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三日後行刑
柳貴妃盯了他片刻,自是明白他心中所想,許久后才揮了揮手,嘆氣道:「罷了,這君王畢竟還是你來做的,我也不再過問了。」
「母后……兒臣並非此意。」慕容燕急忙抬起頭解釋。
柳貴妃一手撐腮,神情有些倦怠,「你是我的兒子,我豈會不知你的心意?去吧,去宣德殿給你父皇請個安。」
慕容燕一愣,不禁問道:「母妃,您允許兒臣去看父皇了?」
「他經常念叨你,恐怕沒多少時日了,你去看看吧。」
慕容燕只感覺心一下子慌了,沒多少時日了……他下意識去看母妃,突然便知母妃的白髮是從何而來了,既然相愛,又何苦互相折磨。
宣德殿的侍衛和宮女太監,均是柳貴妃的人,他們見碧雲帶著太子前來,並未阻攔,碧雲是柳貴妃身邊的掌事宮女,她的話,自然就是柳貴妃的意思。
明黃羅帳遮掩一半身軀,日光透過軒窗映射進來,倒顯一絲暖意,如今天氣也漸漸溫和起來,宣德殿卻還是三四個火爐子日夜不停燒著,皇上總說冷,宮女在殿里都待不住,他還是覺得冷。
大抵是心裡涼了,加再多的衣裳,烤多久的火爐,也還是止不住那透心的冷意。
「你們先下去吧,本宮與父皇單獨說幾句話。」碧雲微愣,想著柳貴妃既然讓太子來了,應該也不再避諱什麼,遂帶著人都退了出去。
「兒臣給父皇請安。」
「是燕兒嗎?燕兒來了嗎?」渾濁而嘶啞的嗓音傳來,慕容燕連忙行到榻邊,羅帳散落下來,慕容烈躺在床榻上病態憂容。
「父皇,是兒臣,是兒臣來看您了。」慕容燕將羅帳重新系好,又扶起皇上讓他半躺著,方才見過母妃,此時又見父皇病中虛弱之態,想起母妃那句時日無多,不免心中戚戚。
「你怎麼會來,是她想通了嗎?」
慕容燕一梗,他與母妃都背叛了父皇,他心中有愧,卻也無法不答應母妃,勉強笑道:「父皇,母妃說您一直念叨兒臣,所以讓兒臣來給父皇請安。」
皇上緩緩閉上眼睛,「她還是這麼固執,朕就算是死,都不會原諒她!」
「父皇!」慕容燕大驚,急急地說道:「母妃她很挂念父皇,兒臣方才去給母妃請安,見她髮髻旁憑空多出了許多白髮,眼角的細紋也越發明顯,母妃她是愛您的,她心裡也苦。」
皇上沉默了許久,捧在手心裡疼了二十多年的女人,怎麼能說放下就放下,說恨就恨的呢,聽到她不好的消息,還是會擔憂,會惦念。
「但她終究逼朕做了慕容家的罪人,燕兒,等朕死後,不要把朕葬入皇陵。」他沒有臉面去見列祖列宗。
「父皇……」
「燕兒,從小到大,父皇最疼愛的便是你,收手好嗎?大秦朝的皇帝還是由你來做,收手吧,你是慕容氏的子孫!」
慕容燕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一個是敬愛的父皇,一個是十月懷胎疼愛他的母妃,他也曾猶豫彷徨過,這世上他最親的兩個人,卻讓他做出這樣的選擇。
他是慕容氏的子孫,也是景頊王朝的後裔,可是自小,他便對母妃言聽計從,從不敢違背,他不願意看到母妃傷心難過。
「對於父皇而言,您有許多個兒子,可對母妃而言,她就只有兒臣一人,這是母妃此生唯一的心愿,兒臣不忍違背。」
皇上半躺在床榻上,氣息微弱,想來是大限將至,他自己的身子自己也清楚,所以明知道不可能,還是想要慕容燕改變主意,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回答,所以也算不上失望,只是終歸是不甘心的。
「罷了,對你來說,不管是大秦朝還是景頊王朝,都是一樣,然對於朕而言,卻有著天壤之別,記住朕的話,不要把朕葬入皇陵。」
因邊域國到郢都距離遙遠,文書遲遲沒有送來,沈淇等人便也一直在天牢里待著。
木婉公主去天牢看望沈嚴松和沈淇她們,慕容燕也沒有阻攔,他只是限制了沈赫的自由,對於木婉公主,卻宮中百無禁忌。
此次來看望他們,木婉公主除了要將自己有喜的消息告知他們,也想讓他們在行刑那日能夠勸勸沈赫,沈赫一心想隨沈府而去,實在是迂腐,她又勸不動。其實沈嚴松和沈淇也早就有這個想法,既然能夠保全沈赫,他們自然想要留住一脈,只是不知柳貴妃和太子肯不肯。
木婉公主得知他們的想法后,也放下心來,若是沈赫不在了,她定然要隨沈赫而去,到時父王定然有所行動,她不信慕容燕不知其中利弊。
