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番外四 慕生

很久很久以前，他還是一條普通的凡間小蛇。

那個時候，除了每日找食吃，防著被那些人捕蛇人捉了燉湯，還有冬日能美美的睡個好覺，他沒有其餘的任何想法。

等到偶有一日，他突然開啟了靈智后。成了小妖蛇后，小妖蛇的日子本質上也沒什麼變化，依舊是找食吃，防著被修士找到燉湯，還有就是能好好冬眠，不被打擾。

那個時候，小妖蛇依舊沒什麼旁的想法。

小妖蛇修鍊的不是很努力。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資質挺一般的，修鍊也修鍊不出來太大的名堂。而且，最重要的是，小妖蛇並不覺得修鍊了有多好——就算再厲害，每日還不是打架找食和睡覺三樣？就算活得再久，這世上又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呢？

是以小妖蛇這樣說服自己之後，修鍊就更不努力了。甚至有一段時間，乾脆一年三季都在冬眠。

直到有一天，他救了一個人。然後那個人為了報答他，教給了他一套修鍊功法。

小妖蛇的修鍊速度開始「蹭蹭蹭」的往上漲。

過了很多年後，小妖蛇變成了大妖蛇，發現修為高了，還是有些好處的。

譬如說，他可以和其他的大妖獸打架，譬如說，小妖獸都乖乖聽他的話，譬如說，他找到幾個可以說話和打架的「朋友」，譬如說，他每次「冬眠」，都可以一睡上百年……

再譬如說，身為大妖蛇的他，碰巧吃了可以進化的靈物，進化成了蛟。

柔軟的蛇身/下，多了一隻奇怪的爪子。

然後周圍的小妖獸，開始喚他蛟龍大人。

蛟龍大人卻很憂鬱。

他一點都不覺得身/下多出一隻爪子有什麼好。這世上最好看的，不該是蛇么？還是他這種金燦燦的蛇，不才是最好看的么？

蛟龍大人一憂鬱，就想要睡覺。

可是蛟龍一族的修鍊方式就是睡覺，等他一覺醒來，已經睡了三萬年，而他身/下，又多了一隻爪子。

蛟龍大人更難過了，睡覺也不敢睡，就開始化成妖蛇的模樣，到處遊盪。

有很多人想抓他當獸仆，也有很多人想要剝他的皮，還有很多人想要他的妖丹，更有人覺得把他殺了切成一塊塊的燉湯是個好主意……

當然，最讓蛟龍大人憂鬱的是，所有和他接觸的人或妖獸，都發現了他似乎不太聰明這件事情。

雖然這件事情對蛟龍大人來說，並不算什麼。

笨就笨點，他也一樣能好好活著不是？他也一樣能感知旁人的喜怒情緒不是？

可是為什麼那些人一發現他「笨」，就覺得可以利用他的笨，對他予取予求，想要設計他，殺了他呢？

而且等他反過來把那些人殺了，那些人臨死前還會大驚失色地喊：「你不是傻子么？傻子怎麼會不上當？傻子怎麼能打敗我？傻子怎麼能傻了我？不、這不可能……」

蛟龍大人：「……」他想他還是繼續回去睡覺好了。

他是有些笨，腦袋不太靈活，旁人想一會就能想通的事情，他要想很長時間才能想通。

可是，那又如何呢？

大家不都一樣的活著么？那些比他聰明的人，不一樣死在他的手下么？

笨就笨了，這有什麼？

蛟龍大人不太明白那些人的想法，鬱悶和無趣之中，正看到一條蛟龍化龍飛升。

