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 第二五三章 貓
又瘋了一個女赤空。
繆虎的打手都覺得愁苦得很,人若是清楚的,他們還有的發揮,發揮得還能有樂趣,人一旦瘋了,真是好好的人玩不過瘋子,活人玩不過死人。
一個小時了,董知瑜就只吵著要只貓,她要吞下一隻貓,去捉她身體里的大老鼠。
威脅、哄騙都沒用,董知瑜,你交代還有誰是赤空黨,交代了,把貓都給你捉來。沒用。
吵累了,她便縮在一角,安安靜靜的,獃滯著眼神。
懷瑾唇色發灰,手臂上的傷口只是簡單拿布裹著,許是發炎了,一連幾天的超負荷運轉讓她失去了抵抗力。可越是疼痛她就越舒服。
繆虎獰笑一聲,「給她弄只貓來。」
懷瑾冷不防吐了出來,胃裡沒有食物,一口黃的綠的,膽破了。
「哎喲懷參謀!」繆虎嚇了一跳,再往下也不知講什麼為好。
有人遞上水來,懷瑾就著喝了兩口,剛落進肚子就又吐了出來。她擺了擺手,「沒事。」
貓送來了,不知哪兒找來的一隻長毛白貓,像是哪家跑丟的。往董知瑜身上一放,她也不猶豫,一口咬下去……
貓驚了,「嗷嗚」一聲撲跳起來,在董知瑜耳邊抓出一道血印,一時場面大亂。
「夠了!」懷瑾厲喝一聲,猛地站起身來。
人、畜生,都愣了一愣。董知瑜抬頭看她,嘴唇粘著白的貓毛,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夠了……她瘋了,我們也跟著瘋嗎?」她的臉煞白了,眉間擰了起來,「讓獄醫給她打針狂犬疫苗,目前的癥狀觀察一天看有沒有好轉,這期間不要再刺激她……」話沒說完,身子向前倒去。
再醒來時在一個快速移動的物體上,周遭坐著兩個穿白大褂的人,還好,還沒到醫院。
「送我回家。」她說得斬釘截鐵。
「懷參謀,您……」
「送我回家!」她不等護士講完,一把拔下手上的針管。他們應該還沒看到自己左臂的傷。
手摸到腰間,摸到了槍柄,「這是命令。」
繆虎假模假樣地來過了,一半做樣子,一半探虛實。傅秋生也來了。
「老傅,去找找我原先的那個私人醫生,任之行,看他還在不在,他最了解我的身體。」
傅秋生見她也願意見醫生,心裡總算安慰,二話沒說,便出去找人了。
任之行是晚上八點多到的,懷瑾倒舒了口氣,他還沒有因為董知瑜被捕而逃走,否則自己真是沒有辦法了。
傅秋生要陪著,懷瑾讓他先回去,傅秋生想著也許看病過程中有什麼不便,就說晚些再過來。
任之行心中有些異樣,從傅秋生找到自己,再到懷瑾一心支走傅秋生,他有種隱隱的預感,這是否和董知瑜有關,畢竟他知道懷瑾現在審著董知瑜。
「懷參謀,許久沒見了,謝謝您還記得我。」他打開藥箱,一件一件在桌上碼開來。
「謝謝任大夫願意過來。」懷瑾微闔著眼睛,她不知道任之行是否願意主動提起董知瑜。
「什麼話,醫者行醫,天經地義。來,我們先量一量體溫,」任之行甩好了體溫計,遞給懷瑾,「懷參謀身體有外傷嗎?」
懷瑾頓了頓,「沒有。」
一時沉默,兩人的心都提在嗓子眼,不知對方下一句是不是要造次起來。
「我真慶幸,你沒有走。」還是她先了。
任之行手上一滯,接著笑了笑,「我是有同行去了南島。」
懷瑾浮上一絲苦澀的笑,「你們的紀律就那麼嚴,你的同志落難,你當真沒有什麼要問我、要求我的?」
任之行戴上聽診器,示意懷瑾坐好。
「任大夫,我的肺腑,你不用這個就聽得見。今天我本擔心找不到你,知瑜落難,我以為你可能會走。」
任之行頓了頓,摘下聽診器,「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救她,但需要你從中斡旋。」
任之行不作聲,但看得出他在做激烈的內心鬥爭,他這樣的人,喜形是不會露於言表的。
「任大夫,我知道你現在會有疑慮,會為難,但我想說的是,她很危險,我和你沒有時間互相猜測較勁,你必須在今晚做好決定,並且我希望你的決定是與我合作。」
「是她讓你找我的?」
「是我自己決定找你。當年我被晦國人軟禁,在紫金山養傷,她能找你去給我治療,後來我再想想,你的身份並不難猜。只是我一直搞不懂,這麼多天了,你們那邊毫無動靜,你們是打算……放棄她了嗎?」
「她和我不是一條線上的,所以也許有行動,但並不是我執行,至於我,說實話得知這個消息我很著急,我甚至……我甚至想過找你,但……」
