利,「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打算負隅頑抗嗎?就算你不承認,也無法改變這麼多事實,許翊並不愛你,以同情的名義綁著她,你覺得她會幸福?」
「幸不幸福我們心裡清楚,用不著你來置喙。」
「呵!」謝明堂笑意極冷,「真的幸福,誰也置喙到了,到了這個地步,如此的證據確鑿,你以為你還能狡辯嗎?」
謝明堂把徐景城推到了懸崖邊緣,他臉色青白交錯,胸膛起伏,極大的怒氣已經隱忍勃發,可就在一瞬間,他的身體就如皮球般鬆軟下來,眼神也沒有絲毫凌厲之色,甚至隱帶著一絲哀求:「夠了,謝總,我的身體難道我自己不清楚?你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我愛許翊,也愛星星,請你不要挑撥離間來破壞我們的感情好嗎?」
差一點,就差一點。
當謝明堂看到從後面推開陸立風等人衝出來的許翊,謝明堂就知道,這次的計劃失敗了。
徐景城無疑是狡猾的,他在許翊衝出來的第一時刻就攔住了她的身體,滿目驚訝:「許翊,你怎麼在這裡?」
許翊惱怒的瞪了謝明堂一眼,上下打量徐景城,確定他沒有大礙后,拉起他的手:「我們走,離開這裡。」
徐景城點了點頭:「好,不過你別這麼緊張,謝總沒對我做什麼,我很好。」
「是嗎?」許翊有些輕慢的應了一句,一門心思拉著徐景城離開了。
這次任務,以徐景城的勝利而告終。
傅紹騫陸立風和季紹庭從背後步出,季紹庭望著謝明堂難看的臉色吹了聲口哨,陸立風搖頭:「看不出來那徐景城嘴巴還挺硬,到了這個時候了還死不承認,可是失憶這種事情,除了他自己之外,別人還真的不知道啊。」
謝明堂陰翳的坐了下來,傅紹騫也一直沉默不語,季紹庭笑道:「小二哥有何高見?」
傅紹騫扯了扯嘴角:「總不能嚴刑逼供吧。」
「……」
許翊是氣憤的,傅紹騫他們想了法子把她騙來,結果讓她看了一齣戲,說徐景城已經恢復記憶,看了他的表現,哪裡像是……可是那偶爾一閃而逝的錯覺……女人的第六感向來準備,許翊也不是沒有這種感覺。
徐景城的視線從前方拉回,分了一點到她的身上,「許翊,你在想什麼?別生氣了,我沒事,他們沒把我怎麼樣。」
「嗯,以後你還是少跟他們接觸吧。」
「還有你,也少跟他們接觸吧。」
「我知道,」許翊望著兩邊不斷後退的街景,「我們現在去哪裡?」
「回大宅,」徐景城溫和一笑,「你爸媽今天到大宅做客,我們一起過去吃飯。」
……
雖然張淑芳提出了邀約的意思,但韓之敬和許一寧還是主動過來拜訪他們的。
許一寧客氣說:「許翊嫁給景城這兩年,多虧了您的照顧。」
張淑芳紅光滿面,顯得氣色極好:「親家母這說的哪裡的話,既然嫁給我們景城了,那就是一家人,對她好也是應該的。」
她折這番漂亮的說辭,正好被進屋來的許翊聽到,腳步不由滯。
跟在她身後的徐景城自然也聽到了,莞爾。
張淑芳是他的母親,雖然這麼說他的母親不太好,可確實,張淑芳是個勢利眼,很勢力,良好的出身讓她有高人一等的優越感,覺得許翊這樣的孤女根本就是高攀了他們徐家,所以一開始她死活不同意徐景城喜歡許翊,如果後來不是看在徐景城快死還想著許翊,只有許翊才能救徐景城的份上,她恐怕也不會那麼輕易的點頭。
這兩年來,如果不是徐景城對許翊諸多維護,許翊也不可能這麼好端端的過著。
現如今,許翊的身份大白天下,張淑芳反倒生出幾分慶幸來,自己陰差陽錯反而做了個不錯的決定。
這樣,他們徐家,跟首都韓家,還有商家甚至是傅家,都有了姻親關係。
徐家在上流社會圈中的地位,會越加鞏固,於是,她的嘴角有了幾分真心笑意:「景城,許翊,你們回來了啊,快,快進來,洗個手就可以開放了。」
許翊到徐家這兩年,還是第一次看到張淑芳嘴角的弧度扯得這麼大,不像平日里流於表面的那種冷笑,諷笑。
原來人心真的可以有這麼多面。
穿著英倫風的毛呢披肩和小裙子的星星從屋裡跑出來,手上還拿著一輛推土車。
她打扮的像個小公主,手裡的玩具實在與她的妝扮格格不入,她卻愛不釋手,那活蹦亂跳的性子,讓許一寧想起傅縉言和傅靜靜來,人老了總是對孩子格外疼惜。
上次許一寧給唐末晚他們的紅包就足夠大,這次更誇張,直接用了金條。
小孩子哪裡懂這些,後來那些金條都被小朋友拿來墊了桌角。
因為張淑芳和徐家人的熱情招待,氣氛很融洽,看徐景城周到有禮的招呼自己的父母,許翊的內心又升起幾許波瀾。
晚飯後,韓之敬和許一寧在這裡呆的很晚,張淑芳乾脆留他們住了下來。
許翊和徐景城也只好住在家裡,一個房間,一張床,同床同枕,許翊感覺渾身不自在,尤其是現在,哪怕徐景城再遮掩,也掩不住伸手那渾然天成的侵略氣息。
許翊洗完澡坐在床頭,拿著毛巾慢慢擦拭著自己的頭髮,徐景城拿了睡袍說:「我進去洗澡。」
她點頭。
沒多久,他放在床頭的手機進來一條簡訊,她從不關注他手機里的聊天信息,也不知道她的手機密碼,可這一次,她看到屏幕上方顯示的一條信息,徐,這個月月底你再來醫院最後做一次身體評估,就可以確認你已經痊癒了。
痊癒?