那是條白龍，翱翔於天際，好看又強大。

蛟龍大人認真看了一會，忽然覺得蛟龍也挺好看的。好歹他還是金色的不是？

只是這人類世界著實太討厭了。那些人既嫌棄他又笨又傻，又想從他身上得到好處。

蛟龍大人既困惑又難過，最終決定找個地方去睡覺。

他找的地方，就是一個叫晏玲瓏的女人的玲瓏秘境。

玲瓏秘境很漂亮，晏玲瓏還很傻，比他還傻。

蛟龍大人化成筷子粗長的小妖蛇，很輕鬆的跟在晏玲瓏的鞋子上，進了玲瓏秘境，然後就在玲瓏秘境里住下了。

他沒有立刻去睡覺，而是四下查探，打算找一處最舒服的地方睡覺。

然後他就見證了比他還傻的晏玲瓏，竟然因為她的弟子兼情人出事，要將自己的魂魄抽離，魂飛魄散而死，就為了把玲瓏秘境送給什麼宗門，救出她的徒弟。

而她的徒弟見到晏玲瓏這樣死掉，憤怒絕望之下，更是自爆而死。和晏玲瓏一起消散在這世間。

蛟龍大人看了一場大戲，看到晏玲瓏傻乎乎地做著他絕對不會做的事情，又看到晏玲瓏的徒弟無用的自爆，打了個哈欠，就找好藏身之地，睡覺去了。

蛟龍大人想，雖然他的日子很無聊，很無趣，很呆板，可是蛟龍大人想，就是他的日子再沒趣一點，他也不會為了另一個人或者妖獸，犧牲自己的生命。

直到他再次從睡夢中醒來，遇到一個有著桃花眼的青年。

那個青年長得很好看。

非常好看。

他還很聰明。

蛟龍大人第一次遇到青年的時候，青年正在和三個修為比他高的人打架。

蛟龍大人化成小金蛇的模樣，獃獃地掛在樹枝上，心中想，這個青年太好看了，看的龍都呆住了。如果、如果這個青年待會笑一笑，而且笑起來也很好看的話，那他就下去幫青年打死那三個欺負青年的人。

可是，蛟龍大人內心的小小計劃還沒有實施，他就看到那個青年把那三個人騙得團團轉，最後利用陣法，將三人全部擊殺，一個不留。

蛟龍大人看得呆住了。

不是因為青年殺了三個修為比他高的人，而是青年殺完人，把那三人的儲物袋摸出來后，笑得……可真好看呀。

然後蛟龍大人就偷偷摸摸地一直跟著這個青年。

青年修為很低，能去的地方很少，還有壞人想要搶劫青年。還好青年還算聰明，把那些壞人都殺死了——還搶了他們的儲物袋，然後毀屍滅跡。

蛟龍大人想，這個人可真厲害，明明那麼弱小，明明有那麼多人算計他，他，都不怕么？看他蛟龍大人，都因為怕麻煩，每天都在睡覺了。

而且，這個青年笑得很好看。

蛟龍大人從前覺得，這世上最好看的就是他們金燦燦的蛇了，人類長得奇奇怪怪，一點也不好看。可是看到青年後，蛟龍大人就覺得，人類中，除了這個青年之外，都不好看。

他一直暗搓搓地跟著青年。

青年好像有所察覺，經常走著走著，突然停下來，然後回頭看。

可是青年修為太低，好像修鍊的時間也不長，根本找不到一直跟著他的蛟龍大人。

蛟龍大人心中有些高興，又有些失望。

直到有一日，青年突然在湖邊停下，嚴肅地端坐著釣魚。

結果掉出來兩條一人高的二階妖魚。

兩條二階妖魚在為了爭奪魚食而打架。

青年似乎苦惱了一會，然後就安靜下來，在兩條妖魚打得疲累時，才突然出手，用符籙和法術，把兩條妖魚都給打死，並且拖到了岸上。一條收到儲物袋裡，一條則被青年分屍，然後架起火堆，開始烤魚。

