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第一百章
次日清晨,幾乎睡了一天一夜的芸熙終於醒了。
「渴...」
「你還知道渴呢?」胤禟聽到了她的話,翻身下床倒了一杯茶遞給她。
接過茶杯的芸熙仿若被扔在沙漠三天三夜一般咕咚咕咚喝了個乾淨,又將杯子遞迴給胤禟,揚起一個略帶討好的笑臉:「還想喝。」
室內一點點被晨光照亮,溫柔的光線落在芸熙臉上,照映出她瓷白細膩的肌膚。額間的黑髮因為熟睡略顯凌亂,卻更添一絲柔美。胤禟看著她咕咚咕咚的喝水,坐在床榻上柔聲問道:「昨日都誰去了太子妃那?」
「那可太多了。」喝飽了水的芸熙紅唇嬌艷欲滴,伸手攏了攏碎發仔細回想著昨天的情形,「除了各府的福晉側福晉,朝中重臣的夫人多半也都到了。」
胤禟點點頭,「這就對了。前兒八哥還說,感覺朝中的大臣似乎有異動...不知道是在醞釀些什麼。太子妃這一下,倒是讓我們看清楚了。」
芸熙不解,「看清什麼?」
胤禟的神態略顯複雜,似乎沉重中又帶著些興奮,只是看著芸熙的目光依舊是如水一般從眉目間流淌,「八哥懷疑太子似乎在集結大臣...逼宮。」
逼宮?
「逼宮?他可真是個天才!」聽到這兩個字,芸熙毫不掩飾的大笑了出來,對胤禟說道,「快,讓他去!你和八哥可千萬別攔他,讓他去,放一萬個心的讓他去。你們只管在一邊搬個小板凳嗑瓜子看戲便是了!」
聽到芸熙的俏皮話,胤禟的心定了定也笑了出來,「果真?」
「我何時騙過你?」芸熙的小臉上浮起一絲紅暈,拉起他的手娓娓道來,「這太子雖說是皇阿瑪的心頭肉,可他們父子二人也是積怨頗深了。自古以來,太子這個位子是人人羨慕炙手可熱,可這位子也恰恰是那架在熱鍋上的蒸籠啊。離皇位只有一步,可離閻羅王也是只有一步之遙啊。且不說太子自小被皇阿瑪縱的一身壞毛病,便說咱們皇阿瑪是何許人也?他的江山可是誰都能搶的得的?」
芸熙說到這,抬頭看著胤禟目光堅定又柔情似水,一字一句的說道:「阿禟,太子是要把自己活活作死,你們萬萬不可沾染分毫。」
胤禟點頭,「你放心,八哥也是如此這樣說的。我們不會輕舉妄動。」
「不過,我覺得太子此次的事...」昨日太子妃與四福晉的種種,讓芸熙不得不懷疑這一切的背後有四爺的推波助瀾。只是沒有證據的事,說到底都只是捕風捉影罷了。芸熙沉吟了一下,「我覺得和四爺脫不了關係。昨日太子妃宴請我們這些夫人福晉,似乎是四福晉的主意..」
胤禟心中大驚,臉上卻未顯露分毫,將芸熙摟入懷中拍了拍她,「我知道了,你別亂想。」
......
夏去秋至,巡視塞外的康熙回京了。
康熙回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諸皇子宣布:「皇太子胤礽自從復立以來,以前的狂妄還未消除,以至於大失人心,祖宗的基業斷不可託付給他。朕已經奏報給了皇太后,現在要將胤礽拘執看守。」
一石驚起風波起。
皇上旨意一下,侍衛便將太子的毓慶宮圍了個水泄不通。太子所用物品一應被內務府清走,侍女太監也被撤走了大半,只留下了日常照應的幾個侍女太監。前幾日還風光無限頤指氣使的太子妃一夜之間便成了階下囚,眼見侍衛進進出出,又將披頭散髮神情恍惚的太子帶回,一時之間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似是發了瘋似的要衝出侍衛的封鎖,高聲大喊道:「我要見皇阿瑪!他不能這麼對我們!定是你們這起子賤人挑唆,皇阿瑪錯信了賤人才會如此!」
眼前的這個女人,素日里是不會給下人一個好臉色的,端莊持重的比從前的赫舍里皇后還要高貴似的。此刻她的髮髻凌亂,頭上那些珠翠因為她的癲狂而肆意亂撞叮噹作響,眼中血絲密布,表情猙獰讓人心生嫌惡。
侍衛冷笑一聲,「皇上英明神武怎會被奸人所迷惑雙眼?二皇子被廢已是事實,還勸二福晉能自重。」
說罷,毓慶宮的大門便被關了個嚴嚴實實。
不遠處,站在牆角看著這一幕的江雲柔淺淺嘆了一口氣,眼眸垂下時眼中浮起了一絲同情之情。只是在她抬起眼眸時,已將這一切抹去。
「娘娘,咱們接下來要怎麼做?」
江雲柔抬頭望著天,秋日的日頭極好,彷彿暑熱還沒褪去似的。江雲柔答非所問的小聲呢喃,「要下雨了。」