許翊先看到更多的內容,一點,上面就出現九個數字組成的密碼團,她稍作遲疑,直接輸入了自己生日後四位數,竟然毫無懸念的進入了。
看到了全部這條簡訊。
之前並沒有簡訊記錄,不知道是被他刪了,還是根本就確實沒有聯繫過。
許翊手指飛速的輸入:那我的失憶是不是也算徹底恢復了?不會再發作?
她這樣做,完全是憑著本能,也不知道是對是錯,對方的回復很快進來:是的,徐,你已經很了不起了,這應該感謝你太太,如果不是她那一擊,你恐怕也不會想起來。
他玩笑的口吻,卻將許翊推入了萬丈深淵。
徐景城洗完澡出來,許翊呆坐在床上,像是在發獃,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走近她,將她圈入懷裡,雖然他們沒有夫妻之事,可夫妻間一些常有的小親昵,他也經常做,只是現在,變得越加頻繁。
許翊別開頭,笑了笑:「沒什麼,有點累,我想休息了。」
「嗯,」徐景城鬆開她,在她額間親了一下,到另一邊躺下。
許翊沒有質問,她把所有的簡訊內容都刪了,沒有對他提起,心中卻諸多彷徨,接下來呢,如果徐景城真的恢復記憶,他們該何去何從,還有謝明堂,她好像真的誤會他,冤枉他了。
複雜的情緒攪的她思緒起伏,又怕打擾徐景城休息,只要硬生生壓在心底,失眠了一整夜。
第二天起來時,頂著一對熊貓眼。
許一寧正在樓下客廳陪星星畫畫,韓之敬在研磨,旁邊還有宣紙和硯台,似乎準備寫字。
張淑芳坐在一邊陪著,姿態儘是大方優雅。
許一寧望著她臉上深深的黑眼圈關心道:「許翊,晚上沒休息好?」
許翊乾乾回答:「可能有點認床。」
張淑芳站起來說:「這都是自己家,有什麼認床的說法,以後多睡睡就好了。」
……
徐景城在卧室里系好領帶,往常,許翊都會幫他把領帶系好,送他出門,可是今天沒有。
她似乎有心事,是因為謝明堂他們的那些話對她造成影響了嗎?
他蹙了蹙眉,剛好手機里有電話進來:「章醫生。」徐景城說,「這麼早?」
「是啊,景城,不好意思,得通知你一下,昨晚上跟你約定的月底做檢查的事情恐怕得往後延一延了,我臨時接到醫院的通知,派我出國交流一個月,要等我回來之後才能給你做檢查了。」
「昨晚上敲定的?」
「是啊,怎麼你忘了?」章醫生在那邊驚訝,「不會又失憶了吧。」他打趣。
徐景城確認自己沒失憶,但昨晚上也沒跟這章醫生敲定檢查的事情,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敲定的,而這個人是誰,答案呼之欲出。
徐景城下樓的時候,一家人已經坐在餐桌上用早餐,兩年來,很難得有這樣的日子,可以看到張淑芳給許翊夾菜的情形。
因為多了韓之敬和許一寧的關係,徐家的餐桌從未有過的熱鬧。
張淑芳招呼著徐景城:「景城,快來吃早飯。」
徐景城卻看向許翊,許翊也朝他這邊看來,漂亮黑湛的眸子里只有往日的溫柔如水,瞧不上其他。
可徐景城還是曉得,有些事情,紙包不住火,就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