青年還抹了蜂蜜。

好香。

蛟龍大人覺得自己忍不住了。

魚好香，人好看，蛟龍大人覺得，他應該要多多跟著這個青年，這樣他的日子才會變得有意思起來。

可是，就這樣突然出現，豈不是成了貪吃的小蛇？

蛟龍大人決定暫時忍住。

等到青年再次遇到危險，蛟龍大人不等青年想出法子自救，就率先跑出去把人給殺死了，還討好地把儲物袋送給了青年。

青年怔了一下，才把儲物袋接了過來，然後稍顯冷淡地跟他說話。

蛟龍大人自是聽得懂人類語言，忙「嘶嘶」地回話。

可是青年顯然不懂蛇語。

蛟龍大人挫敗，乾脆突然上前，纏住青年的手腕，在青年的無名指上，輕輕咬了一口。

然後他就被青年猛地甩開了。

蛟龍大人獃獃的蹲在地上，伸著蛇信，不明白青年為什麼要把他「扔掉」。

青年愣了愣，大約是發現小金蛇咬他，只是想讓他聽懂蛇語而已，並沒有其他的惡意。

「對不起。」青年蹲下/身子，在這個跟蹤他很久的小金蛇面前輕聲道歉，「我天生不喜歡蛇類，所以方才……」

蛟龍大人壓根沒聽清青年說什麼，只見青年這樣溫聲和他說話，頓覺像是第一次飛在天上一樣，暈乎乎，可是再暈，卻依舊捨不得下來。

於是蛟龍大人終於纏上了這個叫做莫長生的青年。

青年初時待他很是客氣，後來一人一蛇相處久了，蛟龍大人救了青年一次后，青年待他才不是那麼客氣，而是開始教他讀書識字，教他修真界的生存方法，教他怎樣掩蓋他的「笨拙」……

蛟龍大人不太明白青年為什麼要教他這些東西。明明他從前不會這些，不是也好好地活了那麼多萬年了么？

可是蛟龍大人又不敢捨得拒絕。他覺得，他如果拒絕了，就會平白少了很多和青年親昵的機會，蛟龍大人並不想這樣。

於是又過了幾十年。

蛟龍大人獨自一個的時候，日子過得平穩又安靜，可是青年卻不同。

青年有一個身為爐鼎的兄長，那兄長待青年還極好。

青年想要救他的兄長。

而且他也發現了自己靈根的不同，還有自己超乎尋常的氣運……日子過得跌宕起伏。

蛟龍大人想要幫青年，可是每每看到青年獨自一人度過劫難后，一雙桃花目中閃出令人不可忽視的野心和自信后，蛟龍大人就知道，這是青年自己的道。他不能打擾，也不該打擾。

青年終於找到了萬噬蟲，同時也機緣巧合把五靈符籙術、煉丹術、陣法術、煉器術同時湊齊，想方設法，終於把他的兄長救了出來。

可是這個時候，那個叫莫長憂的人，已經做了五十年的爐鼎，被採補過度，莫說是飛升了，即便只是更改修鍊的功法，想要築基，都沒有希望。只能一輩子渾渾噩噩，做個修鍊爐鼎功法的練氣修士。

