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對症下藥
87_87894李長歌看著跪的端正的後娘，她的被困的似個粽子一般，自然是打不了人的了。
她的腰肢一扭，頭髮亂糟糟的，髮絲垂在肩上，目中隱隱似有淚光，這樣一跪顯得楚楚可憐，風韻無限。
若是個漢子，只怕又要動心了。
李長歌抬手合上了正堂的門，然後轉身去了灶房。
後娘是裝十三界的高手，這世間少有人能及。
遇到二叔西門慶那樣的人她可以風情萬種，眼波流轉；遇到三娘和自己那這樣的她可以兇悍殘暴，惡毒刻薄；遇到王婆那樣的人她可以乖乖溫順，客氣周到……
你看，方才還恨不得殺了自己，手上拿著馬鞭子耀武揚威，不過片刻功夫便只求自己了。
見風使舵的能力，令人望塵莫及。
「娘子，你真的信了那婦人？她可是狠咧！從前跟她一起在張員外屋子裡的白蓮姐姐，就是她害死的呢！」三娘將柴火使勁往灶上塞，轉身看著李長歌。
李長歌看了一眼三娘道：「若是你，又當如何？」
三娘低下頭百褶手指認真的想了想，抬起頭來雙眉皺在一起，雙垂鬢微微晃動道：「若是我，受了她幾年的苦，又知道她害死了大朗，一定不會要她好過。既然有她的賣身契，就賣到對岸去，賣給金狗，叫她給那些蠻人當牛做馬為奴為婢。」
李長歌不由的搖搖頭，走到灶前，從灶膛里抽出一半的柴火，拿爐鉤子抄了幾遍底，灶膛里的火轟的燒起來，火苗直往外竄。
「娘子，別怪我狠，你後娘她可不是省油燈的。就算不賣給金狗，也打發了她算了，你看看她那雙眼睛，滴溜溜的亂轉，早晚要出事咧，看不住她翻了身便要治死咱們的。她可是養不熟的，張員外那樣待她好，還不是被她害死了。」三娘忙跟著李長歌的身後蹲下來，看著李長歌攏火。
「你看，燒火不一定要柴多。」李長歌指著爐灶說道，對著三娘淡淡一笑。
「娘子，我跟你說你後娘的事兒，你扯燒火作甚？」三娘撅著嘴，一副好心被人扔地上的委屈之感，雙錘辮耷拉在臉上。
「一樣的。」李長歌又攏了攏火，火苗在爐膛里轟隆隆的，像是拴不住就要跳出來一般。
這樣的事兒三娘是不會懂得，她還小，以為一刀上去就是報仇雪恨永絕後患了。
「一樣？什麼一樣？」三娘撥弄自己的雙垂辮子，小嘴都能掛上油瓶了。
「你去弄個張大戶的靈牌給我。」李長歌在三娘的額頭上颳了一下，微笑著說道。
鈍刀子割肉，才是最疼的。
「娘子，你與我說說，娘子救了我的命，我要幫娘子咧！要不然娘子覺得我無用了，也把我賣掉，那可如何是好？娘子說了，我便到宋惠蓮家弄張員外的靈牌來。」三娘不依不饒，摟住李長歌的胳膊不鬆手。
「熬過葯么？」李長歌問道。
「熬過，在張員外家時候，張員外出來廝混一趟便腰腿不聽使喚，鼻涕流膿的，張家大娘子便使人抓了補藥叫我們灶上熬，砂鍋里添滿水，小火慢燉，熬到最後就剩下多半碗水，那葯聞著就苦的很。」
三娘是個伶俐的，聽李長歌這般文便歪著小腦袋想，偏也想不明白。
「小火才能熬夜，這樣熬成的葯，才能治我的病。」李長歌放下手裡的爐鉤子，目如深潭，幽靜平和。
所謂報仇只是一味醫治自己的葯，既然是葯便要對症。
一刀斃命，那是二叔的葯，不是李長歌的。
長歌的葯要小火慢燉，要藥味隨著火的煎熬一點點散開，再瀰漫將人包裹。
到了最後，那些熬出的黑湯汁，才夠苦，夠濃烈。
那些殘存的藥渣，才可以棄之不要，一口氣喝下那黑黑稠稠的湯汁才能藥到病除。
「三娘不懂。娘子生病了么？」三娘搖搖頭，藥到病除？她全然不懂。
來管家說娘子是生病了的，是在牢裡頭吃了苦頭，所以有些魔症了，魔症了便忘記了報仇么？
小丫頭目光灼灼的看著李長歌，一雙白白的細細的小手在脖子上撓了撓。
李長歌搖搖頭，又點點頭。
身體沒有病，心裡生病了，病的五臟六腑全部都是黑色的仇恨。
只有後娘這味葯，才能醫的好她的病。
「娘子生病了，三娘去給你抓藥的。」三娘想不通，只覺得李長歌生病了，便要吃藥的。
「去宋惠蓮家的棺材鋪子替張大戶做個靈牌，便是我的藥引子。」李長歌摸摸三娘的頭，她知道三娘還小，不會懂她說的話，只是說出來，心裡就不會那麼憋屈了，就算三娘不懂。
「哦，那娘子替我看著鍋，我去去就回。」
「回來，給你錢。記著替張大戶定一口棺材，置辦一身壽衣，明日再找昀哥，使人將他下葬了。」李長歌從懷裡掏出二兩碎銀子遞給三娘。
三娘接了銀子，眼圈紅紅的，道：「娘子——」
「快去吧！再晚那宋惠蓮要使她爹關門咧！」
三娘拿衣袖摸了一下眼角，轉身蹦蹦跳跳出了門，小辮子一翹一翹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
買了她是對的吧？以後漫長的學醫日子，總算是有個伴兒。
大火燒開了水，淘好的米就下了鍋，等到水再燒開，李長歌又抽出兩根柴，捻在爐灰里。
小火熬著，米香一點點從鍋里往外溢，她起身出了灶房，站在堂屋外的窗邊上往裡看。
天色暗沉沉的，眼見著要黑透了。
從屋子裡往外看是看不到什麼的。
屋內靈堂上的燭火通明，白幔影影綽綽，那婦人半躺在蘆花墊子上，眉頭皺著，面目猙獰，不知道心裡又在盤算何事兒。
是，早就知道她不會老老實實守靈，到如今不管她想甚法子——長歌笑了，嘴角微微上翹，她再也不怕了。
她慢慢的走到門前，依著門接了三娘手裡的靈牌。
「娘子，我去灶上咧！」三娘跑的滿頭是汗，又惦記著灶上的飯，便一溜煙衝到灶房去了。
「三娘，給我後娘盛一碗飯端過來。」李長歌悄悄的將張大戶的靈牌放在窗戶沿子上，對著三娘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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