「但你有你的紀律,我理解,」懷瑾咳了起來,「任大夫,她為了保護你,吃了很大苦頭,我希望你能不遺餘力地救她。」
「保護我?」
「繆虎知道你的存在。當初特派員被捕后你作為甄別董知瑜的『老相識』,是被那個潛伏在安平的卧底彙報給了繆虎的,他想讓董知瑜說出你的名字,但她挺住了,沒有供出你。現在她挺過了嚴酷的刑罰,下一步我會把她轉到死囚監獄。」
任之行的拳頭緊緊攥著,此刻他推倒了那道最為嚴密的自控之牆,眼中泛起淚來,「小董……」他說不出什麼了,當初走上這條路,他就知道將來會有一天,要麼別人為自己而死,要麼自己為別人而亡,可等這一天來了,等自己親耳聽見相熟的同志怎樣拼了命地保護自己,卻還是不能承受。
他振作起精神,懷瑾說得沒錯,時間很珍貴了,「你已經投誠了我們,可以這麼理解嗎?」
懷瑾一心在救董知瑜這樁事上,冷不防被這麼一問,眼中的光黯淡下去,「這些都不重要,任大夫,先救出她,好嗎?」
任之行想了想,點了點頭,「我們是要劫獄嗎?」
「不,我想過,劫獄本就很難,要劫她更難,上峰讓我審她,本就是拿我做劫材,無論我將她送到哪裡,他們都會格外關注。」
任之行嘆了口氣,「你的事我大概都了解了。」
懷瑾沒有多問,料到是任之行在政府里有下線。早在自己當年調離玄武前,就和養父進諫,赤空的諜報組織是一張無形的、疏而不漏的網。
「我想來想去,救她只有一個法子,並且是一個讓貴黨一石二鳥的法子。」
任之行皺了皺眉,對她用「貴黨」這個詞感到一絲不適,自己先前的問題,彷彿這才真正被回答了。
懷瑾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也直覺是這個詞造成的影響,她略微停頓,又決定將它拋之腦後,剛才自己的回答是真心的,這個時候,這是個不重要的問題,只要救出她,先救出她吧。
「任大夫,下面我要告訴你的,是黨國的機密,請你們利用好它。」
接著她把葉銘添怎樣破產,怎樣偷了絕密文件跑到赤區打算投誠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講與任之行聽。
「這個葉銘添我知道,不就是當年你派給小董的那個假對象嗎?」
「確實是他,這就是他對我、對知瑜的恨意所在……任大夫,現在我們一心擺出和談姿勢,儘力阻止戰火往南蔓延,社會各界乃至國際輿論給我們的壓力都很大,一樁醜聞都會激起千層浪,可惜『間諜』不在被保護範圍內,但間諜可以交換,以前我苦於找不到一個能夠讓黨國願意拿來交換董知瑜的人,如今,葉銘添也不夠格,但他手裡的機密夠格。」
「可……機密一旦泄露,它還是機密嗎?還有價值嗎?」
「所以要讓國民政府相信,董知瑜能夠換來的,是機密的保存,甚至是製造輿論逼他們就範。」
「這就難了……而且像葉銘添這樣的人去投誠,組織上只消稍作調查,查出他的歷史,就不會接收他。」
「我知道,所以你要爭分奪秒聯繫到你的組織,並且你們一定要保護好他,因為黨國安插在安平的內線,現在正全力尋找並試圖剷除他,如果讓這個內線搶了先,我們就失去了交換董知瑜的棋子。」
「內線是誰?」
「這個我真的不知道。」
任之行踱著步,想著這一切,「懷參謀,『一石二鳥』怎麼說?」
「你們不但可以換回知瑜,還能得到那份絕密文件,或者起碼可以破壞國民政府的這項計劃。」
「為什麼讓我們得到?你完全可以告訴我他偷的就只是幾家兵工廠的資料,為什麼要說還有毀城計劃?就是葉銘添本人也會將它壓到談判最為致命的節點上再拋出。」
「因為……因為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黨國毀掉一座城池,一座城,是千萬百姓的性命,是千百年自然與人文的積澱,是多少輩人辛勤打鑄積累的財富……若非要在拱手相讓和毀滅中選擇一個,我選擇前者。」
任之行聽罷,坐在椅子上,垂著頭,他想了好久,這才抬頭看著懷瑾,「你是個很特別的人,那個問題對於你來說也許真的不重要,你的心裡,是大義。」
懷瑾只笑了笑,「老傅快回來了,你收拾收拾,今晚一定要和你的上級聯繫上,並且不能聲張,你們不知道那個線人會是什麼身份。」
「你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