青年拿著手中的長生丹，卻不知該不該給兄長。

最後還是給了，莫長憂也接了，可是蛟龍大人發現，莫長憂並沒有吃掉，而是買了可以延長壽命的普通丹藥，吃下了普通丹藥，面容上看起來年輕了許多。青年沒有發現。

蛟龍大人發現了，但是沒有說。他想，大約他是想留著給青年。

再後來，青年交了一個朋友，那個人喚名諸葛餚。

諸葛餚性子爽朗大方，行事恣意卻不放肆，青年似是很喜歡與諸葛餚飲酒舞劍，吟詩作賦，更常常與其出門歷練。

蛟龍大人也是這時才發現他對青年的心思的。

他喜歡青年。

喜歡他。

喜歡那個，叫做莫長生的人。

雖然他很笨，很傻，腦袋不靈活，很多時候，很多事情，要想很久很久才能想明白，可是蛟龍大人知道，他喜歡莫長生這件事，不需要太長時間去確認。

他知道，他是喜歡他的。

想要陪著他，想要對他好，想要把自己的鱗片和龍血都送給他畫符或是煉丹，想要一個龍獨佔他，不讓旁的人佔據他的目光……

蛟龍大人的喜歡很直白，也很熾/熱。

他對青年越來越好，越來越親近，極盡自己所能的對青年好。

可是青年卻是不懂。

青年依舊不喜歡蛇類妖獸或是動物，反而對收的靈寵幻狐很是親昵。

蛟龍大人越發的不知所措。

可是就算他大聲地對青年說「我歡喜你」，青年也只是一笑。顯然沒明白他的喜歡，到底是那種喜歡。

直到有一日，蛟龍大人心中鬱結時，青年出了意外，他被人下了葯。

春風一度。

春/葯。

蛟龍大人再也憋不住，化成人形，與青年有了肌膚之親。

青年終於明白蛟龍大人的喜歡到底是何種喜歡。

然後他嚴詞拒絕，並道：「惟願此生，再不相見。」

一人一龍就此分別。

青年走得決絕，蛟龍大人連挽留的話都說不出來，就已經只能看到青年的背影，兀自傷神了。

可是，要怎麼辦呢？

他可以用武力強迫青年么？

蛟龍大人獃獃的趴在樹梢，只敢想一想，心中卻根本捨不得傷害青年半分。

強迫？

怎麼能強迫呢？

他那麼歡喜他，怎麼捨得他有一絲一毫的難過？

蛟龍大人不願意心上人難過，就只有自己難過了。

他默默地跟在青年身後，默默的從其他地方找來天材地寶，想盡法子「賣」給青年，默默的給自己取了名字——敖慕生，默默地繼續喜歡著那個青年。

敖慕生用自己不太聰明的腦袋想，怎麼辦呢，他就是喜歡那個青年，就是喜歡長生。

莫長生決絕的話改變不了這一點，連敖慕生自己，也改變不了這一點。

敖慕生想，或許他要一輩子都這麼默默地喜歡他的長生了。

他不能勉強長生，不能不喜歡長生，不能靠近長生，惹得長生不喜……可不就只能當一輩子的「跟蹤狂」么？

怎麼辦呢？

沒有辦法。

慕生喜歡長生，誰都不能改變。

於是又這樣過了很久，敖慕生還是那樣的喜歡著他的長生，還是那樣偷偷地跟著長生，還是不願去勉強長生。

敖慕生以為，這樣的日子，會繼續下去，直到他死的那一日。

他的長生很厲害，得到了逍遙秘境，重建了五靈門，做了很多很厲害很厲害的事情。

敖慕生歡喜極了。

雖然他不能因此得到一星半點的好處，可是，知道長生過得好，他就會很高興。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接到了莫長憂給他的消息。他沒有見到莫長憂，只見到了當初莫長生花了大價錢才得到的那顆長生丹。

敖慕生沒法子去問莫長憂，這些年沒有長生丹，莫長憂是怎麼活下來的。可是，他想他當初大約真的猜中了，莫長憂當初就是打算把這顆長生丹再留給長生的。現下給他，也只是想要借他的手，給莫長生而已。只是，為什麼呢？

敖慕生腦袋打了結，根本想不通。也沒有心思再繼續想下去了，因為他得到了妖獸老友的消息，說是發現了一樣好東西，讓敖慕生和他一起去搶。

敖慕生知道這件東西對莫長生很有用，於是默默地又看了他的長生三天，就跑去搶東西了。

可是等他歡歡喜喜的把東西搶回來，正想著要用什麼法子，才能把東西給他的長生，就發現他的長生出事了。

奄奄一息。

莫長生得到了逍遙秘境，豈會有人不嫉妒？

儘管莫長生行事謹慎，手段狠辣，那些人不敢輕易招惹莫長生，但欺善怕惡是有些人的本能，他們卻敢去找莫長憂的麻煩。

莫長憂身邊原本有風烈陽護著，倒也沒有太大危險。偏偏風烈陽得到一樣修復道基的丹藥的消息，趕去拍賣會，而莫長憂又恰好在那時小進階——莫長憂那時修鍊的還是九轉爐鼎功法，每一進階，就會靈力散盡，猶如凡人一樣的度過一段時日——那些意圖威脅莫長生的人，就是在這種情形下，抓住了莫長憂。