這日,姬如彥將姚文青找來,從書案上拿出一封信遞與他,姚文青低眉看去,卻見信封上寫著「沈淇親啟」,遂不解的問道:「這不是給沈大小姐的嗎?」
「我不得空,你幫我送去。」
姚文青心想姬如彥肯定不敢面對沈淇,所以才讓自己去送,可他還是有些猶豫,畢竟沈家是重罪,私通書信是不準的。
姬如彥明白他的猶豫,開口道:「這是耿家大小姐從遼北寄來的信,放心吧,無礙的。」
姚文青猛地低下頭,望著手中的書信,是她寄來的……她走了快兩個月了,姚文青突然覺得自己心跳很快,雖然這信不是寄給他的,但這裡面的每一句每一個字都是她親手所寫。
信封略厚,想來應是有四五張紙,在去大理寺天牢的路上,他的腳步都不自覺加快,連他自己都未發覺。
「是耿懷貞的信?」沈淇驚喜的接過,在這天牢里待著,終於遇到一件高興的事兒,自耿懷貞走後,她就一直惦記著,只是路途遙遠,書信再寄回來,總要耽誤許多時日的。
沈淇將信封拆開,一頁頁的讀著,耿懷貞說遼北儘是草原,是她喜歡且嚮往的地方,如今可以在那裡生活,又能與父母在一起,她很開心。
還說她同木塔國的一位公主打了一架,之後那位公主經常去找她比武,現在兩人已經成好朋友了。信中盡述她在遼北的趣事兒,沈淇讀著讀著不覺熱淚盈眶,看著淑慧和耿懷貞都這樣幸福,她就覺得自己也幸福似的。
「她……可曾提到我?」姚文青見沈淇將信讀了一遍又一遍,最後竟然紅了眼眶,以為是耿懷貞出了什麼事,可細看之下,沈淇的神情明顯是欣慰的,他猜不透,便忍不住開口詢問。
沈淇一愣,方才只顧著看信了,竟沒發覺姚文青還站在一旁,可耿懷貞的信中,絲毫沒有提到與姚文青有關的事情,甚至沒有隻言片語。
她其實不太明白姚文青心裡到底在想什麼,當初耿懷貞喜歡他時,他百般拒絕,如今耿懷貞走了,他反倒又放不下了,如此兜兜轉轉,竟是如今這樣的結局。
「你自己看吧。」沈淇將信遞給姚文青,既然他那麼在乎耿懷貞,也應該讓他知道耿懷貞如今的生活。
姚文青將信翻了一遍又一遍,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多麼可笑,她都說了要放下重新開始,自己為何非要揪著不放?
「我如今身在天牢中,不方便將它待在身上,還煩姚大少爺帶走吧,反正我也已經看過了。」
姚文青又將信拿了回來,晚上回到大將軍府,他又忍不住拿出來讀了一遍,此時才知,也許拜月節的那個夜晚,她就已經住進了他的心裡,只是他不敢去想,連同她的愛和自己的心,一同拒絕了。
耿懷貞走後,他每次路過那個客棧,總是下意識便往二樓的窗口看,好像抬起頭就能看到她,總還記得她那日的侃侃而談,說想做的事情只要堅持便會成功,可是她終究也放棄了他,放棄的徹徹底底。
他總會想,若是那日她問他可曾有一點喜歡她,他若說有,她會不會就不走了,他總以為還有很多時間,他可以慢慢的認清自己的感情,沒想到她那麼快就離開了。
慕容燕等了許久,邊域國的文書終於送來,只是慕容燕看完文書後,卻沉默了許久。
邊域國的國王在文書中說到,木婉公主乃是邊域國最得寵的公主,且身受國民愛戴,卻不曾想才嫁來大秦朝兩月有餘便發生了這種事情,從邊域國王的語氣中可以看出,他很生氣,或者他想讓大秦朝的皇帝知道他很生氣。
並且在文書中表達了他對木婉公主的思念,希望能將木婉公主安全的送回邊域國。
雖然文書中寫的委婉,但句句都是譴責之句,慕容燕雖然謀略過人,然畢竟親政時日尚短,又少與邊域國打交道,竟猜不出邊域國國王的心思,不知他是因為太過於寵愛木婉公主,還是想同大秦朝撕破臉面。
不過有一事他可確定下來,那就是木婉公主在邊域國果然地位不同凡響,沈赫作為木婉公主的夫君、邊域國的駙馬,殺不得。
邊域國的文書一到,沈家的處決聖旨立馬便下了來,沈赫和木婉公主送回邊域國,沈府中其餘人等,一律處決,三日後行刑。
這一日終於到來了,三日的時間很短暫,饒是沈淇再怎麼冷靜,接到聖旨后,心裡還是慌了,縱然早已做好了準備,然畢竟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姑娘,沈沫抱著她哭了許久,沈嘉礙於面子自己坐在一旁,也是偷偷的抹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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