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章:紫檀木雕
那之後也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久,一睜開眼首先看到是漆黑的夜色。我這才想起這裡是神界的三十六重天,這裡是沒有白晝的。水榭中沒有點燈,漂浮在水面的蓮花燈光線卻明媚優雅,忽明忽滅交相映得一旁的青年眉目如畫。斯人斯景。甚是賞心悅目。
我撐起略微疲憊的身子對他道,「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
他道:「戌時。」
「真是晚上啊?」我的精神一下子盈足,思路有點沒緩過來,「難道我睡了整整一天?」
在他的點頭默認中,我深深意識到自己最近愈發嗜睡的事實。我沉吟著解釋:「其實,我這人就是有個毛病,只要心中什麼心事煩惱都解決后,整個人就會陷入格外輕鬆愉悅的狀態,睡覺起來也是往死里睡,絲毫不受外界影響。」
長離恍然道:「難怪我叫了你那麼多次,你都把我踢下了水去。」他淡淡一笑。眸光中似乎渲染了燈色溫暖,「小鳳凰,這幾天你過得開心嗎。」
我從被窩中鑽出一個頭來,忍不住往他身旁湊一湊,毫不隱晦地道:「當然開心。我還希望能一直這樣開心。」見他神色複雜,我略覺得落寞。不曉得這句話說得有什麼錯。「長離,你覺得呢?」
他一怔,旋即失笑,用手捏了縷我的頭髮玩,「我會讓你一直開心的,小鳳凰。」
我佯裝嗔容:「不要叫我小鳳凰,聽著多彆扭。你就像別人一樣叫我小夏就好。」默了一默,又道:「如果你不喜歡叫我小夏。叫我夏夏,夏兒,安……」
這明顯更彆扭了。
長離眯著眼睛望了我一會,將我的手收在掌心中道:「別人是別人,我是我。只有我可以叫你小鳳凰,如果別人也這樣叫你,我會生氣。」
我為他的小氣不能理解之餘,卻發覺自己心裡是甜甜蜜蜜的。這很奇怪,從前清冷少言的長離在這幾日變得格外愛說話,說的也儘是讓我歡喜開心的話。我又有些暗自擔心。生怕長離把話就此說盡了。
他低笑一聲,道:「一覺睡醒,你餓不餓?」
我輕輕說了句有點兒吧,然而盯著他看他能變出什麼把戲。他卻好像提前準備過似的,在落下這句話后那河水中又冒出了幾條小魚。長離略伸出手,小魚便沖著他游過來,腦袋上齊心協力頂穩了一碗小米粥。
我指了一指,不大放心:「是你做的嗎?」
他臉色不變:「不是。」又道,「我讓這條河裡的河仙做的。」
是我險些忘了長離並不精通廚藝這一事實,卻也不好不給他面子、不給河仙的面子,便二話不說地這碗粥喝了下去。
他靜靜地看著我,我在他的注視下打了個飽嗝,「我好像還沒吃飽。」摸了摸肚子,強忍住又將泛上的飽嗝,道:「本祖宗要吃大魚大肉。」
長離沉思片刻后,向我提議:「我倒曉得如今這個時候哪裡有大魚大肉吃。」
我滿懷期待地沖他眨眨眼。
長離二話不說將我攔腰帶起,重重雲煙也就此盡數穿過,我回頭瞻望,那水榭已急劇縮小成一個小點。對方的語聲有些隱笑:「你可知道今天是什麼時候?」
再回過神時,我與長離兩人已落腳於京州都城的鬧市之中。
喧鬧聲漸遠漸近,衣著喜慶華美的公子姑娘手捧花束走過,留下一串談笑風生。
二月十五,正值花朝。
從前一直待在天上的時候,我並不清楚這凡世的花朝節具體是怎麼個過法。只知道在這一天家家都會祭拜花神,閨中女人一般都要剪了五色彩箋,取了紅繩,再把彩箋結在花樹上,這便是所謂的賞紅,更甚還要到花神廟去燒香,以祈求花神降福,保佑花木茂盛。
其風俗多是郊遊雅宴,騷人墨客、親朋好友,在觀景賞花中飲酒賦詩,歡聲笑語持續不斷。總之看場面似乎挺熱鬧的。長離和我所在的方位又恰好是遊人、店面最多的一條長街。兩側芳菲盛開,綠枝紅葩,固然是一番令人流連忘返的景緻。
我許久不曾見過這樣的美景,興奮地拉緊了長離的手道:「從前我聽燁清說,每到這一年咱們神界的花神與百花仙子們都會下凡,為凡世捏造出一副美輪美奐的幻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長離雙眸含笑,示意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遠處樓台。「當然是真的,花神正在那呢。」
我在九重天待了那麼久,實則和那花神幾乎只有一面之緣。聽說她生的好,因此便格外心高氣傲,一般的仙人她還不屑搭理。我夏安區區一司命仙君,自然也得不到美人的青睞。如今這活生生的花神就站在自己不遠處,我的心情有些激動。