莫長憂被抓，諸葛餚主動作餌，莫長生就算心中覺得此事有異，也不可能放著二人不管。

而等他掉落陷阱時，才知道莫長憂已然自爆。

莫長生豈能不怒？

幾番爭鬥之下，莫長生斬殺諸葛餚，殺了數名牽扯其中的高階修士，他原本逃不出來，後有風烈陽拚死出手，才讓他在敖慕生來之前，沒有死掉。

敖慕生眼中只有莫長生一個，救人的話，當然也只救了莫長生一個。

至於風烈陽……敖慕生也不知道他死還是沒死。

莫長生就在奄奄一息的情形下，安慰著說出了下輩子再見，他們或許有將來的話。

那時的莫長生不知道，他的確傷的很重，不花費一番大工夫和幾十年時間是救不會來的。可是，敖慕生的心思都在莫長生身上，為莫長生花費力氣，他十萬分的願意。至於時間……有了莫長憂給敖慕生的那顆長生丹，敖慕生是完全有把握把莫長生救回來的。

可是，錯就錯在，莫長生說了那句「承諾」。

敖慕生驚喜萬分，當即就毫不猶豫出手，在莫長生和自己的魂魄上，用蛟龍一族秘法，定下生生世世的伴侶契約，並且當即在心中決定，放棄長生丹，用輪迴盤救長生。

莫長生：「……」那算承諾么？那不就是一句安慰的話么？算什麼承諾啊？

偏偏他很快就沒力氣阻止和反駁了。傷得太重，他暈過去了。

……

後來呢？

敖慕生一邊化成小金龍，乖乖的蹲在那裡孵蛋蛋，一邊回憶著，後來呢？

他好像是付出了什麼代價，才開啟的輪迴盤，可是，是什麼呢？

敖慕生記不起來了。

「在想什麼？」

「在想……」敖慕生無意識地就把心中的問題說出來了。

說出來后，才懊惱地看向故意問他的那個人：「長生——」

莫長生目光一頓，才笑眯眯地摸了摸乖乖孵了二十年蛋的敖慕生的龍角，道：「想不起來就莫要想了，那不重要。」

「可是——」

「莫要想了。」莫長生使出絕招，親了那隻龍角一下，敖慕生果然紅了一張龍臉，不糾結了。只是孵蛋的心思淡了淡，開始不住的用龍角去蹭他的心上人。

莫長生摸著敖慕生身上的龍鱗，想到他們一家飛升時，莫逍遙告知他的事情，心中微沉。

開啟輪迴盤，是不可能不付出代價的。敖慕生付出的代價，就是如果不幸輪迴轉世，世世痴傻，如同此生。

那時的敖慕生是有些猶豫的。他猶豫的不是自己會世世痴傻這件事，而是世世痴傻的他和莫長生訂下的世世都會在一起的魂魄契約。

他原本想要解除契約，再開啟輪迴盤，結果莫逍遙那時等不及了，直接告知敖慕生，他會將這件事告訴莫長生，讓莫長生解除這個契約，並立下重誓。敖慕生有了這個承諾，又想著，等輪迴后，自己也可以解除這個契約，這才啟動了輪迴盤。