「娘娘亂講。」小宮女嗤笑道,「日頭這樣好,可下不了雨呢。」
那小宮女的笑容純真,江雲柔看著她神情也柔和了下來,「是啊,天氣這樣好,咱們回宮取了井裡的果子納涼去。」
庭院的葡萄藤架下放了一把搖椅,江雲柔將自己的身子軟軟的陷進搖椅里,輕輕慢慢的晃著。就這麼晃著晃著,她已經入宮多年了。多年來,她小心翼翼的做著皇帝的寵妃,小心翼翼的幫著她藏在心裡的心上人。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她不敢累,也不敢有絲毫的鬆懈。此刻靜謐的時光,讓她難得的放鬆了下來,慢慢的睡了過去。
睡著之後,她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似乎還沒進宮,還在瓮山泊的山上那間小屋裡做著她的雲柔姑娘。每日看看山間的清泉叮咚,聽聽林間翠鳥的婉轉鳴叫,更重要的是,偶爾,她能見到她心裡那個心心念念的男子。即便他總是冷冷清清,總是拒人千里。
只是,夢裡忽然闖入了一個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芸熙。
夢裡的芸熙衣衫不整頭髮凌亂,臉頰削瘦的像是大病初癒一般襯的兩隻烏黑的大眼睛像是黑洞一般。芸熙緊緊拉著她的衣袖,再沒有了素日里那個風光任性的樣子,而是跪地啜泣不止不停的求她。
求到最後,芸熙忽然轉身一把拉過了弘昀。她迅速將袖中藏著的一把匕首抵在了弘昀的脖子上,猩紅的眼睛緊緊的盯著江雲柔:「你若是不救,我便殺了你的兒子。」
這時,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女聲:「娘娘...娘娘醒醒。」
江雲柔猛然睜眼驚醒,茫然的看著眼前的小婢女,半天才緩過神來想起那是個夢。她起身走向殿內,心口突突的跳著,獃獃愣愣的坐在暖榻邊上回想著那個夢,心中的不安始終揮之不去。
進宮多年,江雲柔偷偷用著避子湯藥,即便再得雨露卻也未再有過身孕。她只想為心愛之人生下一子,這便是足夠了。只是造化弄人,生下的兒子不認識她,只能養在別人膝下。若是她的兒子有了什麼好歹...江雲柔想到這裡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起身走到書桌前,拿起筆才發現心有餘悸以至於拿筆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迅速寫下一封書信又用蠟汁密封交給貼身婢女交代道,「交給四爺。」
若是將來大計得成,若有弘昀認祖歸宗之日,便是她江雲柔圓滿之日了。
......
太子此次被廢,朝野上下都心知肚明他再無翻身之日。東宮虛位以待,一時之間各方勢力涌動,阿哥之間的黨派之爭也愈發白熱化。就連之前一直蟄伏的四爺,也都有了藏不住野心了的勢頭。
似乎在爭鬥中的日子,過的格外快。草長鶯飛又斗轉星移中,康熙五十三年的冬日來了。
為著這一年的冬日,芸熙已經提心弔膽了大半年。因為她知道,這一年會發生一件對八爺影響極其惡劣的事。她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去救了胤禟心中最敬重的哥哥。只是為了胤禟,她必須奮力一試。
十一月初,胤禟便接到了聖旨需要隨扈康熙前往熱河巡視。芸熙知道,很快了。
隨扈出行,瑾萱和芸熙作伴一路看看風景說說笑笑短暫的忘記了前朝的血雨腥風。就在兩人圍著暖爐說笑時,車窗帘子被掀開露出了胤禩的臉。
胤禩看著瑾萱眼神溫柔,「瑾萱,我已向皇阿瑪請旨去祭奠額娘。咱們一同去。」
瑾萱聽聞連連點頭,忙起身道:「我這便去準備準備。」
「我都準備好了。」胤禩爽朗一笑伸手拉過瑾萱,「今晚的宴席,我讓人尋了個禮物給皇阿瑪,咱們去去便回。」
芸熙聽著胤禩的話,心中此刻已經是心跳如擂鼓,她強行鎮定著扯出笑容問胤禩:「八哥,是什麼禮物啊?」
胤禩牽著瑾萱的手,聲音和煦溫暖:「是兩隻上好的海東青,皇阿瑪最是喜歡了。」
說完,與瑾萱騎馬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