在都城中央那七丈高的樓台上,衣香鬢影錦繡簇擁,立著不少身姿纖美的仙子。被這些花枝招展的仙子所簇擁著的正是大名鼎鼎的花神玉夙,玉夙手腕上挎著的花籃中儘是各色各樣的蒔花,照例用紅布條或紅紙束縛花枝。每當她將這些花揚下時,樓台下的百姓便紛紛歡笑著爭搶,氣氛一下子被推到了頂峰。扔撲吐號。
當長離詢問我是否要湊個熱鬧,我淡定地擺擺手說道我從小就患有密集恐懼症,那邊人太多了我怕見了頭暈。我自認為這蒼白的臉色已是演得到位,長離見了只是沉默片刻,一言不發地帶著我走進一家飯館。我秒懂他這是終於要帶我下館子了,不得不說長離出手就是任性,一眨眼這家店中最貴的幾道菜都被他點了。
店小二先上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米飯,我搓了搓手準備動筷,長離卻冷不丁出聲道:「你不是自小患有密集恐懼症嗎?」語調有些意味深長,「那麼多白白的米飯全部堆在一起,你的恐懼症怎麼不犯了?」
我扒完一口飯後,才對他訕訕一笑。拿過他的手指指著桌角放置的一小堆銀子,神秘道:「人家有選擇性失憶,我患的也是選擇性恐懼症。你看,我不但不怕堆在一起的米飯,我更不怕這密密麻麻的銀子。」
「原來是這個道理,到底是在下孤陋寡聞了。」長離抽了抽嘴角,神色古怪地盯著我。
直到我一個人吞了一隻大閘蟹,打出個驚天地泣鬼神的飽嗝后,我才發現原來長離也是屬於不用進食的那一等級,頓時心生佩服。是了,這幾天的長離分外反常,我都快忘了他是個神仙的事實,況且還是個一大把年紀的神仙。可能在旁人眼裡看起來比較奇怪,但是本祖宗的年紀也不小了,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找個人湊合把日子過好才是真。
然而這一路下來也並不是湊合,本祖宗花了多少心思倒貼,這才貼到了無數少女少婦的夢中情人。
心想到此,我的心裡是說不出的歡悅。擱下碗筷,一手托著腮,風流萬種地向他使眼色。長離這個臉皮薄的,估計要被我看得直害羞。誰知道他突然冒出一句:「夫人看著我,覺得好看嗎?」
我為他的這個稱呼晃了晃神,掩住心口咽了咽喉嚨,「好看,你太好看了。但是,我有點不大習慣你叫我……」
就像世間所有女人期望的一樣,長離分外淡然地自掏腰包付清了開支。重新走回了長街,他的語調卻沉了沉:「你不希望我這樣叫你嗎?」
我覺得他似乎有些誤會,這誤會我一時間之間也難以解釋。只好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囁嚅著道:「我也不是這意思。畢竟我們還不是夫妻嘛……你這樣叫我……不覺得有些早嗎。」
他聞言低笑,攬過我的腰,「夫妻之間做的事情都做了,怎麼不是夫妻?」鼻息暖暖地灑在我耳畔,「夫人如果害羞的話,以後為夫叫的輕一點就是。」
我臉一紅,小聲地道:「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正式娶我啊?」
他不顧周圍路人多,俯首在我的眼角親了親,聲音帶著令人安心的溫度,「今天過後我會帶你去姻緣神殿,姻緣神君在上,你會是世間最幸福的新娘子。」
長離所對我允諾的每一句話,讓我覺得動情無比,亦是心酸無比。這樣的生活對於我來說就像是奢求,我好怕它會轉瞬即逝。
我愈發握緊了他的手,信步逛著這凡世佳節。路旁兩側鮮花怒放,一路上我看見一朵好看的就摘下一朵,到了最後我懷中已抱著各色各樣的鮮花,芙蓉、芍藥、鈴蘭……當然最多的是我最喜歡的鳳凰花。鮮花太多令我有些抱不住,我便即時分了一半給長離,動作太過突然也至於長離也沒能接穩,陸陸續續掉落了好几几支,我正彎下腰將它們撿起還嫌手忙腳亂,幸好有一邊小鋪中的好心店主拿了細繩將花枝綁在一起,這樣拿著就方便多了。
既然人家幫了忙,還是個店主,那我也不好不給他面子。拉著長離走到哪小鋪跟前問道:「你們這兒賣的都是什麼?」好奇地拿起一寸紫檀木,「這個也可以賣?」
長離已代替店主悠悠答道:「應該不是直接就這樣賣,而是讓我們自己在上面刻花紋。」
店主賠笑著點頭,向我們做了個有請的手勢:「兩位若是對雕刻這一類有點興趣的話,可以到裡頭坐一坐,也好耐下心來裝飾這隻木頭不是?」
我望過去,所謂的到裡頭坐一坐,不過是在夜色中露天擺放了不少長桌小凳,已有不少人坐在那裡拿刀刻著紫檀木,神情甚是專註,怕都是些專業人士。我就這樣混了進去,多少有點壓力感。