只是不知為何，敖慕生記得所有的事情，唯獨不記得他付出的代價是甚麼。

「長生。」

「嗯？」

「長生長生！」

「嗯。」

「長生——」敖慕生故意拉長了音，道，「長生喜歡慕生么？」

莫長生失笑，又親了龍角一下：「慕生說呢？」

敖慕生覺得自己整條龍龍身都在發燙，厚著臉皮道：「慕生覺得，長生、長生很喜歡很喜歡慕生。」

只比慕生喜歡長生少了那麼一點點。

莫長生把敖慕生的龍腦袋扳了過來，和敖慕生眼睛對著眼睛，認真道：「慕生說得對。長生真的，很喜歡很喜歡慕生，惟願生生世世，都能和慕生結為夫夫。」

敖慕生呼吸一滯。

這不是莫長生第一次這樣明明白白地說出對他的喜歡，卻是莫長生第一次認真的表示，他接受了敖慕生當初衝動地結下的魂魄契約。

願意生生世世，與他結為夫夫，永世廝守。

敖慕生高興地不能自已。

「長生長生。」

「長生。」

「長生長生——」

「我好歡喜。」

莫長生見敖慕生高興，他心中也高興。正欲再說些什麼，就發覺敖慕生的龍鱗正蹭著他。

「長生長生，我想聽鳳求凰。」

莫長生沉默。

他在音律方面真的是沒有半點天賦，這些年雖然偶爾會偷偷練習，可是吹出來的曲子……那可真的是抑揚頓挫，完全不在調上啊。

「長生——」一顆龍頭正可憐兮兮的蹭著他。

「好吧。」莫長生決定暫時忘記他曾經讓這惡龍學琴棋書畫的事情，而是毅然決然的拿起了笛子，試了下音，笛子發出幾聲刺耳的聲音。

敖慕生歪了歪腦袋，一臉幸福：「真好聽！」

莫長生：「……」

裝睡都睡不著的蛋蛋：「……」快忍不住了怎麼辦？后爹大后爹你們果然不愧是真后爹，在未成年面前這樣卿卿我我，真真是太討厭了！

笛音響起。

果然。

不是很好聽。

蛋蛋想著他的后爹和大后爹為了他，在陣法里一守守了二十年，大后爹還一直勤勤懇懇的變成小龍親自孵化他，心中哼了哼，有些嫉妒大后爹的繼續聽了下去。

笛聲還是不好聽。

可是，笛聲中卻又一種纏纏/綿綿的情意在裡面。

蛋蛋這樣聽著，就覺得后爹在借著笛聲訴說著什麼。只是他還太小，不大聽得懂。

敖慕生卻聽懂了。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以曲傳情。

他的長生在告訴他，長生是喜歡他的。是打從心底的喜歡，願意和他永永遠遠的在一起。

曲子不算好聽，可是，敖慕生卻聽得整個龍身，都變成了金紅色。

「長生，我今日好歡喜。」

「嗯。」

「我、我真的好歡喜。」

「嗯。」莫長生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乖乖孵蛋，敷完蛋了，咱們……」

敖慕生眼睛立刻亮了起來：「這幾天蛋蛋就能出殼了，等蛋蛋出殼，長生可以和慕生雙修么？不是有個說法是『百年好合』么？這裡靈氣這麼充沛，我們可以雙修一百年的！」

莫長生：「……」他覺得他做不到。真的。

滾一百年床單什麼的，他身為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絕對絕對做不到。

以及，百年好合不是這麼用的。

「壞蛋！壞蛋！」

已經長到皮球大小的蛋蛋氣得乾脆自己砸了個大洞，鑽進去，又「吭哧吭哧」鑽出一條地道，在往上鑽，從另一個地方鑽了出來，一隻蛋蹦的高高的，大聲喊，「蛋蛋還沒出殼，就想著要拋棄蛋蛋了！后爹，大后爹，蛋蛋再也不要理你們了！」

蛋蛋說著，蹦的越來越高，砸地也砸的越來越重。

「噼啪」。

莫長生表情變了變，敖慕生一臉驚喜。

蛋蛋：「好像，殼碎了。」

金燦燦的蛋殼外，露出一條金燦燦的龍尾。

甩呀甩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