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帝城雪(三)
塞雪十三年,我十四歲,輕雪十四歲,李約剛過弱冠。
故事講到這了,我不得不重磅介紹一下這位名為輕雪的女子。
追溯前緣,她與我一出生便定了娃娃親,從小便是太子妃。直到我當上皇帝,她要成為皇后。
說得變態點,她是我以後要共度一生的女人。
這很重口味,我懂。
可是天下人不懂。
在天下人看來,皇帝年少登基,心懷大志。皇後年輕貌美,賢良溫婉,一帝一后乃天合之作,此婚此姻乃天賜良緣。
在我看來,輕雪生的真是極美極美,一眉一眼聚斂百年風流,一顰一笑便羞謝了三世繁花。
因為她實在太美,多看那麼幾眼便覺得窒息。以至於我總是忍不住將她和紅顏禍水聯繫在一起,為此神經兮兮的擔憂了好久。
輕雪嫁給我的第三天,驀地提出了要學琴的要求。
那時紅衣的少女正慵懶坐在貴妃榻上,華美的裙擺,纖細的身姿,就猶如一朵雍容開放的牡丹。笑容直勾勾甜進人心裡去,「陛下見諒,輕雪昔日在家中接觸的都是詩文政史,對琴藝委實不精通。自入了中宮,輕雪為此羞愧難當,覺得有違婦道。因此,還望陛下允許輕雪擇個好的樂師來。」
自小學習詩文政史,好厲害的一個女人。
我心下有些發冷,就連後宮,朝廷上那些人也不忘給了出類拔萃的,好隨時隨地監視著我,當真是用苦良心。
這樣想著,我對輕雪的印象分硬生生扣減了不少,卻還是僵持著笑:「皇後有心了,朕允了便是。」
她聽了很欣喜,施施然在我跟前拱手作禮,廣袖之後若隱若現露出一副傾盡風華的眉眼,那畫面生生可將人醉了去。
輕雪她是女子,可以一整天都坐在梳妝鏡前,花鈿、黛眉,殷紅的唇,妝容精緻的無可挑剔,隨隨便便往那一站就能引得無數人的驚艷。
而我也是女子,卻不得不極力擺出副沉穩可靠的模樣,只為讓天下蒼生道一句「看起來是個好君主」。我不敢碰那些香粉蔻丹,有時候憔悴了,也只好是以這副憔悴的面容示人,丑得不忍直視。可我無法,總不能像尋常姑娘一樣,以素手扶額,在冷風中搖搖欲墜弱柳扶風,一邊咳血一邊道出我乏了,那誰誰誰先扶我回廂房歇息這一類的話。
我才活了十四年,就開始覺得累。
然而,當我在樂坊看見湖心亭中一襲紅衣的輕雪端然而坐時,還是感到有些驚訝。
她的膝上放著一架琴,深褐色的琴身,瑟有五十弦,每一根都是用上好的鸞膠漆成,色彩光鮮奪目。
李約就坐在一邊,修長的手中握著一卷樂譜,正輕聲為她和著旋律。
一曲畢,輕雪同他開了個玩笑,應是很得意開心,連眉頭都揚了起來。他亦語氣隨和,絲毫不惱,十分好欺負的樣子。
就像兩位闊別多年今夕重逢的老熟人,互相傾訴著這些年來各自所經歷的事,是這宮中難得的活絡氣氛。
我換上副笑容走過去:「好巧,愛卿與愛妃都在。」
不知為什麼,聽到愛妃這兩個字時,李約的眉頭輕輕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